第一四八九章 絕地(2合1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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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液湖邊船隻一到位,南軍船隊便即時出發了。
可船隊剛一離岸,就著夜色,迎麵便迎來了一波攻擊!這很明顯是來自湖心島的守軍!
此刻崔奕橫一行人還不宜暴露,便很有默契地邊叫囂著組織“進攻”,邊退在一眾南軍身後,雷聲大雨點小地將手中利箭胡亂投射一氣。
他們聲勢大,動靜足,看似賣力,實則全然在幫倒忙,最大程度同時保全著守軍與“聶家軍”的實力。
老天是公平的!
帶來了大霧,用好了就是優勢,不會用就得吃大虧,就看誰能善於利用了!
此刻守軍們以南軍船隻上的火光為瞄準點,進行的一輪輪的遠程攻擊就是利用了天時。
於是相比隱在霧中的守軍,南軍不但沒法發揮裝備和人數優勢,還吃了不小的虧!一小會兒的功夫,打先鋒的幾條小船便傷亡了一大片。
這幫守軍如狗皮膏藥一般始終圍著他們的船隊進攻,一下將他們的速度都拖了下來。
而漸漸的,湖心島上火把發出的點點微光也顯露了出來,看那密集的位置所在,島上朱景熾的南軍應該已經攻至北峰中段……
宮中船隊“千難萬險”地行程過半後,所有“聶家軍”都開始全神貫注,高度緊張地緊握了手中武器,漸漸將視線投向了指揮船,他們都隻等著崔奕橫的一聲令下後,便即刻利劍出鞘!
而崔奕橫則還在等一個時機!
他還不想此刻就打草驚蛇!
也就是這時,所有人都被不遠處突然傳來的一下下“鐺鐺”聲吸引了注意力。
那聲音來自正前方的高處——峰頂!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
這分明是種什麽信號!
守軍什麽意思?還有幫手?
幾息功夫後,便見整個湖心島北峰被一圈紅色勾勒了出來。
有人在山腳下放了火!
所以這火是早有預謀,早有準備!
隻見那火光一出現,便一發不可收拾,迅速連成了一個火圈。
崔奕橫明白了。
這自然不是南軍而為!
南軍這麽做,豈不是作繭自縛?
所以這是守軍幹的!
守軍這是要將朱景熾和他的南軍困在山上!
好計謀!
那麽,守軍應該是要開始下藤撤退了!
是守軍眼見前狼後虎,山腰朱景熾即將殺到,不遠處他們這支來自宮中的接應船隊也已擋不住,所以打算在被圍困前趕緊撤離。
不行!這個誤會是時候解開了!
否則守軍不明所以,隻怕還要鬧出什麽兩敗俱傷之事來。
崔奕橫故意退至南軍密集處,大聲驚叫了起來。
“起火了!咱們皇上在山上!這火要燒上去就來不及了!快!快些劃槳!趕緊上島去救人!”
這一聲驚叫,作用可大了!
不少南軍也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紛紛放下手中的弓箭幫著劃起了槳……
其實大部分南軍原本都以為他們的接應工作將是十拿九穩,簡單易行。
可此刻這越燒越旺,不知會否往山上蔓延的大火顯然是在他們的意料之外。需知皇帝若出了紕漏,他們便全都完蛋了!
緊張情緒一下開始蔓延,南軍已經亂了。
而崔奕橫這故意的一吼還有一個目的。
他發聲對準的,是不遠處正發號施令的一個守軍熟人武將。但願,對方能分辨出他的這一聲吼叫。對方若有所察,一會兒行動自然事半功倍!
而另一邊的呂將軍也是驚呆了,但他還是快速做出了決斷。
“快!傳令下去,撕開對方船隻最後的阻擋,一到五號船,往西邊!剩下船隻跟著本將軍往東邊走,從兩邊包抄上島!”
呂某將所有心思放在了營救朱景熾的身上,他隻想著趕緊上島滅火,半點不知幾十丈外,迷霧中的北峰峰頂,守軍已經開始滑藤下崖了!
他也更不會知曉,他的這一條命令,將是他死前下的最後一道軍令!
眼看距離那燒紅了的湖心島北峰隻三十丈左右;在南軍的船隊一分為二準備包抄上島;在大部分南軍的注意力都在大火上;在南軍們奮力從守軍最後的攻擊中突圍;在南軍又加大了劃槳人數;在緊張急躁情緒在南軍中蔓延……這時,崔奕橫帶著他的人在大霧的掩護下動手了!
青竹帶了包括崔奕橫在內的四個人,作勢上前與呂將軍商討對策……
呂某剛要發表意見,立於他與青竹身後的崔奕橫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背後偷襲了這位宮中南軍的總頭目!
同時,一聲北軍素用的口哨響起,象征著行動開始了。
郭家侍衛和崔奕橫的親兵本就同屬北軍,聞哨自然心領神會!
此刻趁著霧氣和夜色,偷襲出手自然事半功倍,成效非凡!
指揮船上,呂某還未反應過來,便已被一刀刺穿了胸膛。
他回頭,對上了一雙幽深的眸子,冰寒而堅毅,正直又剛烈,這樣眸子的主人,怎會是聶家人?
“你……究竟是何人?”
“崔奕橫!”
冷冷的三個字在目瞪口呆的呂某耳邊響起的同時,他的脖子也被擰斷了!他緩緩倒地,送命的同時也帶走了南軍大部分的精氣神。
那一瞬間,青竹等人則在對呂某的親衛出手!
他們所在的這條指揮船幾乎集結了三千人南軍中的大部分頭目,所以崔奕橫暗布在這條船上的,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在動手前,他們便幾已是一對一盯住了目標。
偷襲總比進攻容易得手些,尤其是這種亂糟糟,視野不清,心緒又受了影響的時候!
於是,也就是十幾息的功夫,整條指揮船便已被崔奕橫的人全然拿下!
至此,亂了軍心的南軍更是亂成了一鍋粥。
崔奕橫和他的人徹底撕破臉皮與南軍廝殺了起來。
分開兩路的南軍有幾條船上並無“郭家軍”,此刻一見湖麵狀況,也隻能趕緊硬著頭皮掉頭回來幫忙……
一時間,湖麵上刀光劍影。
而崔奕橫剛剛的那一聲還是起到了作用的!
先前始終與這支南軍船隊保持了二十丈左右距離,一直暗中緊隨偷襲的守軍巡守船趕到了。
他們也加入到了抵抗南軍的隊伍之中!
亂了陣腳又沒了主將的剩餘南軍,即便人數上還有近八百對四百的巨大優勢,可群龍無首地胡亂應對,敗局已定!
打鬥中的崔奕橫注意力漸漸被北崖下方吸引。
那邊人聲愈大,已經開始從崖頂下人了……
將收拾局麵的任務交給了青竹等人,又安排劫後餘生的守軍巡守船眾人對南軍進行前後夾擊後,崔奕橫迫不及待跳上了一支小巧的巡守船,由守軍帶著直奔北崖下……
不遠處的崖底火把密集,都是密密麻麻的人!
他歡欣鼓舞!
他來得正好!
他趕緊在一條條竹筏上跳躍著往崖底騰去。
他順利到達了崖底,終於見到了一張張久違的臉龐!
可環視了一圈後,卻並未找到妻子的身影。
一條條船筏仔細找了又找,還是沒見到人!
而同一時間,頭頂崖石上卻有什麽在往下掉。
是藤蔓!
藤蔓斷了!
他撿起一根藤。
上邊整齊的切口說明是被人割斷的!
還有人沒下來!
能是誰呢?
難道……
他的心開始往下沉。
她該不會放棄了逃生的機會!要與朱景熾來個玉石俱焚吧?
同歸於盡的事,她做得出!
這個念頭閃過,他的身子和腦袋都如遭雷擊,幾乎有瞬間的麻痹。
他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沈府人等,一眾官員,甚至穗兒姚黃蘭心,可卻依舊獨獨不見妻子。
她三個,是她近身伺候的,從來不離她的身邊!
他的意識裏分明已經猜到了,陳老不在,笑言不在,她也不在!她們都在上邊!他們留那兒做什麽?他們殺得了朱景熾?這不是送死是什麽?
對上他近乎血紅的眼,穗兒一下跪地,淚流滿麵……
果真如此!
那一刻,他的心似乎被隻手揪住了,狠狠拽著,直拽得他血肉模糊!
他衝到了穗兒的麵前。
“人呢!”他揪拽著穗兒的領子,強壓著將她一把扔去湖中的衝動。
他連咆哮聲都生生壓下了!
他不能吼!
峰頂南軍若是知曉他到了,若是知曉接應的南軍出了變數,一定會有所應對!最有可能的,是要抓了沈默雲和陳老來拿捏他!到那時情況將會更糟!
穗兒大哭,表示她未能保護好主子,辜負了主子的期望,的確該死,不求原諒,也不找借口,下輩子她再來贖罪!
她說完便要拔劍自刎,姚黃蘭心一起撲上去擋住了她,齊刷刷跪了一地,痛哭著開始解釋……
這一刻的崔奕橫,腦子幾乎是糊的,他冷冷笑著,笑著,沒應一聲。
“等等,看!”
有人驚呼,手指崖麵。
原來,還有一根藤蔓未被割斷。
還有人在下崖!
所有人翹首以盼,等來的是笑言和陳老。
萬幸,兩人都安然無恙。
而陳老,雙手被反扣,口中被堵住,分明是被強帶下的崖……
落地的一瞬間,笑言便感應到了崔奕橫的視線。
她和穗兒她們一樣跪了地。
笑言的心中波濤駭浪,她也沒想到會有如此變數!
他們一直苦苦沒能等來的崔奕橫竟是以這樣的方式,在這樣要緊的關頭出現了!
這……真的是……
是她小姐要求太多了嗎?若是不奢望一舉殺了朱景熾,他們就可以全身而退了?可小姐的選擇就有錯嗎?
那一刻,笑言和崔奕橫一樣,腦子是淩亂停滯的。
到了這會兒,笑言那一臉死灰,崔奕橫還有什麽不明白。
太晚了!
一切不需多言!
沈默雲沒下來,也不會下來了!
他的腿都在打著顫。
他巴望瞧著那藤蔓,卻始終等不見人。
身後,什麽“炸藥”,“好好照顧”,“對不住”之類的字眼出現,那是笑言在轉達她的話,可他卻不想聽,不願聽,不要聽!他一句也聽不進去!
“閉嘴!”他喝止了笑言。
欠他的交代,她該自己來給!
欠他的將來,她該自己來還!
憑什麽都讓人轉達!
那一個瞬間,他覺得天地都是暗的!
他這輩子,從來不曾如此灰心失望,不知所措過!
生平第一次,他感覺那麽冷!
比那個除夕,他孤身一人,在萬家燈火中離京北上還要冷!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歸宿,此刻他卻再一次被遺棄,又一次被打回了遠處!
他不甘心!
要死是嗎?
那她也不能拋下他!
她要做什麽,他來陪著!
她要殺朱景熾,他來完成!
黃泉路上,也不能讓她被朱景熾欺負!
決心一定,崔奕橫磨了磨牙,拽著那最後一根藤便往上爬。
“別!危險!”笑言驚呼了一聲。
他自不予理睬,拉著藤蔓,使勁躍上,一下便上騰了兩丈。
所有人都抽著一口冷氣,所有人都在巴望,這藤蔓定要堅持住!崖頂的沈默雲要晚些割斷藤蔓!但願世子可以平安到頂!但願世子有機會力挽狂瀾!
可到底,藤蔓還是突然就斷了!
不少人嚇得驚呼出聲,捂住了嘴眼。
可崔奕橫沒有掉落,他竟是在藤蔓斷落的一刹那把住了崖石。
他右手握住的一柄匕首插進了石眼。而左手手指則深深摳住了崖石。
可崖麵太滑了!
他能停在原處已是奇跡,如何還能上行!
他的手著不上力,匕首更是很難一路找到可插入的石眼。
笑言和穗兒在崖底手舉火把,以期將微光傳遞一些上去。
好一會兒,他才上行了半丈,太難了!
他的體力會耗盡,到那時將不上不下,他會被摔死!
眾人紛紛相勸,讓他下來。
可他還在苦苦強撐。
“混蛋,笨蛋!你給我下來!”
一個熟悉的聲音出現。是陳老!
“老夫送你上去!快下來!”
崔奕橫瞬間回神,下意識回眸。
陳老正推開給他按著麻痹腿腳的侍女,邊起身往崖壁另一邊走,一邊痛罵笑言,罵她莽撞罵她蠢,罵她不該堵了他的嘴,不該不看看身上那個“護身符”!……
從來都泰山崩頂都處變不驚的陳老竟是如此失態地正跳腳?
需知笑言剛剛可是救了他一命的!
所以,他說的竟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