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橫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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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龍鎮位於落日帝國的西北邊陲。
名為鎮,卻有著數十萬的人口,其規模不亞於一座城池。且西臨向陽山脈,這綿延上千裏的山脈之中,固然有著凶狠的靈獸,卻也有著無價的藥材。
因此,石龍鎮雖然是方圓百裏內的一座孤鎮,卻也並不破落,反而有著一種靠山吃山的富足與繁華。
鎮外唯一的酒館,是招風酒館。
招風酒館的生意,十分興隆。
這固然是有著物以稀貴的原因,但老板張東林的能力也是毋庸置疑的。
酒館的位置,距離石龍鎮有十八裏之遙,無論人來人往經過這裏,總是會去喝一杯,入鎮解乏,出鎮壯行,都是個好去處。
張東林總是笑眯眯的,笑容仿佛是長在了臉上一般。即便有人以他的招風耳來說笑,張東林臉上的笑容都是從未減過一分。
但今天張東林卻沒有笑。
今天的生意實在是太差。
大雪已經連續下了三天,外麵的積雪已經有一尺厚。
平日裏至少有數十人的酒館內,此刻卻隻有孤零零的一個客人。
是一名老人,須發都是白的,穿著一身看不出本來顏色的破舊棉袍,坐在一個角落裏。
老人沒有要菜,即便最便宜的兩個銅板一份的下酒菜都是沒有要,酒也是最便宜的白燒酒。
雖然沒有菜,老人酒喝的卻不少,也不慢,一杯杯的像是倒進喉嚨裏麵去的,他來了一個時辰不到,酒卻已經喝了兩壺。
陸印依靠在靠近火爐的角落裏打盹。
他是招風酒館裏唯一的夥計,平日裏都是忙的不可開交,今日客人少,他也抓住這難得的機會休息一下。
陸印今年十六歲,長得蒼白而瘦弱,完全不像是十六歲,反而是如同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一般瘦小。
若不是因為他不要薪水,隻要吃飽就行,人平日裏也勤快,恐怕張東林都是不會要這麽一個瘦弱的人當夥計……
陸印雖然在打盹,卻也隻是眯上了眼睛,並不敢真的睡著。唯恐突然有人來到店裏,自己卻睡著了去,到時候張東林就會生氣了。
雖然平日裏很辛苦,陸印卻非常珍惜這份工作,也十分感激老板張東林。畢竟在石龍鎮這個地方,人們生活來源主要是靠打獵,敬重的是那些能夠力博虎豹的修靈者,或是那些身體強壯的猛士。
而自己,不但瘦弱的如同一個孩子,而且對於修靈也沒有絲毫的天賦,再加上是一個連父母都不知道是誰的孤兒,能活下來,本就不易了。
在被張東林招到這招風酒館以前,陸印能夠活著,靠的完全是路人的施舍。與野狗爭搶食物的日子,也是不少,雖然他往往並不能夠獲勝。
與那種生活相比,酒館提供的食物與住宿已經仿佛是天堂一般了,足以使得陸印珍惜了。
陸印胡思亂想著,然後抬起頭看了一下那個還在一杯杯喝酒,連姿勢都是未曾改變的老人,臉上露出沉思的表情。
這老人已經連續來了七天,每天都是坐在同一個位置,不要菜,隻要酒,一杯一杯的喝,一壺一壺的要。
老人喝的太快了,第二壺酒都已經空了。他拎起酒壺晃了晃,並將壺口向下,用力的頓了頓,發現確實是不能倒一絲的酒出來了。
他頭也沒抬,拿起酒壺在酒桌上敲了兩下,含混不清的說道:“上酒,再來一壺。”
陸印站起來,拎起酒壺,裝滿酒,然後放回到老先生桌上。
平日裏從來不多說一句話的他,竟不知何故,鬼使神差的說道:“老先生少喝點吧,外麵天不好,容易出事。”
陸印說完,轉身要走,胳膊卻突然被人抓住。
陸印大吃一驚,霍然回首,老先生已經抬起頭來,用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陸印,仿佛是看著一件珍惜之物。那抓著陸印胳膊的手,力量也是越來越大,陸印感覺胳膊都要被他抓斷了一般。
“老先生,對不起。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擔心您喝醉了出事兒。”陸印看著老先生那雖然布滿血絲,卻也分外明亮的眼睛,連忙道歉個不停。
雖然不能修靈,但陸印對於修士卻也是見得多了。他從老先生手上的力度及那明亮的眼神,很容易便是判斷出這是一個修靈者,也就是所說的修煉天地靈氣,來強大自身的修士。
對於普通人來說,修士,哪怕是修靈者之中修為最為淺顯的人,都是貴族中的貴族,地位比普通人也高的太多了,陸印得罪不起。
他道歉的誠懇。
老人對於陸印的道歉絲毫未理,隻是凝視著他。足足有十秒之多,就在陸印感到心慌之時,老人才收回了抓著他胳膊的手,頭也垂了下去,口中喃喃道:“我不會有事兒的,有事兒的人是你。人為什麽總是對別人的災難看的清楚,臨到了自己頭上,卻是一無所知。”
說完,他又已經舉起了酒杯。
驚慌失措的陸印並未聽到老人嘟囔的內容,他隻是揉了揉手腕,快步離開老人,走向了門邊。
門外已有雜亂的馬蹄聲響起,由遠及近,由急而緩。
又有客人來了。
陸印開門,寒風夾雜著雪粒撲門而入。
來人卻比寒風還要急。
一行六個人,個個人高馬大,為首的絡腮胡子大漢,揮手將門推開,連陸印被撞倒在了一邊,都是看也未看。大聲嚷嚷著:“老板,來六壺酒,店裏最好的清靈醉,有什麽好的下酒菜,也一起給老子弄上來。”
話說完,六人已經在桌邊坐下。
他推門很急,陸印被撞得不輕,胸骨都是劇烈的疼痛,腦袋磕在了桌角上,已經鼓起了一個大包。
陸印站起來,揉了揉腦袋,一句話都沒有說。
他從這幾人身上感受到了強大的靈氣,以及連外麵的寒風都未能吹去的血腥之氣。
隻有剛殺過人,剛殺過很多人的人,才會有這麽重的血腥。
顯然,這幾人並不是什麽善人。
張東林自櫃台後麵走了出來,臉上已經掛上了一貫的笑容。向幾位來人到:“幾位客官稍等,酒稍後便來。”說完,他還對在揉腦袋的陸印使了個眼色。陸印都能看出來,來人的不善,精明的張東林,更是能夠一眼看出來。
陸印快步向後台走去,開始溫酒,溫的是店裏麵最好的清靈醉,十年陳。
高度的燒酒,無論酒量多大的普通人,能夠三斤下肚,都是鮮有不醉倒的。但對於修靈者來說,即便不運起靈氣抵抗,以他們的身體,喝下個十斤八斤的燒酒,都是不會有太大的反應。
更多的可能,是還沒有很醉,反倒是先喝撐了,那就失去了喝酒的樂趣。
於是開始有人在酒中加入一種叫醉芝的藥材。
醉芝,是一種上等的藥材,對靈氣都是有著一些麻醉作用,加入醉芝製作出來的酒,便是稱作靈醉。
十年以下醉芝所釀的酒,被稱為清靈醉,十年以上的,被稱作仙靈醉。據悉還有更長年份的醉芝,但陸印隻是聽聞,從未見過。
醉芝的生長,一般便是十年。
十年不采,則自己就枯萎了。隻有在靈氣非常濃鬱的地方,生長出來的醉芝,方才有著超出十年的可能性。但這種醉芝,往往會因為其香醇之氣太濃鬱,而吸引著靈獸的守護,采摘殊為不易。
也正因如此,才有清靈醉易得,仙靈醉難求的說法。當然,仙靈醉的香醇,也絕非是清靈醉可以比得上的。
但修靈者更是尊奉實力的人群,往往一言不合,便是拔刀相向,拚個你死我活。所以修靈者往往並不會在公開之地飲用清靈醉,除非是確定安全,或者是有了大喜大悲之事,非一醉無以排解。
對於這六名修靈者來說,並無靈氣的陸印及張東林二人,自然是談不上威脅。至於那名老人,自六人進來,他便是已經睡在了桌子上,身上也是沒有絲毫的靈氣外泄。
這種地方,已算是安全。
清靈醉很快上來,六壺。下酒菜也是擺滿了足足一張桌子。
六人連杯子都是未用,舉起酒壺,往口中灌去。一口喝完,六人同時放下酒壺,然後開始吃菜。
六人動作整齊的如同一個人一般,不曾有一人說話,場麵冷寂而沉悶。
一口酒、一口菜,六個人吃喝起來,便不停下,甚至那絡腮胡大漢身上的包袱,都未曾取下來。
六人很快,不過一刻鍾,六壺酒、一桌菜便是再絲毫沒有剩下。六人吃完,起身,便是開始往門外走去。
張東林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他不得不攔,這六人吃完了酒菜,卻沒有付賬。
張東林滿麵笑容的說道:“我看幾位好漢是著急離去,酒菜錢一共三金幣六銀幣,銀幣抹零,一共三個金幣就可以了。”
六人停下,為首的大漢點了點頭,道:“飯菜很好,清靈醉也是頂級的,很香醇,三個金幣不貴。”
說完,他伸手自後背上的包裹正摸出五個金幣來,從中取出三個,遞向張東林。
張東林伸手去接。
就在張東林的手即將伸到金幣之上時,大漢伸出的手突然加速,連同握著的三個金幣,直直的捅進了張東林的胸膛之中。
然後他將手收回,看著雙目大睜,死不瞑目的張東林,貼近他的腦袋輕聲道:“你已經看到了我們的麵目,並且知道了我們的行蹤,即便不來要錢,我也不會留下你的。”
他摁著張東林的腦袋,將他的屍體推倒在地,然後轉頭看向了陸印,伸出手中還有的兩枚金幣,向陸印道:“你的老板,三枚金幣的酒菜錢我已經給了,剩下這兩個,是給你的。”
目睹了張東林的下場,陸印哪裏還有心情要錢,他看著慢慢靠近的絡腮胡大漢,轉身便跑。
他眼角的餘光看到原本趴在桌上的老先生已是不知去向,背後也有著破風聲響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