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我早早起來，趁太子沒醒趕緊溜出去收自己掛在院子裏的幾件衣裳。

    雖然太子沒再追究我那一派胡言，但我也嚇得夠嗆，一晚上睡覺連個身都沒敢翻。好歹熬到天明，趕緊跑出來透口氣，活動活動筋骨。

    剛收完衣服，準備拿到偏房去疊，就聽見背後吱呀一聲門響。

    是三皇子披著件袍子出來了。

    “三……三公子早！怎麽這會就起來了？”

    “天一明就睡不著了。”他打了個嗬欠，緩步來到庭中坐下。

    “哎，三公子先起一下，凳子讓夜露打了，涼。奴婢擦下您再坐。”

    “不打緊。”他站起來，輕輕咳了兩聲，笑著看著我抱著的衣服，說：“阿英昨天在街上，怎麽就沒給自己買幾件東西？”

    “又不缺什麽。”我把手裏衣服攏了攏，先去扔在偏房椅子背上，又回到院子裏。

    “怎麽不缺？”三皇子抬頭看著牆頭探過來的爬山虎葉子，又回頭對我說：“這一身綠衣裳好看得很，就是耳朵上禿著。買上一對玉耳墜子，和你這幾身青綠衣裳都搭配。”

    “沒耳朵眼兒！”

    “那買個玉頭花兒呀！”

    “唉，奴婢這模樣有什麽好打扮的？三公子別取笑奴婢了。早上天亮，三公子找太陽地兒坐著，奴婢這就燒水去！”我叫他說得怪不好意思，轉身去點火。

    等水燒上了，我回過頭來，看三皇子還在院子裏站著，就問：“三公子不回去歇歇？”

    “陽光、空氣都好，我在外麵待會兒。”他說著，一直走到牆邊，伸手去夠爬山虎藤尖兒，突然就倒吸一口涼氣，連著後退了兩步。

    “三公子怎麽了！”我怕他又出了什麽事。

    “阿英，你看，牆上好幾個蜘蛛！舌頭還一吐一吐的！”他像是為剛才不好意思一樣，說著說著自己笑了。

    我看了看牆上，笑道：“三公子，這是蠅虎兒，不咬人的！確實一身毛怪嚇人，您別靠牆站著了，牆這邊潮，蟲蟻多。”

    “蠅虎？吃蒼蠅麽？”他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挪，驚喜地小聲說：“哎，你看啊！它會跳！”

    “是，這東西就是一跳一跳的。不過，奴婢也沒親眼看著過它吃東西，不知道是不是吃蒼蠅。”我本想回屋去疊衣服，但是看見三皇子看麵破牆看得這麽起勁，突然心裏怪不是個滋味，便停下來同他多說了幾句。

    “嘿嘿，還挺有意思。你看，這蠅虎雖然小，眼睛還又大又亮的呢！哎，這是幾個眼睛啊？旁邊小的不會也是眼睛吧？”他又挪近了幾步。

    “宮裏幹淨，這些東西少……”

    “是我出門少，所以長這麽大還沒見過！”他回過頭來，問：“哎，阿英，你說都是八條腿，蠅虎和蜘蛛的區別在哪兒呢？為什麽這就不是蜘蛛呢？”

    “這奴婢怎麽知道？”我站下仔細想了想，說：“蜘蛛吧，是細腿子，結網抓蟲。這個蠅虎是粗腿子，好像沒見它結過網，那……那可能是一跳一跳的去抓蟲吧！”

    “嘿嘿，好玩。要是哪天能正好看見它怎麽抓就好了！”三皇子回轉身來，咳嗽了幾聲。

    “三公子是不是涼著了？水還沒好，要不要加件衣裳？”

    “不打緊。”他擺擺手，又連著咳了好幾聲，越咳嗽越深。

    這一路，別的不怕，最先怕他鬧病。我望望他和蘭鶴舒住的那間屋，那裏一點動靜沒有，蘭鶴舒估計還睡得死死的。我不好進去叫他，隻好焦急地說：“蘭公子昨天晚上也沒囑咐奴婢這藥該怎麽煎。”

    “不打緊。”三皇子清清嗓子，鬆了口氣，說：“阿英，過來！我問你個事兒！”

    “三公子問。”我往前走了幾步。

    他壓低聲音問：“阿英，你給我講講，大錦雞是怎麽回事兒？”

    我一下子覺得渾身冰冷，半天才緩過來，低聲問：“三殿下，昨天晚上的話，您都聽見了？”

    “別怕。”

    “奴婢該死。”

    “別怕。”他笑著說，“你別擔心。我隻是昨天夜裏睡不著，聽見幾句零碎言語。聽見你是個‘大錦雞’，往後就再沒聽見了。”

    “三殿下，您別問了……”剛才因為緊張變得慘白的臉又慢慢漲紅了。這樣的話說出來，也不怪太子覺得我是讓人弄傻了。

    “你放心，我一句別的都不問。”他小聲說：“就是想不明白你怎麽成了個大錦雞，像聽書沒聽完似的，好奇了大半晚上。阿英就給我講這一段就好！”

    “這……”

    “就這一段。”

    “好吧。”我看看左右，小聲說：“就是微臣做過一個夢，夢見太子妃娘娘讓微臣去抓蜈蚣，說微臣天生是它的克星。然後微臣往牆上一看，自己的影子就是個大錦雞。就這麽一回事，昨天不小心說走嘴了。這樣的傻話，三殿下不用往心裏去。”

    三皇子卻沉思著，追問道：“哎，等等，這錦雞和公雞區別又在哪兒？怎麽非得是錦雞呢？”

    “這……這我怎麽知道？！大概是錦雞好看吧！”

    燒著的水開了。真是救星，我趕緊轉身跑了。

    “去吧。”三皇子又咳嗽了一聲。

    太陽比剛才更亮了，他站在太陽地裏，還是笑眯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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