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皺著眉頭想了想，便說：“罷了！你們各自回去吧，鳶英領留下。”

    兩位皇子飄然而去，房裏隻剩了皇上、幾名內監和還沒回過神兒的我。

    “不是有事要說麽？！”皇上一屁股坐在書案邊，再次把那本惹得他頭疼的折子狠狠地丟出去。小內監連滾帶爬地去撿，老內監小心翼翼地端上青地金龍茶盞：“皇上，龍體要緊，先喝口苦茶消消火吧！”

    皇上哼了一聲，接過了茶。老內監先使眼色讓小內監把惹禍的折子先放在一邊，別再拿上前來惹皇上生氣，又拿拂塵衝我一抖，說道：“鳶英領有什麽就快說啊，陛下的工夫金貴著呢！”

    “是！微臣這就……”我剛琢磨著從哪兒開口，外麵就跑來一個小內監，掀開門簾，滿臉喜氣地說：“奴才八三給皇上請安！養雲閣盧昭容請皇上……”

    “不去！哪兒都不去！”皇上差點把手裏的茶盞朝他砸過去。

    等小內監跑遠了，他身邊的老內監為難地說：“皇上，恕老奴多嘴！皇上就是沒心思見各位娘娘，可是這晚膳總得用啊！”

    皇上瞪了我一眼，我趕緊低頭說：“微臣雖然有事稟報，但也不急在這一刻，過後再來也行！”看皇上沒動，我又加了一句：“俗話不是說嘛，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內監看我又亂講話了，趕緊剜了我一眼讓我閉嘴，自己搶過話頭圓場說：“鳶英領說得有道理，皇上操勞了一天……”

    “那就在龍乾宮擺膳吧！”皇上疲憊地搖了搖手，早在一邊等著的小內監立即跑去傳話了，總管內監臉上一下子露出了石頭落地的笑容，端著茶盤上前說道：“皇上，要用晚膳了，茶便不急著喝了，讓老奴端下去。”

    皇上看了茶盞一眼，煩躁地往茶盤上一放，隨即抬手指著我：“你，跟朕過去！”

    “微臣不敢！”我嚇得一哆嗦。雖然情急之下幹出了去寢宮喊醒他的事情，但是用膳時候再跟過去算是什麽事情？！我算個誰？！

    “朕要你去你便去！”

    總管內監雖然驚訝，還是趕緊放下茶盤，拿他的拂塵戳了一下我肋骨。“鳶英領還不快謝恩呐！”

    於是，我提心吊膽地跟在皇上的一隊隨從後麵一起去了龍乾宮。傍晚時分，後宮裏往來送菜送東西的不少，都看見頭上金光閃閃還紮煞著一撮羽毛的鳶英領在晚膳點兒隨駕去了龍乾宮——哪宮娘娘都沒能去陪膳，鳶英領這賤人去了，可不是新鮮事！

    黃底龍紋的蓋碗蓋盤已經在桌上擺著，龍乾宮裏的內監宮女見到是我跟著過來，也愣了一下。

    等皇上更衣淨手坐下了，總管內監試探著說了一句：“要不統領來替皇上嚐膳？”

    “微臣不敢！”我這半天裏左一陣冷汗右一陣冷汗，中午那個澡算是白洗了。

    皇上搖了搖頭，說：“還是你們伺候，她是舞槍弄棒的人，哪裏會這個？鳶英領，你坐這兒！”

    “微臣不敢！”我嘴上蚊子哼哼一樣嘀咕著，心裏差點沒嚷出來：“還是趕緊放我走吧！”

    負責嚐膳的一一嚐過菜，負責布菜的開始給皇上盛湯盛飯。我在旁邊屏息凝神地垂手站立，自己動筷子開始吃不對，讓伺候皇上的人伺候我也不對，還是悄悄站著等皇上忘了我還在這兒最好。皇上慢悠悠喝下一碗八珍豆腐湯之後，轉頭對總管內監說了一句：“給她一副碗筷，讓她自便。”

    總管內監專程繞過來捅了下我的後背。皇上既然發了話，我就不得不吃。我便拿了碗隻自己盛了勺白米飯站在一邊，捧著低頭扒。沒想到剛扒了一口就差點掉了魂兒，禦膳菜肴的豐盛精致我自然知道，可是怎麽連米飯也好吃這麽多？！光滑軟彈、滿口留香。我生怕自己連碗也吃了，愈發不敢抬頭。

    專門有個內監為皇上夾菜，皇上閑坐著看著我，突然笑了一聲，指著我跟總管內監說：“當年朕還是親王的時候，在軍營裏跟兵士學會了這樣埋著臉扒飯，回宮來一上桌就被母後罵了好久！”那老東西連連尖著嗓子連連跟著皇上一塊笑，我紅著臉不敢抬頭，那碗飯吃也不是，放也不是。

    皇上笑夠了，夾起一個蝦仁嚼了嚼，又搖了搖頭，說：“把那份紅燜肘子拆一拆賞給鳶英領吧，朕吃膩了！”

    老內監微笑著答應下來，朝一個年輕的揚了揚下巴。那小子翻了翻眼睛又恢複了恭順的表情，把肘子骨頭剔了，端到我麵前。

    “鳶英領，這一碗肘子你吃不吃得完？”皇上笑著問。

    還沒等我說話，老內監笑著說：“既然是陛下的恩賜，鳶英領怎麽不得吃完？”

    “那朕就要看看你的本事！”皇上饒有興趣地學著我的樣子，把米飯端起來，邊吃邊看著我。

    “微臣遵命。”我低下頭，把肘子從碗裏撥到白飯上，重新低頭扒了起來。原來又是看餓鬼吃飯解悶的。李慕賢十三歲那年，守著一桌子好菜，忍著饞蟲不敢動筷子，可是為了讓人看著高興，又得顯出吃得香的樣子。沒想到過了這些年，我做的事情還是一模一樣。

    肘子燉得鮮香軟爛。既然有人願意看我啃肘子，我賣力啃便是。屬肥肉那裏最有味道，入口即化。所以這一部分我吃得分外仔細。等皇上放了筷子要茶漱口，我也放下了筷子，連碗底的湯汁都拌著飯吃幹淨了。皇上看著一樂，說：“喲，你這麽一個小姑娘，胃口還不小！怎麽練成的這本事？”

    我不好說我這肚子裏常年缺油水，要是擱剛進宮那會，這肘子得著能啃兩碗，隻好狗屁不通地解釋了一句：“半大小子，吃窮老子！”

    皇上笑著撚著胡子，吩咐內監在裏間備茶，要和我進去說話。一聽到要進裏間，我還沒來得及想明白，總管內監先把那兩條稀眉毛挑上了天。但這家夥的臉向來變得快，馬上就陪著笑去安排了。

    裏間有幾大架子各色古玩擺件，卻因錯落有致不顯得擁擠。架子之間放著一張鋪著黃緞坐墊的紫檀羅漢床，中間擺著一張同樣木料的小茶桌。皇上在茶桌一側盤腿坐下，示意我坐在另一邊。

    我覺得不妥，跪在門口不敢往裏進。皇上板著臉，說：“鳶英領，叫你過來。”

    “微臣不敢。”

    “過來坐！”

    “統領，好好的怎麽又惹皇上動氣了？！”在總管內監的催促下，我戰戰兢兢在皇上對麵坐了一點邊兒。為了早說完早回去，一看到皇上臉色好些了，我就起身開口說：“陛下，微臣冒昧到禦書房打擾，是想說那……”

    “不忙。先說件能逗朕樂的事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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