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牢裏呆了許久，帶了許多淚水和怨氣出來。等回到營房，我也學著太子妃那裏的樣子，點了根香，把自己周遭熏了熏。鳶英衛的自己人怎麽不甘心、怎麽恨我，我都認了。別的邪祟，我犯不著帶回來。

    二三查崗回來，看我這裏還沒吹燈，就進來坐了片刻。喝水的工夫，瞧見外間我專門騰出來的那張桌子，她托著腮歎了不少氣。“哎，這個，真沒辦法了？”

    “沒了。”我指了指臉上被扇子角劃出來的那一道。若是皇上拿“抗旨”的罪名跟我較真，這就不止是臉上的一道紅痕，而是從脖頸上劃過的刀鋒。

    “嘻嘻。”她突然咧嘴笑了，說：“哎，你這臉，能不能想個辦法，讓這一道永遠消不了啊？”

    “幹嘛？”我忍不住又摸了摸還腫著的那一道。

    她搖頭晃腦，拿著說書先生的腔調說：“縱觀古今，諸位客官還見過有哪個侍衛，能把真龍天子氣得親自動手來打臉？”

    “我呸！”我氣得白了她一眼，起身去收拾那張供桌了。

    她還嬉皮笑臉地說著：“你這張臉啊，到時候可得找人畫個像，以後就放在這營裏供著！”

    “呸！”我重重放下剛找出來的香爐，回去撓她的癢癢：“皇上打的能白看？！能白看？！見著了的都得留隻手在這裏！”

    “唉，不鬧了！不鬧了！”她從椅子上蹦起來，說：“說正事吧！你把桌子擺在這裏，到時真不忌諱一群人在你臥室門外哭啊？！”

    “我們也隻能這麽關著門自己小聲哭一哭了！沒什麽好忌諱的。”我搖了搖頭。

    “到時候人多眼雜，你這房裏該鎖的鎖好啊！”她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好，勞你費心！天這麽晚了，你快去歇著吧。”送走她，我也回屋裏換了衣服躺下來，半天才睡著，不再去想七八的那些話。

    四皇子不知道在靜觀閣找到了什麽好玩的，心緒整個變了，一大早就高高興興地一路蹦跳到了學堂。看到他小鳥一樣的活潑樣子，我那一心沉鬱倒也被他抖落掉了不少。賢妃娘娘十分擔心四皇子搬出後宮就會撒開了胡鬧，昨日囑咐我要多花點工夫，在銀芳宮請過安後，一定要把他送回靜觀閣，親眼看著他在書房裏坐下溫書寫字才能走。

    可是四皇子哪裏管這些，下了學一進青虯院就掙脫開我的手，一路奔著二皇子居住的靜心齋去了。

    我緊追慢追，還是差了半步，讓他跳進了靜心齋的門檻兒。作為隻管後宮的女官，二皇子住的地方我不敢貿然進去，隻能在門口停下腳步，看著四皇子站在影壁前，從門裏朝我做鬼臉。

    院子裏麵“乒乒乓乓”的聲音停下來，滿身是汗的二皇子拎著一把木劍迎出來，笑著說：“喲，四弟又過來了？”

    “我過來了！二哥、大哥，你們在這兒打架玩兒呢？”四皇子跳著腳兒蹦到二皇子身前。“你們接著打，接著打！我看著！”

    二皇子擦了擦汗，把手巾扔給旁邊的內監，捏著四皇子的腮幫，說：“你怎麽自己跑來了？盯著你的人呢？”

    四皇子拿手護著臉，笑著說：“嘿嘿，她不敢進來！哎，二哥，你們別停呀，接著打！”

    太子聽見聲音，也從裏麵走出來，捏了捏四皇子的另一邊臉頰。“我和你二哥得空在這裏切磋下劍術，琅兒別搗亂！”

    “不搗亂！你倆打，我當裁判！”四皇子一邊揉著臉，一邊陪著笑。

    “胡鬧！你自己還什麽都沒學成，怎麽當裁判？！”二皇子轉臉看著門口，喝道：“鳶英領，進來把四弟領回去！”

    “是！”我趕緊邁過門檻，四皇子“嗖”一下子躥到太子背後躲了起來。

    “見過兩位殿下。四殿下，聽話！賢妃娘娘不是剛剛說了，讓四殿下趕緊回屋去，溫習先生講的書麽？”我不好上太子身邊去拉扯，隻能裝得苦口婆心。

    四皇子死死抓著太子衣服後襟，伸出腦袋來衝我嚷著：“不回去！我就不回去！誰都管不了我！你這賤人更別想管本宮！”

    二皇子聽見這話“噗嗤”一笑，伸手去把四皇子從太子背後揪出來，捏著他的鼻子，說：“好一個誰都管不了你！二哥今日偏要管你，回不回去？！”

    “不回！不回！”二皇子手勁大，四皇子掙脫不開，隻能甕聲甕氣地答著，嬉笑著扭成了一團麻花。

    太子見了歎了口氣，拍了拍四皇子的肩膀，說：“今日天色還早，就寬限你一個時辰吧！隻是別在這兒鬧，當心傷著，去那邊找你大嫂玩去！”

    “哎，好！去找嫂嫂玩兒也行！”隻要不是回去念書，四皇子就肯答應。

    二皇子把四皇子往我麵前一推：“鳶英領，把四弟領靜思堂去！”

    “是。”我趕緊領起四皇子，往靜心齋外麵拉。

    “大哥，來，咱們繼續！”二皇子掂了掂手裏的木劍，作了個往裏請的手勢。

    “好，二弟承讓！”

    “大哥承讓！”

    聽見兩位皇子又要開始比試，四皇子就急著停下腳步，扭回頭去看熱鬧。

    “四殿下，咱們出去吧，太子爺說了，怕傷著四殿下。”我連拖帶抱地把他弄出了靜心齋的院子。說實話，這兩位皇子的比試不怎麽好看。也許他們隻是閑來解悶，活動活動筋骨，並沒拿出十分力氣。否則，這劍法還真是稀鬆！

    一到靜思堂門口，四皇子就掙紮著想甩開我，我拖著他對門口的內監說：“太子殿下吩咐，讓把四殿下送來玩一個時辰，麻煩公公給通傳一聲。”

    “傳個屁！”四皇子沒甩開我的手，幹脆給了我一腳。

    我彎著身子小聲囑咐道：“容微臣說一句，四殿下這話可是任性了！在後宮裏，去哪個宮不得通傳一聲？縱然太子妃娘娘是四殿下平輩，也沒有不打招呼就往裏進的道理！”

    “呸，本宮用你管！”

    一幫宮女從裏麵匆匆迎出來，恭恭敬敬地給四皇子行禮。打頭的一個含著笑說：“四殿下快請！統領請回吧，娘娘說了，統領既然前兩次到了門口不進來，今日便也不許進！”

    太子妃竟然還跟我賭上氣了！我忍著笑鬆開四皇子。

    四皇子朝我翻了個輕蔑的大白眼兒，神氣抖擻地被宮女簇擁著進裏麵去了。拎書箱的小內監猶豫了一下，覺得太子妃沒攆他，便也跟在四皇子後麵。剛才說話那個宮女停在原地，臉上還是笑眯眯的。等所有人繞過了影壁，她才說：“娘娘讓奴婢跟統領說，等統領把‘三過家門而不入’的滋味嚐夠了再說！”

    “麻煩轉告娘娘，就說微臣記得了！”

    她朝我一躬身，款款退去。

    沿著青灰磚牆往回走的路上，我終於憋不住笑了出來。

    什麽“三過家門而不入”？我一個當侍衛的，又沒有那麽多非跟她說不可的話，幹嘛老到她門前來？這氣生得還真是有趣！

    “什麽事情高興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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