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卒在遠處豪氣十足地清了清嗓子。二三趕緊抬起頭說：“我不能待太久，統領，你可千萬好好的！”她站起身向獄卒招了招手，獄卒來打開了送飯的小窗口。二三塞進來一個包袱，裏麵是沉甸甸熱乎乎的一個大瓷碗。“統領，我知道你今天一早就沒吃東西，就讓九媽媽行了個方便。我走了，你早出來！”

    她攥了一下我的手就匆匆逃走了，獄卒也鎖上了那個小窗。聽著二三細碎的腳步聲漸漸遠離，我受寵若驚地抱著這個瓷碗，自己睡過了開飯時間還有人記著，我都要幸福得笑出聲了！

    坐到角落裏解開包袱，揭開瓷碗上扣的盤子，看見白米飯上澆著放在濃稠肉湯裏燉爛的蘿卜。到底是一起風餐露宿了這些時日的人，她知道我多想好好坐下來吃一頓慢火細燉、有湯有水的飯菜！雖然是素的，但是蘿卜裏吸足了肉香味，還沾著不少細小的肉渣。我捧著瓷碗深吸了一口氣，沒聞出什麽異常的味道，就咽了咽口水，抄起了筷子。像二三這種會口無遮攔地說出“咱們不回宮”的人，我暫且信了吧。

    剛把一大筷子吸飽湯汁的米飯撥拉到嘴裏，外麵又是一陣喧嘩，而且比之前更甚。各間牢房裏像是炸開了一窩蜜蜂，響起了一陣陣淒厲的喊冤聲。獄卒一邊扯著嗓子訓斥著她們，一邊挪動著粗壯的身軀迎了出去：“太子殿下，這麽晚您怎麽又來這了？！”

    太子沒有理會她，徑直走向了關我的這間牢房，低喝一聲：“你這家夥現在睡醒了？！”

    我趕緊放下飯碗，回身施禮。嘴裏那口飯吐也不是，咽也不是，隻能閉著嘴不說話。

    鳶英領，你的禮數呢？”

    我隻好低著頭趕緊把飯胡亂嚼兩下咽下去，抬頭說：“見過太子殿下！”

    有人搬來一張椅子，太子在牢門口坐下來，冷笑著說：“好吃好睡的，你倒是心寬似海！”

    我這才想到獄卒剛才說了一個“又”字。太子先前來過一次了！我白天在這裏睡得四仰八叉、人事不省的樣子也被太子看見了！

    我歎了口氣，低頭道：“謝太子殿下關懷！”

    他聽了這話眉頭一皺，沒好氣地說：“先把嘴角的米擦了！”

    我趕緊拿袖子狠狠抹了一大圈。

    就這麽披頭散發的？！”

    我回過身去，把頭發在頭頂胡亂擰了一個抓髻，暗暗慶幸我剛醒的時候及時把鞋穿上了，否則現在該多狼狽。小二三啊，你要是再來套我話，我就隻能把我在太子麵前丟的這些臉告訴你了！

    鳶英衛隻剩你一個還在這兒了，你這當統領的竟然敢白天睡大覺，不去受審，膽子不小！”一個灰色綾子布卷兒滾進了牢門。

    謝太子殿下體恤微臣！”我借著叩謝撿過來。

    透過牢門隻能望見太子半張臉，他微微眨了一下眼睛，示意我打開看。我拆開這卷綾子，裏麵卷著一根截斷的狼毫細筆和一小截後妃畫眉用的黛條。我拿出這兩樣東西，把綾子整個展開，心裏咯噔響了一下。上麵上隻寫了幾個詞，卻告訴了我他現在掌握的消息。

    也是來拿話換話的，但是對太子我會毫無保留地講實話。因為事情是衝他來的，我的死活也和他的安危牢牢係在一起。

    他彎下身子看著跪在地上的我，冷冷質問道：“何來體恤？”

    是微臣失言了！”我默默舔了舔那根斷筆的尖，在那根黛條上蘸了蘸，在綾子空白處盡量簡略地寫下了我知道的所有事情和我的猜測。他踢了踢牢門，說：“孤讓你講講為什麽說那句話，別敷衍！”

    真輪到我受審的話，來人拉出去，微臣就是想繼續睡也不得不醒。既然一天沒人來提神微臣，就要謝殿下體恤！”

    那之前說的關懷也是這回事嘍？”

    殿下事務繁忙，還早晚記掛著微臣在牢裏如何，當然要謝殿下關懷。”

    嗬，果然是在宮裏當差慣了的！”

    我草草寫完，把筆尖在衣襟上擦擦，輕輕把那黛條吹幹，一起卷回綾布裏。

    本來我們還一直繼續說著這些沒用的話，隻是為了讓旁邊牢房裏那些探頭探腦的人有的聽。等我輕輕把布卷兒推出牢門縫，太子就不再硬找話跟我說了。我鬆了口氣，忍不住偷眼看了看我的燉蘿卜。讓太子殿下過來這一折騰，我這碗好菜都該涼了。

    這個小動作沒逃過他的眼睛，他嫌棄地罵道：“你就有這麽餓？！孤的話還沒說完！”

    殿下請講！”我無奈地看著他。我回宮來就開始忙他的大婚典禮，幾乎每頓都是從誰手裏掰塊饅頭搶個包子嚼了就再去奔忙。昨夜站了一夜，今早直接進了牢房，現在真的很饞很餓。

    送進這兒的飯你也敢吃！”他輕蔑地笑道。

    早晚還不是死？吃一頓算一頓！”我眉毛抽動了一下，自己也不知道怎麽突然說出了這麽一句話。

    他愣了一下，隨後搖搖頭站起來，說：“鳶英領，你可真夠講究！慢慢兒地吃吧！明天早晨早點起來收拾收拾，去受審！”

    微臣遵命。”

    他一甩袖子，轉身向外走去。我在牢裏跪地施禮，使足了氣息高聲說：“恭送殿下！”

    我知道現在全牢的人都醒著，都聽著我這邊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