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別這麽說！微臣可擔待不起！”我嚇得慌忙跪下。

    她轉過臉來，又氣又笑地說：“起來！我豈不知道你沒這麽想，要不也不出這麽多力氣在那裏又是挖泥又是鑽洞了！哎，我先給你講個笑話！昨天搜宮的差點要拿我嫁妝裏的東西去說事……”

    我剛起到一半又趕緊跪下去賠罪：“昨日來的人冒犯娘娘了？微臣該死，我那時候還沒複職，說了不算，沒挑幾個懂事的過來……”

    太子妃搖了搖頭，說：“起來，不是在怪你！我跟那些底下當差的小丫頭片子們置哪門子氣，就是隨口說給你聽著好玩罷了！風聲正緊的時候，翻出些沒見過的東西，當然免不了要大驚小怪一番！要不怎麽說‘少見多怪’呢？”

    聽到這兒我突然想起了什麽，趕緊起身打斷了她的話：“娘娘恕罪，微臣講句不該講的！剛才進門時候，娘娘讓人……”

    “嗯，那是我們曦國的風俗，神香一熏、鈴聲一擾、鳥羽掃一遍，身上就不會沾什麽不吉利的東西了。我這也是為你好，你這些天怕是累得，臉色不好得很，這時候人正氣弱，妖邪就容易侵進來。”她的眼神在兩股深淺不同的綠色絲線中來來回回，遲遲拿不定主意。

    我上前搶下她手裏的線放回笸籮裏，抬頭盯著她認真說：“娘娘，微臣不是在說笑！微臣當然知道娘娘是為我好，也親眼見過彤都的光景，知道曦國輕佛輕道，唯獨看重神巫。可是延國講究卻不一樣，覺得巫祝之術是旁門左道，宮裏更是嚴格禁絕。聽說前朝有妃嬪為求生男嬰請民間巫女進宮，被皇上知道之後直接一杯毒酒賜了死。娘娘可小心些，家鄉帶來的這些東西千萬別讓不懷好心的人看了去！”

    太子妃微微一笑，用耐人尋味的眼神看著我，說：“旁門左道？那我問你，你們宮裏宮人這臉是怎麽回事？是佛家的道理還是道家的道理？”

    探尋這張臉的來曆本來是不應該的，可是聽了她的問題我不由自主地愣在了那兒。對啊，怎麽回事？我們這臉，顯然既不慈悲又不無為。

    她拍了拍我的手背，說：“你放心。我們曦國雖然信巫，但是隻信敬天祈福的廟巫，對那些下咒害人的法術也是禁絕的。再說，我嫁過來要帶哪些人哪些東西都是陛下親自點過頭的，別人要說就跟皇上說去！”

    “那也還是小心些好……”她滿不在乎，我卻提心吊膽，這幸虧是太後不在了。太後在的時候，發起火來要處置誰，皇上也未必攔得住，宜瑤公主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太子妃還是淡淡笑著。“多謝你的好意！不過你也不用如此擔心，我帶來的那十個巫女一進了宮門也成了這幅模樣，我自己都險些沒找著她們在哪兒，別人上哪兒找去！不提這個了，我是要跟你說我嫁妝裏的一樣東西！”

    我緊張起來，問：“怎麽了？是不是昨天來的人魯莽弄壞了什麽？”

    “差點兒！幸虧本宮回來得早！”她說：“你記得有一個箱子麽？你成天恨不得吞肚子裏去藏著的那個！”

    “微臣記得。”我被她說得兩頰一熱，原來她一直知道我們延國真正要娶的是嫁妝裏的那塊寶玉。

    “白辛苦你盯了那箱子一路！裏麵隻有一塊漂亮石頭和一封文書，真東西我自己隨身收著呢！”

    “咦？！”

    她得意地看著我說：“既然是那麽重要的東西，我當然要親自保管！若是嫁到這邊，合宮上下不好好待我，我才不拿出來！誰知道昨天突然來了搜宮這一出？那個打不開的匣子差點被你們那裏的小姑娘拿去交了公，我多說了幾句才留下來。要是讓你們的人這麽拿了去，我這點兒家底還不空了？！”

    “娘娘恕罪……”我說不出話，隻訕訕陪著笑。

    “我就講給你那麽一聽，你也不用覺得怎樣！這是本宮和陛下之間的事情，陛下有數。你好好抓自己的賊就是！”她端著線笸籮站起來，說：“我再跟你說句話，隻跟你說！”

    “娘娘您講。”我木然答應著，人還沉浸在傻乎乎拿一塊石頭當寶盯了一路子的沮喪中。果然好大一個笑話！

    “我昨天晚上差點就和……差點和太子吵了一架。”她這次特意在中間停頓了一下，沒有再說“玨哥”。

    這又跟我有什麽關係？！幹嘛要告訴我？！

    她拿著挑出的幾股絲線，起身走到窗前的繡架旁邊，嘟著臉說：“因為他說我福氣好，一來就趕上了菡萏宮賜浴，這是好幾處都湊了巧，差了一樣都可能一輩子趕不上。我就說他少見多怪！他就不高興了！”

    我也站起來跟到繡架旁邊，架上繃著一塊半透明的絳紗，繡的圖案又是盤旋飛翔的鳥，剛有了幾個朱紅的鳥嘴。

    她見我看她的刺繡，就說：“想繡塊屏，到夏天取涼不關門的時候，好放在臥房門口遮擋一下。”

    “這麽大的物件，娘娘何苦自己動手，宮裏那麽大的繡苑，有的是繡娘。”

    “放在手頭用的東西，自己繡是個心意，反正又不急。”她自豪地輕摸著紗上畫的最為複雜的鳥翼的輪廓，說：“這個隻是得空時候才紮幾針，這幾天在忙著做衣服。我嫁妝裏帶的上好簞竹疏布，夏天穿來清涼幹爽。天眼看也要熱了，想做幾件貼身衣服讓他在家穿。”

    “想不到娘娘貴為一國公主，還能做這麽一手好針線！”我嘴上誇她，心裏卻暗自嘀咕：這繡屏雖然花紋新鮮，但手藝實在是沒有李慕賢她娘好。

    她靦腆地一頷首，小聲說：“打發無聊罷了。我們曦國雖小，卻也有些好東西。既然剛才說起來了，就再對著你顯擺一陣！你知道那塊玉，就一定知道延國有位先皇曾經在曦國避禍吧？”

    我點點頭。

    她歎了口氣，說：“這宮裏的菡萏宮怎麽來的？！就是那位先皇見了我們曦國的一座叫澤芝園的離宮，回來照著建的！不過我們那澤芝園可比菡萏宮好上百倍，哪裏用專門燒熱水，天然溫泉引進來，一年四季源源不斷，想什麽時候去就什麽時候去。還有一個專門圈起來的露天的湯池，整個是玉石砌的，冬天霧氣氤氳，稍稍下點雪的時候那才美呢。”說到這兒，她苦笑了一下。“這菡萏宮雖然也好，但要讓我說覺得多稀奇，還真是為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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