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她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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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鬧,是李慕賢鬧啊!都是李慕賢啊!
是她死抱著十三歲時候那點丟人事不肯放下,拋下爹娘兄弟不管!是她癡心妄想,以為大皇子真的想把她帶出那個山村!是她白日做夢,總希望過了那一天,大皇子心裏還會留她一方位置!是她心懷鬼胎,每回看到太子的婚事沒談成就長舒一口氣!是她該死!
我把臉埋在枕頭上,咬著嘴唇把湧到喉頭的哭聲狠狠咽回去。
李慕賢真是一天比一天更出息了!
剛進宮那時候還賊心不死,天天眼巴巴伸著腦袋盼著看見大皇子一眼。若是一整天下來不曾看見,心裏就空落落的,夜裏睡覺時便想哭。若是碰巧看見了一眼,看著大皇子兩眼空空地從麵前經過,隻拿她當根柱子,便比沒望見的時候更想哭。走神挨了師父打,更想去大皇子那裏告一狀,痛痛快快哭上一場。
宮裏做事的女子,個個都有滿腹的辛苦和委屈,若是都由著性子哭起鼻子來,皇宮豈不是要比墳崗子還喪氣了。所以,按規矩是不讓宮人哭的。然而,李慕賢偏有本事,能在許多人擠擠挨挨的大通鋪上悄悄掉了一夜又一夜的眼淚,讓睡在左右的人都渾然不覺。
本來就是熱天,蒙著薄被也很快悶得一身大汗。我焦躁地坐起來把被子揉成一團丟到床尾,貪婪地喘了幾口氣。當年李慕賢尚能忍得住在人前不出亂子,在人後不留痕跡;今日卻修為盡失,真是丟人。
我把汗濕的額頭抵在膝蓋上,緊緊揪著床單和褥子,試圖像過去一樣,等著醞釀好的眼淚自己流幹。
李慕賢在愉妃麵前發了失心瘋,才不是因為天熱。
比這熱的天還不多的是。
李慕賢啊李慕賢。
即使過了這麽多年,玨兒仍是她心裏的一尊一塵不染的玉雕。即使自己偶爾疑他怨他,也聽不得別人說他一句不好。
罵她什麽都可以,進宮當差哪個不挨罵,裝模作樣聽著就是。但是,唯獨不可以冤枉她去勾引別人。
她已經把整顆心都撥給玨兒了。隻有在玨兒麵前她才是個會羞會怯的活的女孩兒,在別人麵前不過是一具苟且活過一天一天的軀殼罷了。
我倒回被淚水洇濕的枕頭上,從枕頭底下摸了條手帕子擦了擦腫痛的眼睛。剛鬆了一口氣,心裏又是一陣絞痛,惹得又有不少眼淚冒出來。
愉妃娘娘講的那件好笑的事情可是真的?
我自然知道不該自作多情,不該以為太子在離開石鹿溝返回辰都的路上說的那句魯莽話是因為我。
可是,李慕賢她自作多情。不管醒悟多少次,她仍然願意重新沉進她的執念裏去,相信玨兒是真的喜歡她的。
那條手帕明明已經舊了,卻還頗為結實,我用力撕扯了許久才聽見一聲痛快的“哧”。我鬆開攥得生疼的手,理了理哭得汗濕的頭發。
愉妃為何不能別東拉西扯,該說什麽就說什麽呢?!就算要東拉西扯,她說什麽不好?!為什麽偏要提起這麽一樁事,讓李慕賢又要半宿睡不著覺?!
雖然李慕賢一直把十三歲那小半天的事情視若珍寶,曾經每天夜裏都要拿出來點數一遍。可是數著數著,還是失落了些東西——因為在那小半天裏,她本來就是半夢半醒,稀裏糊塗的。也不知道是哪個晚上了,她突然發現自己,怎麽都想不起來,玨兒究竟有沒有跟她說過要帶她回宮的話,隻依稀記得自己好像回答過一句:“不去!”
“為何不去?嫌宮裏光有鬼怪,沒有豬圈?”他似乎還說過這麽一句話來取笑她的。
好像是有過這麽一句的。
可是他究竟有沒有說過要帶她走?
什麽時候說的?是在水潭邊上說的,是在下山路上說的,還是在看戲時候說的?
怎麽說的?是看著她說的,還是貼在她耳朵邊上說的?
還是,就是開玩笑說的?
到底是已經過了這麽些年,記憶越來越模糊。現在她隻清楚一件事,那天晚上,她憂心忡忡地蜷在被窩裏,急著要想起來究竟有沒有那句話的時候,二弟慕逍在她背後放了一個驚天動地的響屁。於是,她翻過身去狠狠蹬了慕逍一腿,兩個人摸著黑吵鬧起來。父親爬起來把他倆拎到院子裏,光著腳站到告饒為止。
那驚天動地的一個響屁,把好多快要想起來的事情都嚇忘了。
過了這些年,李慕賢都死了。本來已經當這事情沒有了,即便有也是隨口一說逗她玩,不作數的。愉妃何苦突然講起這麽一件事來?!惹得李慕賢重新抓心撓肝地想去當麵問問楚宜玨:究竟有沒有說過要帶她回宮的那句話?是不是沒有離開石鹿溝就忘了她,還記掛過她一點點?
或者再實在些,去問問他:到底有沒有想過要娶她?
若是有,哪怕隻有過短短一刻,也夠讓她寬慰了,不至於沒臉回鄉了。
可是,若是真有過那麽短短一刻,她還怎麽舍得離開皇宮,放棄自己那點自作多情呢?
七八、唐師父……所有這些半熟不熟的人,都一口咬定,她是要出宮回家的。按理說,進宮當差的女子是要出宮回家的——可是,李慕賢進宮那時候,沒打算講理。
現在好了,打千裏之外抬來了一位太子妃,她親自去接來的。人漂亮得跟朵開滿了的花一樣,賢德得挑不出毛病來,一下子就把李慕賢比到溝裏去了。
在宮裏呆著,已經沒用了。可是,進宮六年,六年了。一件事情都沒弄明白,就這麽走了麽?她不願意。
現在是真好,回去也不是,不回去也不是。
我狠狠擤了一把鼻涕,把手絹團起來狠狠扔出去。
這不可救藥的李慕賢啊!
她沒死。
她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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