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不必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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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了船,一碗熱水下肚,人才恢複了些活氣。

    太子讓船夫先往長靈槐的那片河中小洲上去。

    三皇子手裏捧著熱水碗,仔仔細細地給我講他們琢磨出的那些花招。從現在起,對外人就要說是兩個辰都富家公子帶著兩個隨從出去遊曆,要改口叫他“三少爺”或者“三公子”。他的名字從“楚宜瑞”改叫“林端”,太子的名字從“楚宜玨”改叫“林鈺”……

    我從船窗中望著留在岸上的馬車,馬戴著嚼子也沒忍住克服萬難去偷啃柳樹皮。東方的霞彩已然鮮紅奪目,但還是沒有看見任何追兵的影子。因為這兩位皇子出逃就要得逞,我生了一肚子悶氣,對於三皇子方才說的那些話隻想報以白眼。

    蘭鶴舒想必早就知道了他們這番自作聰明的謀劃,也沒心聽他叮囑,就急著要給我把脈,看看是什麽症狀能讓女侍衛統領“本來該死又活了”,“活了卻不知道哪刻又該死。”

    傳到花匠那裏去的閑話,倒還挺言簡意賅的。

    兩位皇子我沒法教訓,但是蘭鶴舒我可不怕。我瞪了他一眼,把兩手都揣在袖子裏,偏不讓他把脈。

    太子仍然沒說話,隻顧看著那棵槐樹。

    那株槐樹樹幹粗得兩個人都抱不過來,雖然已經中空了,但枝葉仍然茂密。

    一直悶聲不響的船夫囑咐我們,這裏沒法靠太近,得自己下船蹚水上去。下船時候要小心些。因為前些日子旱,水位極低,幹死了不少河蚌,當心被藏在淺水泥灘裏的死蚌殼劃破了腳。我從船窗看出去,槐樹下有些附近百姓前來祭拜留下的紙灰和朽爛供品。樹幹不遠處還立著一座一人多高的石柱,石柱上已經密密麻麻刻滿了痕跡和小字。外圍的泥地裏,果然還有些尖利的蚌殼還露在外麵。

    “要不,從這裏看一眼就行了?”我為難地問兩位皇子。

    太子沒理會我,自己脫了鞋襪,挽起褲腿,撩著袍子下水去了。他徑直走到那柱子邊,回頭告訴我們,說那柱子上的刻痕是先民記載的曆年水位高度。

    三皇子也想下去被蘭鶴舒攔住了。我覺得當著一群男子撩裙脫鞋不像回事,便也隻來到船頭上,沒有下水。

    太子獨自若有所思地站在柱子下,抬手撫摸著最高的一道刻痕,說:“最大的一場洪災裏,水淹到了這兒。那年的史書裏寫的是‘蛇龍居之,民無所定’。水淹不上來的年份,則都是旱災。”

    這時,三皇子轉頭對我和蘭鶴舒說:“有位老人曾來過這裏,拓下了這根柱子上所有的銘文,還悉心整理了周圍關於靈槐的傳說,想總結出此地旱澇的規律。可惜,三年之後,老人家開春時分就來提醒州官修整河道,以防夏季洪水決堤,被當成妖言惑眾的瘋子斬了。”

    太子提著袍子小心翼翼地回到船上,像船夫一樣赤腳站在船頭上,盯著我問:“怎樣,有意思麽?”

    問我?!

    都是故事,我聽著都有意思。可是,我聽著有意思又有什麽用呢?我動了動嘴,最終沒有回答。

    “船家,走吧!”太子沒好氣地扔下袍襟,回到船艙裏坐下,又不說話了。

    三皇子咳嗽了幾聲,才同我說:“你看,若不是到了這裏來親眼看一看,怎麽知道真有這樣的事情?若是按照原定的路線行走,必然每到一處都是前呼後擁、觥籌交錯,被人團團圍住。這樣的話,每到一處,聽到的、看到的都是一模一樣的東西——都是那些官員想讓你知道的東西。全聽這些的話,坐在宮裏看他們寫的折子就是了,何必親自出巡,勞民傷財?”

    是為這個才要從隊伍中偷跑出來的?

    是要“微服出巡”,是想親自聽到、看到些事情?

    我心中有些觸動。但是想到前路遙遠,未知重重,隻有我一個人護衛,我仍然覺得愁得喘不過氣來。

    “當然,地方官員常年在一方當差,大小事務都得管,他們的話也得聽。”三皇子繼續解釋道:“不過,今後總有的是機會聽這些話。所以,留景新、一峰他們去對付就夠了。我與大哥難得出來一趟,有自己的安排。阿英,我隻當你心裏焦急。可你不要擔心。一來,他們有所準備;二來,這一路我們也不是一直單獨行動,在幾個地方,還是要再和他們碰頭的!”

    昨天早上起得早,一路勞頓,夜裏又沒怎麽睡,大家臉色都不算好。一向體弱的三皇子更是蒼白得明顯。剛才一口氣同我說了這麽些話,又連帶出了一通咳嗽。

    他們既然這麽有道理,我還能怎樣?隻好蹲下身給三皇子倒了半碗熱水,訕訕說:“三公子不必同奴婢多言,不必解釋什麽。奴婢都聽二位公子的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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