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你們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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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過一杯燒酒,楚宜瑞把一殼拆好的螃蟹肉推到我麵前,說:“螃蟹肉性寒,我向來吃不了多少。今天已經吃不下了,你們吃吧。”

    “三公子,就吃這麽點兒,這怎麽行?!”

    “我吃多了蟹肉,真的會不舒服。”說完,他又回頭把兩個打開的蟹鉗給了慕斌。我在薑汁醋碟子裏蘸了一塊螃蟹肉,突然又想起一件不該想起來的事情來——都是李慕賢的那些陳芝麻爛穀子。

    也是替這個桌子上坐著的人吃剩菜,那個人也是為了讓李慕賢多吃些平日吃不到的東西故意剩的。

    我趕緊灌了一大口酒。

    李慕賢,滾回去!還沒輪到你活過來!

    吃完螃蟹,月亮已經冰冷素潔地掛上了中天,風也又涼勁了些。我從湖裏打水衝了杯盤洗了手,把幹果點心重新擺回桌上。蘭公子卷起背風那麵的簾子,往外看了看天。聽見楚宜瑞又咳嗽,我拿出帶著的披風給他披上。他輕輕碰了一下我的手,悄聲問:“這麽涼,阿英加件衣裳吧?”

    “沒事,剛才碰涼水了而已。”

    楚宜玨喝了杯茶漱口,沒趣地起身往外看了看月亮,突然對我們說:“酒還沒喝完呢!”

    我也記掛著這事兒!不過,別行令!

    楚宜玨掰了點月餅吃著,說:“幹喝酒太辜負這一晚上的好月色,咱們還是玩些什麽。”

    “射覆、投壺這些在這船上又玩不了,大公子可有什麽別的法子?”

    “賞月怎麽能不吟詩呢?”楚宜玨一手托著臉,若有所思地看著外麵波光粼粼的水麵。

    吟詩的話,估計沒我什麽事情,我心裏一下子輕鬆多了。不想三皇子在那邊說:“哎,這個好!阿英快過來!”

    我在炭爐上重新燒上茶水,說:“各位公子念吧,奴婢聽著呢。”

    “可不是念詩!念詩有什麽意思?”太子喝幹了杯裏剩的酒,把酒杯推到我麵前讓我添,說:“這樣好的水和這樣好的月亮,咱們來聯句吧!”

    “啥?!”

    “聯句,每人一句,誰接不上罰酒!誰哪句接得特別好,讓其他人甘拜下風,那就其他人罰酒!”

    蘭鶴舒來了興致,說:“確實是好久沒聯句了,試一試!試一試!阿英姑娘不用怕,反正是玩的,隨便說就好。”楚宜瑞也慫恿我,說:“對,隨便就好。快過來坐。”

    “奴婢不來!”

    “人太少了不好玩!快點,輪到你,隨便想到什麽就說,有什麽好扭捏的?”楚宜玨不由分說地把我拖回到座位上,按著肩膀坐下。

    “你們作詩拉著我做什麽?!我不幹!”我借著酒膽頂了一句。

    “幹?好,那咱們就用言前轍吧!我先拋磚引玉!”楚宜玨拿著個月餅卻不吃,隻是盯著看,突然搖頭晃腦地說:“稻熟風初起,露凝月又圓。長空淨無雲,鶴舒!”

    蘭鶴舒忙不迭地說:“水光何灩灩。”

    “吳剛伐桂樹。”三皇子說完就朝我直使眼色。

    原來這就開始了?!我腦中空空,別說合轍押韻,連五個字都湊不出來,索性自己倒了一杯酒幹了。反正接不上的話是我喝酒,他們接得好,還是我喝酒。喝唄,誰怕?!蘭鶴舒見狀,一下子把酒壺拿走藏在身後。“阿英姑娘,老是打算用這個法賴過去可不行,要好好想啊!”

    楚宜玨拿著那個月餅歎了口氣,說:“玉兔迎嬋娟!難為三弟了,為了方便你接,專門說了句俗套。”

    “款款憑階下。”

    “脈脈舉頭看。阿英,這兒更方便。我們這裏算是有一節了,你願意接我們的也行;願意自己找個由頭重新起,讓我們接你的也行,隻要押韻、應景,說的是中秋月圓的事情,怎麽樣都可以。去看看月亮,隨便說一句。”

    “押韻……押韻……”我急得直摳桌子角。

    楚宜玨總算把那個月餅掰開了。“你自己挑的言前轍!”

    “我哪知道那是‘言前轍’?!”無奈之下,我又看向了酒壺。

    “不急,慢慢想,想想你知道的詩!照葫蘆畫瓢一個,不就得了?”蘭鶴舒故意窮形極相地把酒壺緊緊摟在懷裏。

    照葫蘆畫瓢也得畫一個。我搜腸刮肚,好不容易想起了李慕賢她娘教過的一句“呼作白玉盤”,這個是“言前轍”。楚宜瑞說:“這是原詩的後半句,放在前半句的話就不知道是誰呼的了。‘白玉盤’這個意向是說月亮的,合適。阿英把別的字再換一換就好了!”

    “像個白玉盤?一個白玉盤?天上白玉盤?好大白玉盤?哎呀,要憋死人了!還是把酒壺給我算了!”我探身去跟蘭鶴舒搶酒壺。

    楚宜玨倒是噗嗤一笑,念叨著,說:“好大白玉盤,這句還真是別出心裁,不好接啊!嗯,難死我了!得罰阿英一杯!”

    “什麽道理?!怎麽我說出來了,你沒說出來也罰我?!”

    “雖然不好接,我可沒說我不接了呀!忒高獨飛雁。你喝!”

    我歎了口氣,總算搶回了酒壺,自己倒了一杯。

    “一個‘好大’,一個‘忒高’,這詩倒挺詼諧的!”蘭鶴舒笑著說:“野曠啼聲苦。”

    “客孤肺腑寒。”

    “哎,各位公子,要不咱們這樣?”

    “怎樣?”三個人都苦著臉看我,就慕斌一個人歪著腦袋趴在桌子上笑。蘭鶴舒見了,說:“瞧,老想耍賴,慕斌都笑你呢!”

    “不是耍賴!三位公子繼續,奴婢好好聽著!趕到哪句奴婢有詞的時候,奴婢肯定趕緊接上!這樣行不行?要不,一到我這兒就卡住,多打擾三位公子的的興致?”我總算開始覺出來,他們聯的句子有點詩樣了,更加不想攪和,便又自斟自飲了一杯。楚宜瑞苦笑著拿了塊月餅遞給我,說:“就先由著阿英吧。”

    楚宜玨說:“三弟,你是真要把阿英慣壞啊!正好阿英剛才給了一句!濁酒澆愁腸。”

    “薄霧望鄉關。”

    “哎,剛才不是說,誰說得好,讓別人服,別人就得一起喝麽?奴婢聽著這幾句都好!也別分誰的了,一會兒一起喝一杯吧!”我已經差不多喝幹了酒壺裏剩的酒,便從壇裏新倒了些放在湯桶裏燙著。“你們繼續,我慢慢罰酒!”

    “唉,阿英呀!”楚宜瑞笑著搖了搖頭,喝完酒說:“不知清輝裏。”

    “幾家不團圓。”

    “慣旅猶自可。”

    “佳節反夢難。”楚宜瑞匆匆說完,就端起熱茶,試圖壓下一陣驟起的咳嗽。我聽這陣咳嗽深,趕緊去幫他捋背。他搖搖手讓我坐下。我剛要坐,他又“慢”了一聲,左手在桌子下麵不動聲色地拽過披風下擺鋪在凳子麵上,才讓我坐下。“大好的佳節,說得怎麽越來越陰沉了。阿英給重起一節吧。這句必須要想出來,不能再用喝酒賴過去。”他拿走了我的酒杯。

    剛才半天,他們都在說一個可憐兮兮的客,中秋節一個人在外麵凍著。我忍不住說:“那就快回家!”

    太子噗嗤一聲笑了,笑得直捶桌子。“帶阿英一起聯句還真是有趣啊!”

    “我就說阿英能把立意擰回來!”三皇子說:“阿英,改成‘何不早還家’,你看可好?”

    “三公子想怎麽改就怎麽改吧。哎,話說奴婢突然連下一句都有了!”我也不知道怎麽的,突然這麽興奮。

    “快說!快說!”蘭鶴舒攛掇著。

    “上句,我說叫這個客快點回家,這不,下句連帶著就有了!現成的:家!裏!有!人!盼!”我理直氣壯地說出這五個字,心裏揣測著自己這個榆木腦袋是不是真有點開竅了,現在怎麽這麽想說。

    剛爬起來的楚宜玨又笑得趴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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