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了個大早，打扮整齊，塞完早飯舀了碗涼水漱了半天口，才抱著裝刺蝟的箱子，快步奔到了銀芳宮。

    在宮門口站了半天，裏麵跑出一個宮女，對我又歉意又埋怨地說：“統領怎麽這就在等著了？四殿下還未起床呢！”

    “麻煩你告訴賢妃娘娘不必著急，微臣是特意早來的，就在此等著！若是四殿下賴著不起，要誤了念書時辰，再請娘娘放微臣進去，微臣興許有辦法！”我老老實實地站在門外對她解釋。

    她答應了一聲，急急提著裙角小步跑回去，又折騰了半天才陪著笑出來找我。“統領久等了，四殿下實在不肯起床！還麻煩……”

    “我就是預備好了這一手才早來等著的！”我抱著箱子進了銀芳宮。賢妃娘娘看來已經是有日子沒麵聖了，起來了也不梳妝，散著頭穿著鬆鬆垮垮的寢衣，站在四皇子寢室裏苦口婆心地勸四皇子起來去念書。四皇子手腳並用地抱著一床杏黃雲龍紋綾子被，朝裏回著頭，連嚷著：“不起！就是不起！”

    我尷尬地向賢妃娘娘行過禮，賢妃卻似乎對自己的淩亂儀表不以為意，隻回頭對我說：“統領見笑了，我們宮裏每天早上就是這樣難啊！”

    “娘娘莫急！讓微臣試試。”我打開箱子，抱出那個大刺蝟，跪在四皇子床邊，伸直了胳膊拿著刺蝟放在他麵前，說：“四殿下，睜睜眼睛，看微臣給你拿什麽來了？”

    “哎呀，這什麽東西？！”他一睜眼開始嚇了一大跳，立即踢開被子坐了起來，隨即又樂了，說：“哎，是刺蝟啊？你怎麽敢拿？！”

    我把刺蝟摟回自己懷裏，一邊摸著一邊裝著特別高興的樣子，說：“這都是肉刺，其實一點都不紮！再說了，微臣練武練得手粗，不怕！”

    “給我玩，快給我！”他試探著伸手來碰刺蝟。

    “微臣隻拿來給四殿下看看的，誰說要給四殿下了？好不容易抓到的，嬌貴著呢，四殿下別把它嚇著！”我抱著刺蝟就往擺著早膳的正廳走，不一會四皇子就跳下床蹬上鞋子咕咚咕咚追過來了。

    “刺蝟給本宮看看！快！”他抓著我一腳

    我偏拎起個披風角兒把刺蝟遮著，說：“四殿下還沒穿衣服梳頭呢，不害臊！刺蝟不想叫四殿下看！”

    “哎，快點兒快點兒！”四皇子回頭向裏屋嚷道，拎衣服端盆子的宮人全都追出來，七手八腳地伺候他穿上了外衣和錦襪。擦臉的手巾剛拿走，四皇子就來揪我，說：“我要刺蝟！”

    我一下跑到飯桌子背後，隔著飯桌子跟他說：“四殿下，得先把早膳用了才能玩刺蝟！”

    他見了稀罕東西，突然變得特別乖，立即跑到桌邊一屁股坐下，抓了一個蝦仁餡兒包子就往嘴裏塞。賢妃回屋加了件鬆鶴紋罩袍，皺著眉走出來，生氣地訓斥道：“哎呀，怎麽用手抓？！用筷子！”

    “哎，刺蝟吃什麽？吃這個？”四皇子並不理會賢妃，嘴裏嚼著包子，捏了一塊鹵鵝肉伸給我。

    “回四殿下，刺蝟不吃鹹，吃了會咳嗽的！四殿下自己吃吧！”我繼續用手擋住刺蝟不給他看見，偷眼看著專門伺候他念書的小內監拎著書箱站過來。

    他把那塊鹵鵝肉塞進自己嘴裏嚼著，又拿起一塊綠豆糕嚐了嚐，說：“這個甜的，不鹹，給它吃這個！”

    我搖搖頭，說：“它沒來過四殿下這裏，怕生呢！不會吃的！四殿下自己吃便是，別噎著！”賢妃也趕緊罵了旁邊宮女一句：“傻在這兒了？！”本來乖乖站著的小宮女趕緊湊過來，彎腰端起一碗甜湯，用勺子給四殿下喂進嘴裏。

    “你把它放下！你讓我喂喂它！”四殿下舔舔嘴唇，往自己嘴裏又塞了一個精肉餡兒包子，伸手要來夠我的刺蝟。我怕弄髒了飯桌子麵，讓旁邊閑著的另一個宮女拿了個托盤來，把刺蝟放在裏麵，說：“是它自己不想吃，可不是微臣舍不得讓四殿下喂！”四殿下拿了一塊豆沙酥餅對著刺蝟伸了半天，刺蝟都牢牢團成一個球，不為所動，於是點心又進了他自己的嘴。我約莫著他一個十歲孩子，早飯吃這些也算餓不著了，就讓人收走刺蝟，找個筐子或籠子，放在陰涼安靜的地方。

    “哎，別拿走啊！本宮還沒玩呢！”四皇子一看刺蝟被端走了，差點打掉了宮女遞過來的湯勺。

    我好聲好氣地向他解釋：“刺蝟都是白天睡覺，傍晚才起來吃食的！四殿下下了學再回來和它玩兒正好。要是現在非要去弄醒刺蝟，它可是會把自己嚇死，再也不理你了！走走走，下了學再回來看刺蝟，讓宮裏人找個小筐放在安靜的地方，扔幾塊蘋果就夠了！四殿下，微臣是不會騙你的！”我說著，上前抱起四皇子就往外走。

    “哎，你幹嘛？要去哪兒……不！你放手！本宮不上學！我今天……我今天不舒服……”四皇子哪裏肯老實一刻，在我懷裏掙紮著。

    “四殿下不舒服就省點力氣，別亂動微臣才抱得穩啊！摔了可是自己疼！”我一邊快步往前走，一邊把他往上抱了抱，心想也就是我，別的宮女還真抱不了這麽一個壯壯實實、亂踢亂打的頑皮孩子。

    “我不去上書房，你放我下來！”

    “不去上書房，這事情微臣做不了主！那咱們先去皇上的禦書房，問問皇上的意思，好不好？”我抱著他繼續小跑著，邊跑邊問他：“四殿下，昨天太師講的書你可還記著？‘父母生我’後麵是什麽來著？‘不自我先，不自我後’是什麽意思啊？”

    “你放開我！我不去，你放開我！”四皇子在我懷裏鬧成了一道風景，往來忙碌的宮人無不駐足。

    等我總算把他抱進上書房，在最前麵那張空桌子上放下，書房裏已經到了的孩子又是一陣大笑。我暗暗用了一點內力按著他的肩膀，讓他坐在椅子上不得起來，隨即收拾了笑臉，對撚著長須的老太師說道：“盧大人，四殿下今日一早起來就不太舒服，身上沒有力氣，但還是要堅持來上學，所以微臣才給送來了！誤了上課，盧大人恕罪。”

    盧大人這種有學問有氣度的人當然知道，我這都是哄旁邊那些小孩子的屁話，聽了隻是淡淡一笑，說：“肯來就好！可嘉！可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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