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實心眼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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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這兩個“宮女”走了,再去找竺嬤嬤就嫌晚了。可是我讓這兩位“宮女”來交待的事情堵得胸口發悶,毫無困意,想出去走走散散心,便去跟二三說讓她早歇著,我繼續替她查今天的崗。順便又和她商定,若是有人問起,便說是一個年紀小的女侍衛不懂事,和臥霞軒宮女打了口舌官司,那邊宮女到晚上還氣不過,告狀來的,惹事的人已經罰過了。

    明明是這姚美人不太懂事,黑鍋倒得我們背著!我甩著手走向後宮,得好好出一下心裏憋的這口氣。

    一圈轉回來,我特意去禦花園看了一眼那片開得粉白的杜鵑花。這幾日愈發炎熱,花開繁盛了,在熾烈的大太陽下隻顯得刺眼。到了晚上,被清灰的月光照著,一簇簇花朵倒顯得鮮潔滋潤起來。我在杜鵑花叢邊站了一陣,又踱向了後宮角落的一片銀杏“林”。那裏便是薛才人當年住的石楠樓的所在。

    薛才人歿了之後,石楠樓改成了堆放舊物的庫房,後來又起了一把火,就幹脆拆了。焦土上種了幾株小銀杏樹。銀杏長得極慢,現在樹幹也隻有手指粗,稀拉拉挑著些碧綠的小扇子。

    種銀杏樹是太後從清玄觀裏問來的主意,好像是道士說這種樹能辟邪。

    那場火之後,我師父又在她那尊缺指頭菩薩像前麵跪了半天,隨後讓我幫著謄寫了一份謝罪告老的辭呈。

    我這統領也當了挺久了,竟然這幾天才想到:自己盔頂上這團耀武揚威的鳥毛還與結局不堪的薛才人有關。

    我對什麽都隻信一丁點,所以對著這片小銀杏林也沒打算拜,隻在心裏默默想了想這些往事,為薛才人稍稍難過了一下就走了。其實,我連薛才人長得什麽樣子都不太記得。

    雖然太子和三皇子告誡過我要收起“婦人之仁”,可是從今晚這兩位一頭紮進門來,我就已經被她們拖進了這樁麻煩事裏。若是隻有那個宮女來糾纏,我還可以在她開口講出要緊事情之前一把拎著扔出去。可是姚美人親自來了,我能怎麽辦?何況她還懷著身孕?

    我煩躁地撓了撓頭,折返回去,撿了幾朵掉落的杜鵑花,附庸風雅地去太液池邊上坐著撕了半天。片片破碎的花瓣一直在幽暗的水麵上穩穩地漂悠著,根本就沒有魚浮上來吃!所謂天下奇景,恐怕隻是一句玩笑。薛才人何苦就為這點事情送了命呢?!

    水麵的潮濕涼氣一點點滲透過來,我滿頭的燥熱卻仍然沒有消退。

    我本來是要抓出刺客的,現在竟然一直在糾纏後宮女子生孩子的事情,也愈發走到了要與皇後娘娘對立的境地。我清清楚楚地記得,那天晚上田氏拿我在龍乾宮吃飯那件事激怒皇後娘娘的時候,也提到了一句“熬湯藥”——這合宮上下的年輕妃嬪就是因為這個沒有生養麽?

    看著水麵上讓我丟得七零八落的花瓣屑,覺得在這裏耗費的時間也夠久了,可還是被滿心的困惑壓得站不起身來。皇後娘娘究竟怎麽了?她為什麽要做那樣的事情呢?皇上的長子、長女都是她生的,兩個人都出落得聰明又漂亮,比其他皇子公主好出一大截。再說,嫡長子已經被正式立為太子,一切順遂。她還不放心什麽?

    我知道,早些年兵亂的那時候,她因為內外操勞不得安歇小產過一次,後來又失去了一位千好萬好的五皇子。可是,就算喪子之痛難以彌合,她就有理由這樣做麽?何必呢?

    冷宮那邊的蕭索樹叢裏驟然傳出一聲夜梟的號叫,把我嚇得一激靈。猛然想起,赤榮宮那位年紀不小的愉妃娘娘可是要生第三胎了!她在宮裏穩穩當當這麽多年,應該不會像這位姚美人一樣,自己嚇唬自己了吧?

    這後宮的事簡直像春裏剛剛冒起頭的痘疹,離出完還遠著呢!

    我扶著旁邊的柳樹樹幹起身,拍了拍身上,逼迫自己回營房去睡覺。經過姚美人的這一折騰,我已經開始動搖,不知道自己還該不該去找竺嬤嬤了。雖然我想借薛才人的舊事去了解一些宮中用毒的事情,可是製毒用毒的“翹楚”田氏偏在牢房裏寫了那麽一句“斬盡殺絕”,劍鋒直指皇後。可能冒犯皇後的事情,竺嬤嬤怎麽肯對我說呢?

    好在有百日練劍的疲乏,縱使滿腹疑問,也還是沉沉睡過去了。

    第二天早上起來,站在廊下伸懶腰時候就聽見值夜回來的小丫頭們在洗漱房裏說笑,說昨日四皇子吃過晚膳之後,不知道怎麽想起來要去看看他那生病的三皇兄,於是抱去了一隻一直咳嗽的大刺蝟,說讓他三皇兄聽聽,這刺蝟咳嗽得跟他一模一樣。平日最是斯文嫻靜的淑妃娘娘覺得金華宮受了羞辱,差點要拍桌子帶人去銀芳宮理論一番,還是三皇子咳嗽著給勸下來了。

    這通閑話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趕緊端起臉盆,進去聽個究竟。

    “哎呀,這四殿下也不知道怎麽想的,真是小孩子!”一個姑娘拿熱手巾焐著臉,甕聲甕氣地說:“可別今個兒再抓個大蛤蟆拿著,去碧蕊宮看二公主!”

    另一個姑娘笑得“啪”地噴出一大口漱口水,慌忙抹著嘴角說:“這真是瞎說了!平日裏四皇子就和二公主不對付,回回都鬧得不可開交!咱們跟著倒的黴還少?四皇子怎麽可能去看公主?!若是去了,那必定不是去探病,是存心去給碧蕊宮添堵的!”

    “哎,依我看,四殿下也是個實心眼兒,哪怕就是存心去給金華宮添堵,就不會把話說漂亮點兒?!”

    “怎麽個漂亮法兒?”其他聽熱鬧的人都滿頭霧水地看過來。

    說話的那個慢條斯理地把臉上焐的手巾取下來,泡進臉盆裏搓了幾把,捏著嗓子說:“要是大公主去幹這事兒,那肯定是說:‘這刺蝟替三殿下把病生了,三殿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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