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左副領果然沒沉住氣，我去職的第一天晚上就安排我站晚上的崗，還把我安排在離營房最遠的花園角上。

    我剛去站了沒多大會兒，她就得意洋洋地繞路先去巡查我那兒，陰陽怪氣地告誡我別忘了自己的本分，要沉住氣乖乖站著。

    那個位置倒也沒什麽不好，隻是在柏樹林子裏背對著一堵宮牆，麵對著一口枯井，走神想多了的話是有點駭人。因為老柏樹過於茂密，我栽的燈籠也隻能遠遠透進來幾分光芒。我當學徒時候也不是沒站過這個位置，自然知道許多姑娘都等統領巡查過了就偷偷出來，到柏樹林子外麵找個地方站著。不知道是當了一年統領膽子大了還是怎麽的，我今日看著那口枯井卻沒胡思亂想，反而巴不得這枯井也像《三國》裏說的一樣，突然放出光華，丟了的玉璽就拴在井裏女屍的脖子上。

    然而眼前隻有我那盞手提小燈籠的光。

    我肚皮的傷口大部分結痂了，正是癢卻不能抓撓的時候，站崗不能動倒是對我有好處。

    我盯著那枯井，想著這些天的事情，昨天與鵟英領一談又扯進了宮外的敏王府、敬王府、老皇叔們，甚至上下官員。這些宮外的男子我不熟，卻也知道：當今皇上的哥哥敏王楚宏賀和弟弟敬王楚宏賚在當年舊太子被殺之後，並非沒起過奪嫡之心。尤其是曾經備受先帝寵愛的幼子楚宏賚，據說直到當今皇上登基幾年之後還在生事。這兩位王爺的封號一“敏”一“敬”，簡直是皇上在故意給他們難堪。

    心口被亂七八糟的思緒壓得透不過氣，我決定還是先去想想該我操心的事情。

    趁著這柏樹林裏沒人，我偷偷在地上放下燈籠，走到更背靜的地方，摘下新拿到的士兵頭盔放在一塊平滑些的石頭上，想用佩刀砍砍試試。要是這些身上穿戴的東西也隻能看著唬人的話，我們這鳶英衛到迎接大敵時可真要抓瞎了。

    我深吸一口氣，一刀掄下去，虎口一麻，刀刃隨著頭盔的弧形滑下來，帶著尖利的聲音擦出了火星。我還沒來得及感歎這頭盔比我想得好，背後樹叢裏就傳出了一聲短促的驚叫。

    誰在那？自己出來！”我提刀朝那邊走去，在一棵粗柏樹後麵揪出了一個戰戰兢兢的宮女。“你在這兒幹什麽呢？”

    我……我是內……內急……”

    鬼才信！”我說：“不管從哪個宮去哪個宮辦事，繞行這裏都是舍近求遠，你這是內急還是內不急啊！”

    其實，其實我是……”她突然上前一步，當胸猛推了我一把，回身就跑。這一把可惹我不高興了，我那些年的樁是白站的？！憑你就想推倒我？！我飛步上前拽住她衣服，她回手就要撓我臉，我隻好點了她的穴。

    點穴這樣的勝之不武的招我一般不愛用，可是今天不用還真是消不了這氣。

    她回身舉著一隻彎彎鷹爪，臉上還留著凶狠猙獰的表情。“嗯，這位姑娘很是威武。”我回去撿起了我的燈籠，仔細看了她的編號，又拿燈籠照著她的臉，說：“姑娘啊，白天沒出門，不知道這宮裏今天防衛換了人吧？若是自己乖乖說是來見哪個，可以從輕發落！”說完，我看見她眼睛裏驚慌失措的樣子，便給她解開了穴道，不想她一能動就蹲下抓了一把沙土。此人恐怕不簡單！我重新把她點上，沙土從她指間悄悄流掉。我使勁搓了搓她耳邊和下巴，確認沒有什麽人皮麵具，就吹響了脖頸下的哨子。

    幾個燈籠搖搖晃晃地朝我這邊聚過來。附近能聽見的侍衛都跑了過來。

    怎麽回事？”

    我提著燈照了照剛才抓住她的那棵老柏樹，說：“在這兒找到一棵寶樹，樹上結大姑娘！”說著從樹幹中空的洞裏拖出一團床單。“瞧，果然是寶貝多多，還秋香緞呢！麻煩誰去叫下今晚當值的左副領過來處理吧！”

    有個侍衛匆匆跑了，不一會就帶著左副領急急火火地趕過來。我這才解了這個編號二三九的宮女的穴道，她看見逃跑已經無望，沮喪地蹲下捂著臉，抹起了眼淚。左副領用刀挑起從樹洞裏搜出的那條床單又嫌棄地扔下，罵道：“你好大的膽子！那群男人才進來幾天，你就找上道兒了？也不怕那井裏爬出來個鬼咬你們！”

    她這句風涼話提醒了我，我把燈籠塞給旁邊一個姑娘，說：“你倆快去照照那井裏有沒有什麽！”自己蹲下身子，繼續審問那宮女：“趕緊交待是來見誰吧！都在一個宮裏當差，我們也不願意殺生。自己趕緊招了領點教訓，我們也幫你想個辦法把這事情圓過去。要是咬著牙一直不說，明天我們按名單一個個查起來，你的名聲可就內外宮城都知道了！到那時節，就算我們想讓你活命，你家娘娘都不能容你！肯定得下令把你杖斃！”

    就是，快說！是誰？！”左副領跟在我後麵朝她喝道。

    那姑娘隻是哭著一味搖頭。我皺著眉頭，說：“姑娘，你不會都沒問對方是誰，什麽號碼吧？！”

    看這架勢也不是頭一次過來了，我們這宮裏當差的人都是一個長相一個聲音，你就不怕每天這裏等你的不是同一個人？！”左副領嫌棄地離地上那堆舊緞子床單又站遠了些。

    統領，井裏看不見什麽異常。”去看井裏的回來了。

    好，辛苦了。”我歎了口氣，說：“按理說，每天不同時間在這裏站崗的肯定是不同的人啊！姑娘，說句不好聽的，你這是……”

    這樣隻好先把你押起來，等明天我們上報再幫你查究竟是誰和你在此偷情了！”左副領剛說完就變了臉色，回頭衝我喝道：“你給我站起來！你以為你還是統領？！真是忘乎所以！”

    我抬頭答應道：“左副領息怒，小的記著呢！”說罷繼續哄著這侍女張嘴：“你看，我昨天還是鳶英領呢，因為跟鵟英領出了事，今天就被革職了。不過因為我招認得痛快，這不是還好好活著，還能繼續當差？所以呀，我勸你盡快說實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