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說等著太子回來再吃晚飯，我剁完薑，溫完藥，就燒了水給慕斌洗澡。

    他坐小板凳上吹那風車吹得起勁，磨磨蹭蹭半天才過來，還扭扭捏捏不肯脫衣裳。

    “真是的，你才多大？跟姐姐還害什麽羞？”我把他拽過來，扒了衣裳拎著放進澡盆裏，拿瓢舀著往他頭上背上澆。

    剛開始他害怕，抱著腦袋縮成一團。可是澆了幾瓢水下去，他覺出舒服來，就把手放下了。

    “燙不燙？燙就點頭。”我又舀起一瓢水澆下去，他搖搖頭，伸手問我搖那個水瓢，自己舀著玩。

    “慕斌真乖，自己好好洗。轉過點來，姐姐先給你把背搓了。”我把燈挪近些，小心翼翼地把他轉過來，背對著我。一轉過來，小窄脊梁上深深淺淺的疤痕呈現在我眼前，我心裏一陣疼，刀紮得一樣。我歎口氣，擰了手巾，輕輕擦洗著他的後背，擦著擦著又紅了眼圈。

    這人的德性，就是得隴望蜀。本來我答應了，有人幫我去找慕斌，我就不再過問了。可是，現在我真想去找那班主好好說說話，好好問問他慕斌是怎麽到了他手裏，好好把這背上腿上的一筆筆賬都算了。慕斌到現在還不肯說話，也不知道他記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被偷走的。到他願意說的那天，我還來得及去找到那班主收拾一番麽？

    洗過澡，我給他穿上新買的衣服，叫他去院子裏坐著晾頭發。他抓了幾個蜜棗吃，又惦記那風車，撿起來舉在臉前吹。衣裳買得稍微有點大，我拔了根草叫他叼著，蹲在地上給他縫褲腳。

    “哎喲！”蘭鶴舒出來看了一眼就縮回去了。

    “怎麽？”我白了他一眼。

    “三公子，你出來看看！”蘭鶴舒倚著門，朝屋裏說：“你出來看看阿英，乍得了個孩子，不知道怎麽疼好了！”

    “關你什麽事兒？！”我懶得理他，低頭專心縫著慕斌的褲腿。

    “酸著我牙了！”蘭鶴舒又回過頭去衝屋裏的三皇子說：“三公子啊，回頭趕緊把阿英放出去成家吧！”

    “你少在那裏叮一句當一句的！在別人家姑娘麵前你也敢說這話？就該啐你臉上！”我縫完一條褲腿，又拽過他腿來縫另一條。

    店家把飯菜送了來，怕拿出來涼了，就先擱在食盒裏放著。三皇子也穿了衣裳下來床，吩咐我去要點好酒，說今天慕斌找到算是喜事，也準我喝幾杯慶賀。

    過了一陣，太子風塵仆仆地從外麵回來。確實有人送他，但是那人沒進來。一回來，他就要茶喝，喝了茶又要擦臉換衣裳。直到這一套都收拾完了出屋來，他才看見院子裏多了一個人。

    “喲？就是這個？”

    “是，就是這個。”我奪下來慕斌手裏的風車，把他拉到身前，說：“快來見過大公子。”

    慕斌眨了眨眼睛，跪下來磕了個響頭。

    太子哭笑不得地擺擺手，說：“罷了罷了，快起來吧。”

    我低著頭，拉起慕斌來，去張羅擺飯。慕斌站在院子裏左右看了看，顛顛就跟我跑過來，幫著我端盤擺筷子。擺完了就退了一步，老老實實地在邊上站著。太子坐在桌邊，看了看三皇子又看看我，皺著眉頭說：“站那兒幹嘛？叫他過來一塊吃吧。”

    “哎。慕斌，過來坐下，吃晚飯了。”

    慕斌搖搖頭，抿著嘴老老實實站在一邊。

    太子詫異地抬眼看著我，我也不知所措，看了看慕斌。

    “孩子，怕什麽，過來一塊吃飯。”太子又招呼他，他還是不來。太子憋得又來看我。

    “奴婢也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這可不是奴婢教的！”我為難地看著慕斌，也不知道怎麽辦，“大概是下午零食吃多了，不餓？”

    太子不悅地白了我一眼，說：“罷了，隨他去吧。想吃就過來，不想吃就玩去。”說著就抬手去拿酒壺。不想這時候慕斌趕緊跑過來，端過酒壺給他斟上，又退回後麵去了。

    “的確不是你教的！”蘭鶴舒歎口氣說：“還看不出來麽？他過去在的地方，從沒讓他上桌吃過飯！主人家吃飯，他得站旁邊伺候著，吃完了剩的才有他的！”說完了，他起身拿了個碗，往裏夾了些菜，單獨放在桌邊。隨後把慕斌提過來，按在座位上坐著。蘭鶴舒低頭在他耳邊說：“你叫慕斌是吧？好個講規矩的孩子！不過，在那一家是那樣的規矩，在這家就不一樣了。在這邊，就得什麽都聽兩位公子的。公子叫坐著吃飯，你就得坐這兒！”

    “是啊，慕斌，聽公子話！有姐姐呢，不用你伺候，你乖乖吃飯。”我也拍了拍他的小肩膀，給他拿了塊花卷。

    慕斌驚惶地左右看看，總算是拿起了筷子。

    好歹所有人都坐下開始吃飯，三皇子笑著看著我，說：“阿英，不敬酒麽？”

    “敬。這就敬。”找著慕斌，我心裏的高興勁兒還沒過。我站起來給他們三個添滿酒，自己端起一杯來，說：“今日能找著慕斌，多謝大公子、三公子成全！奴婢先幹為敬！”酒盅子小了，一口下去不過癮，我低頭又倒了一盅，舉起來說：“慕斌還小，喝不得酒，我替他謝過各位！”幹了這盅，我又續了一盅，端起來說：“花力氣幫我找慕斌的恩人不在這兒，這一杯敬他。奴婢幹了，兩位公子賞臉便喝一口。”

    太子和三皇子你看我，我看你。還是蘭鶴舒先說的話：“阿英，下午剁的那些薑，先衝點給你醒酒？喝這麽急，沒事吧？”

    “阿英也太實在了，我不過那麽一說，沒讓你連喝三個啊。”三皇子小心翼翼地說。

    “這哪是敬酒，這是自己過酒癮來了。罷了，你坐下吧。”太子歎了口氣，拿起酒盅來抿了一口，算是受了我敬的酒。

    慕斌在旁邊看見，趕緊放下筷子，拿著酒壺去添酒。放下酒壺，還真跑出去給我拿了塊大薑來。

    “這孩子倒是手勤眼快！”太子抬了抬眉毛，說：“比咱們帶的這婢女、小廝都伶俐！不過，說起來也可憐，可見孩子過去受了不少罪。”

    “話說慕斌怎麽這麽老實，打下午過來就沒聽見過他出聲。來，說句話！”三皇子笑著夾了塊肉放在慕斌嘴裏。

    慕斌搖了搖頭，朝三皇子拱了拱手算是道謝。

    雖然剛喝了酒臉熱，我的心可是掉進了冰窟窿裏。慕斌看來真是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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