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我打著哈欠燒熱水伺候梅師父洗頭的時候，被換班回來的人看見了。

    本來算不得什麽事情，可是到我自己打了水擦洗幹淨，要去銀芳宮送四皇子的時候，就聽見了閑言碎語。

    “不就是練個劍麽？怎麽自己成了使喚丫頭了？！”

    “這有什麽奇怪的？她不正是靠在以前統領麵前伏低做小、拍馬屁起家的？要不是會巴結師父，放著咱們還在這兒，怎麽輪得到她接班？！”

    “哎，你還真別不服這拍馬屁。今年春天借著出事，不是一下子拍到各位主子那裏去了？又是太子妃賞東西，又是皇後娘娘賞東西，還坐到皇上身邊去吃飯了！”

    “誰說不是呢！你瞧，犯了那麽大的事，被摘了帽子還能再回來，以前的七八也接著被踩下去了。別的不知道，拍馬屁還真有本事！”

    “算了，這樣的奴才相，咱們做不來！怪累的，趕緊補覺去吧！”

    她們是誤以為洗漱的水聲能蓋過說話聲，才這麽肆無忌憚。我暗暗笑了笑。才讓左副領位置空了這麽幾天，就有人耐不住性子了。我默默地收拾完去了銀芳宮，但是等到看著四皇子在上書房裏大模大樣地坐下，跟其他小孩子說笑起來，我就折回了營房。

    有幾個閑坐在院子裏發呆的沒防備我這個時候回來，立刻站起來裝著去做事情走開了。她們走後，有在屋子裏麵竊竊私語的也漸漸停了。

    “都別動。我有話說！”我站在院子中間，運足了內力，對著今天早上回來的那班人住的那幾間屋子說道：“今天早上，不巧聽見幾位姐姐有高見！說我這統領是巴結師父巴結來的！要不放著你們在，怎麽也輪不到我！你們說的這道理，我服！各位姐姐在營裏這麽多年，有本事倒是讓師父記得你，留你在身邊使喚啊！都不服我這個統領是麽？！不服的話，咱們就自己開個比武大會，自己覺著本事夠盡管上！現在我站這兒呢，有膽子說能打過我的，便隻管出來！”

    一扇扇門窗緊閉著，隻有窗紙微微發抖。

    胡師父的話我還是聽了的。這些天時間全都花在練劍上，沒工夫正經修煉內功。但是在練劍煩躁分心的時候，我便悄悄試著用內力來調整心神。這些偷偷摸摸的小動作當然沒有讓內力增加，但是運用起來卻更為自如了。剛才這通罵街讓我對這些天的結果十分滿意。

    我兩手叉在腰上，重新運了口氣，說：“我知道自己年紀輕、德行薄，指使不起各位姐姐！所以平日裏能讓的地方便讓，能寬的地方便寬，看來竟是錯了！話說現在有個副領的位子空著呢，空好多天了！有心的倒是來巴結我啊？！我反正是個靠巴結上去的小人，嘿嘿，誰巴結我我都受用！盡管來巴結！”

    說完了這番話，我痛快地長舒一口氣，甩著胳膊回去練劍了。

    跟外人我得客氣些，和這幾個人還用不著。昨天晚上跟二三否了提拔一六一的事情，我本來還想提醒她專門著眼一下這些年紀大的。畢竟閱曆多的人上手快、做事也沉穩，也不能讓她們進宮這麽多年都白操勞了。

    可是今天早上一起來就聽見了這麽多氣人的話。比別人多在宮裏這些年，本事不長，光長背後生事的酸脾氣，實在是讓我想做一次好人都沒有機會。

    我想起那天皇上提起愉妃娘娘家眷時候說的那句“不堪大用”，有些人的確是扶都扶不起來啊！

    汗流浹背地練了大半天劍，尤師父衝著梅師父說看著比昨天好多了，到時上場必然不會再被說“不倫不類”了。這話也不知道幾分實話，幾分安慰。梅師父聽了也不言語，臉色不陰不晴。姑娘們都十分有自知之明，一個個垂頭喪氣。

    又練了半個時辰，梅師父突然擺擺手，用鼻子哼著說：“不練了不練了，一個個瘟雞一樣還舞得什麽劍？！”

    “這……”尤師父剛誇她比昨天好點了，沒想到梅師父完全不領情，一時找不到話說。

    兩位師父尷尬起來了，我不好再裝沒事的。趕緊出了隊伍，板起臉來讓她們打起精神。

    梅師父這時候卻突然擠出了一絲笑，和顏悅色地說：“大家都把劍放下，咱們整理下心緒再說！”

    “快！聽梅師父的！”既然火燒監牢的事情已經不了了之，我沒有能在場麵上的“大事”了，不得不更加與她“同心同德”。

    “嗯，先去牆角把劍都放好了，咱們提提神兒。”梅師父說著話，左右扭了扭脖子，回頭意味深長地瞥了尤師父一眼：“尤師父，麻煩您先出去歇會！”

    尤師父的胡子捋到一半，僵在了半空。

    “出去吧！”梅師父眼神突然一活，聲音也嬌媚了不少。

    尤師父趕緊從善如流地奔出了院子。梅師父連內監等人一並攆了出去，就留了一個敲鼓的，一個彈弦的。她掩上院門，像任性小姑娘一樣噘著嘴說：“把那些臭男人都攆出去，咱們鬆口氣！”

    她讓兩個樂師奏起了一支簡單卻喜慶的小曲兒。“姑娘們，都好好跟著我學！”梅師父對著我們，頗為可笑地扭著腰擰著臉，做著嬌羞大姑娘的樣子。

    “這是幹什麽……”姑娘們看得一頭霧水。

    “說了，好好跟著梅師父學！快點兒！”我硬著頭皮帶頭學起了梅師父那副模樣。

    “哦……”姑娘們不情不願地勉強動了起來。

    但是過了一陣，這院子裏就有了活氣。姑娘們的動作都輕盈活潑了起來，跟著梅師父越扭越帶勁，臉上也都有了笑影。梅師父衝我們拋了媚氣十足的飛眼兒，帶著大家張開雙臂轉起了圈兒。

    “不行，不行，梅師父，暈了！”不多久就有人撞到了一塊兒。

    “沒用！這才幾圈兒？！我還沒把絕活兒拿出來！”梅師父嘴上罵著，腳步卻站住了，手放在臉前扇著風：“歇會兒，歇會兒，馬上讓你們看絕活！”

    “梅師父要露絕活了！騰地方，騰地方！”我也趕緊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梅師父教的這個扭捏樣兒老是得提著一口氣，一點兒也不輕鬆。

    “梅師父快！梅師父快讓我們開開眼！”大家鬧成一片。

    “把眼都瞪大了！”梅師父張開兩臂亮了個相兒，突然跪了下去，用兩個膝蓋著地滿場打起了轉兒，整個人都成了一個陀螺。

    “真是絕活兒啊！”

    “好！真好！”

    姑娘們看得眼睛都直了。

    “起！”剛才還在滿地轉著的梅師父一下躍起，順著樂曲的韻律把一條腿朝頭頂拎了上去，兩條腿在鼻子尖兒前拉成了一條直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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