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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做了一個夢。

    我不知道它究竟是夢還是真實,因為它雖深刻得就像發生在眼前,卻又朦朧飄渺。但直到我醒來後,還是能從密寶那透明的水晶體裏看見使我忘卻不去的影象。

    那是主神之島沉沒的景象。

    我不能確定那是否真的就是蒂達?羅絲所居住的主神島,因為我沒有去過,但我看見那茂密蔥鬱的樹叢間威嚴壯麗的白色神殿,就是詩人們口中所描述的主神殿。

    我又看見一個謙柔、淡雅的女子,她有著和我一樣的淺黑色的眸子,還有如同天使一樣聖潔溫暖的笑容,我似乎在她身上感覺到與我一樣來自魔界的氣息,她就是蒂達?羅絲。

    我隱約記得看見她奮不顧身的撲向被恩裏思打傷的費茨羅伊,看見她把自己的能量和密寶都交給費茨羅伊,並把他推進傳送去安全處所的魔法陣。

    我又看見一個男人抱著女嬰從石柱後跑出來,看見了他與蒂達的爭執——他是沙法雷?恩格,那個□□了蒂達?羅絲並生下女兒的,我的祖先。

    隨後,我看見了,主神島的迸落。她想要毀滅一切,毀滅玷汙自己的男人、追殺自己愛人的魔族、可能會延續自己悲慘命運的女兒。然而最終,她才又含著淚,將女嬰遞給伊恩,請求他們別再傷害這兩個人類——自己的女兒和愛人,也告訴魔界的人們,她最後的選擇:

    “我寧願死在這人間界,也不要回去!”

    那一刹那,我看見伊恩眼裏的閃光——一直被捧在手心裏疼愛的小丫頭突然長大了,那是連年長的自己也沒能弄懂的人世間的情愛。可就是因為自己和恩裏思的幼稚與無知,總以為蒂達隻是像喜歡上某一件玩具那樣喜歡一個人類,所以他們,也就像喜歡破壞小女孩玩具的男孩子一樣,惡作劇的從中破壞。

    但直到蒂達狂怒的釋放出全部能量,隨著主神島一同沉沒之時,他們在驚覺自己的無助與無知——他們隻是想幫蒂達免去身上的詛咒,回到魔界、回到從前,沒想到卻給她比詛咒更沉重的痛苦。

    所愛的人,即使不能結合,甚至無法相愛,也想要能夠見到他,待在他的身邊。蒂達就是抱著這樣的心情離開魔界的嗎?為了心愛的人,即使死也無妨,蒂達就是抱著這樣的想法選擇與神殿一同沉沒的嗎?然而這一場人魔的戀曲是否注定是悲劇?

    我不知道,也沒有勇氣去求證——因為我也正處於這樣的恐懼之中。而如果那正是我和以撒,我們能改變那命定的結局嗎?

    婚期越近,我的思緒越是混亂。似乎是因為年紀越長,所要考慮、顧及的也越多,不能像以前那般什麽都不在意的一意孤行。我要時刻小心戒備著,因為我即將要麵對的新環境新身份,也因為我不為人知的半魔的秘密。

    自從蓮他們決定好登基的日子、以撒也跟我談過之後,我便整天忙於學習有關宮廷禮儀及相關的課程。其實對於宮廷禮儀之類的事情,我原本就了解,然而以前的我是作為一個公爵之女來學習宮廷禮儀,但要作為一個皇後在這皇宮裏生活,需要學習去注意去做的事便更多、更嚴格。

    而且很不幸的,給我上禮儀課的正是催斯親王的母親,魁恩的側妃——莉噥。她本就將我當作個野丫頭看待,此刻更是捉住機會就在一票貴婦人麵前給我難看。要麽是讓我幫她們張羅野餐會的物品以做“練習”,實則隨意的使喚;要麽就故意在我麵前討論著最好讓以撒和某某國公主聯姻,以增強公國的勢力。

    要是以前的我,一定很不客氣的還擊,可是近來越來越沉默的我,精神也因煩心事而低糜,根本沒有心情去跟她們發火。與她們所做事的相比,更能影響我動搖不定的心緒的是——

    自己與以撒終究是不同的“人類”啊,這樣的我會被別人接受嗎?自己的秘密會被接受嗎?果然還是不能被人發現這樣的秘密——也許,盡快解決密寶的事才是最好的……

    我要謹慎,我要小心,我要忍耐——我要適應自己將來的新身份。可是,我不喜歡這樣的自己,也不喜歡這樣的生活方式——也許這正應了奶娘的話。但我仍想努力的改變,我清楚自己做這些,是因為在乎——我的努力是為了配合以撒的腳步。

    這樣的時刻,我更渴望以撒能經常陪我聊聊——因為現在隻有他知道我的一切。然而越是接近婚期,他也越是忙得脫不開身。

    1513年4月13日下午。整個皇宮籠罩在一片瑞氣之中——明天,便要舉行盛大的典禮了。

    蓮與以撒重新檢查一遍儀式的流程,辦妥一切後,才來我這裏探望。我剛試完明天要用的禮服,侍女門收拾著滿屋的東西,蓮與以撒便進來了。

    “準備好了嗎?”蓮溫和的問,神態盡是愉悅與幸喜。

    “恩。”我白著臉點頭。

    “別太緊張了!”他見我全身僵硬,上前拍拍我的肩,笑道:

    “沒什麽的。想想明天你成了德裏奇的皇後,除了以撒外就沒人比你大。等你再好好把以撒製服——我會幫你的——然後整個德裏奇就唯你獨尊了,到時候還怕什麽!”

    我無奈的笑笑。雖然感激蓮的安慰,但我此刻緊張的心情怎是他能夠明白的?自從對以撒吐露秘密而他有坦然接受後,我就好象是做了一種承諾,結果卻是一再的自己給自己增添壓力,要更努力的做好一切。

    然而,越是這樣,心裏的不安越是擴大。

    以撒站在一邊不語,他也不知該如何安慰我,所以才拖了蓮一起來。而此刻,他所能給予的,也隻有沉默而關切的注視。

    是夜,我輾轉至天邊微微泛白,依舊無法合眼。皇宮裏似有一種無形的壓力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漸漸響起的侍者們搬送物品、張羅事務的聲響更讓我恐懼。

    終於——

    抱歉,以撒,我還是卷起鋪蓋,溜了。

    趁著尚未大亮的天色,我一口氣逃出皇宮,逃出古勒達。等我發現自己停下來時,已是古勒達城一裏以外的一個小山坡上——這裏是我與以撒初次回到德裏奇時,眺望古勒達的那個地方。

    我轉回頭去,金色的太陽已經升起,照亮遠處正熱鬧喧騰的古勒達。

    “我怎麽跑到這裏來了……”無力的輕喃,有些後悔自己懦弱的逃避,但現在要趕回去嗎?還是……

    我在山坡上的樹下徘徊不去。想著自己臨陣落跑的舉動——自己究竟是怕什麽?

    我呆呆的在樹下盤腿坐好,愣愣的望著那座城。直至午時,那城中似乎突然沸騰起來。我心裏又莫名的憂忡。就在恍惚間,卻看一道煙塵從城門裏衝出,直線向這裏奔來。

    快馬在我眼前揚起前蹄嘶叫著,來人勒著馬,利落的跳下地麵,高大的身影遮住我眼前的光線。

    “該死,你竟然真的給我落跑了!”以撒不知是憤怒還是懊惱,居高臨下的死瞪著我。

    我無言,睜著無辜的大眼,驚恐的看著他。

    “跟我回去!”

    “不要!”

    “為什麽?”

    “……我害怕……”

    以撒無奈的揉揉太陽穴:“有什麽好怕的?婚前恐懼症?我知道,這段時間以來我沒時間去跟你好好的談心,等這陣子過去就好了——你不是在皇宮裏住過一段時間嗎,應該很快就能適應的。”

    “不行,我適應不了……”

    “以前你不是——”

    “以前是以前,以前不需要在乎別人的看法!”

    “現在你也不用在意啊!”

    “但是,身份會不一樣啊!”

    以撒不再說話,隻是定定的看著我,似乎在思索什麽。

    “也許……就像奶娘說的一樣,我不能適應那樣的生活——從以前開始,我就害怕如此深入的接觸複雜的宮廷裏的是非——我所做的一切是任性的隨意、不計後果。可是將來的我不能那樣,不能什麽都不在意,因為今天之後我的身份就已不一樣!

    你說的沒錯,我總會闖禍,即使我小心、忍耐,我……我想我還是無法扮演好我的角色。更何況,我有著與眾不同的身份和經理,隻要一天沒解決那件事,我便永遠不能生活得平靜——我更不要自己將來生下的女孩中,也要有人繼承那樣的痛苦!

    你可以不在意我不適宜的舉止,可以包容……但……你是以撒,也是德裏奇的王,我要做你的妻子,也得做德裏奇的後……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以撒頹然的垂下腦袋:“你所擔心害怕的根本就是我要登基的這件事,也不能接受因為我而給你帶來的一連串的變動。”

    得到我無言的默認後,他無奈在我身邊的草地上坐下。是的,一切都不一樣了。

    我兩沉默著,眺望古勒達,就像第一次回來時一樣。然而現在的古勒達裏不知已經鬧成了什麽樣——典禮當天,最重要的男女主角一起失蹤,真是……

    許久,頭頂上的烈日也開始西轉,以撒才終於開口,聲音低沉而沙啞:

    “真的不能……跟我回去了嗎?”

    我沒有回答,隻是埋在膝上的臉埋得更深。隻是怯弱,不知道自己在猶豫什麽。

    以撒悠悠的歎口氣:“我……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將來能不能做好一個王,但我不能、也無法放棄……也許……如果……我不當皇帝,你會願意隨我回去……對嗎?”

    我轉頭看著他的側臉,他正在漸紅的霞光中望向遠方,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那裏——那將是他的古勒達。我明白他心中的矛盾——奪得王位是他一直以來拚搏的目標,我一直都知道,他不會放棄。

    “抱歉……弄砸了你的登基大典……”

    “你不回古勒達,要去哪裏?”以撒不在意的問。

    “不娶我的話,蓮還會不會讓你登基啊?”我答非所問,語氣中有些擔心。

    以撒歎氣:“那本就是不算數的約定……不過,我是很高興蓮提出這個條件的……雖然沒達成,不過,蓮那家夥還是很巴望著早點把繁重的事務丟給我的——實際上他自我從南邊回來接手他的公務後,他就沒再接回去過——所以你不去也沒關係。事實上,他已經將典禮推遲到明天舉行了。”

    “……那就好。”

    一時無言,以撒伸出手將我攬近,我靠在他胸前撫摩著他身上為舉行典禮而穿上的禮服,猶未來得及換下就趕出來找我。心裏很是感慨——沒想到他還是追出來了,丟下一皇宮的人不管,丟下即將舉行的登基大典不顧——那天他警告我要好好呆在屋裏不要亂跑時,他說過他不會追的……

    “明天……回去後,你便是皇帝了嗎?”我小聲的問。

    現在坐在我身邊的人還是我的“以撒”,明天……就不是了。

    他不答反問:“等你去過魔界後,會回來嗎?”

    “我不知道……如果你還沒老死——也沒有老很多的話,也許會吧……”

    這是我與以撒在一起的最後一夜嗎?我摟緊他的腰,春季的深夜猶冷得讓我瑟縮,無力的靠向身旁的熱源,他輕緩的拍撫著我的背脊,漸漸睡去。

    “以撒……如果我沒辦法回來,你也要很幸福哦……”我用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輕輕吟喃,輕吻他的唇。

    4月15日,當太陽再次升起,隻留我獨裏在山頭。篝火盡熄,身旁也已無人,遠眺漸漸熱鬧起來的古勒達——以撒回去了嗎?

    維爾,你說過:有一天,他會為了心裏的第一位而放棄我。但不是這樣,他不是放棄了哪一方,是我明知這樣的結果,卻仍讓他做出了無奈的選擇。他選擇了完成自己的夢想、抱負,我選擇輸給心中無名的畏懼,逃開。

    不,我也不是在逃開,我是要去麵對,麵對自己的命運——我要去解開那附著在賀蒽姆斯石上的詛咒,除去加諸在我和千萬羅絲後代們身上的枷鎖。

    望向蔚藍的晴空,我掏出掃帚,飛上高空。

    上哪兒去呢?回我出生的地方看看吧,然後順便翻翻莫拉留下來的破爛,看能不能找到沙法雷留下的有關使用阿米沙爾力量的記錄。

    我自由自在的飛著,輕柔和緩的風吹拂我的臉,揚起我的長發。腳下是碧藍的海洋——一切,好象回到無憂無慮的童年,但我卻有了新的目標。

    1843年,我20歲,離開了古勒達,離開人世。

    1513年,我20歲,離開了古勒達,開始尋找讓我在這人世繼續存活下去的方法。

    我出生在西奧格塔大陸,奇卡山脈下,一個叫奇卡布的小村落裏。戰亂的洗禮,破滅的村莊像被時間掩埋的曆史遺跡,看不出曾有人生活過的痕跡。

    小村北麵隔山相對的沉默之森,有著讓人望而卻步的老巫婆的傳說。森林深處因魔法效果而坍塌的莫拉的小屋,雜亂的長滿雜草和青苔的瓦礫下藏著老巫婆收藏的珍寶,以及——沙法雷?恩格的手記。

    我搭了個簡易的小石屋,次元袋被隨意的丟在一角。從鬆開的袋口爬出許多白毛紅眼的小老鼠,一齊努力的拖出兩粒閃著七彩華光的水晶。

    我好笑的看著它們努力搬動密寶的樣子——是啊,還有伊恩“們”陪在身邊啊!

    好,既然你們這麽亢奮的樣子,明天開始幫我清理那撞塌掉的房子吧!

    1513年4月15日,德裏奇聯合公國新皇以撒?安法洛登基為王,年24。同年10月,卡頓帝國太後奎安娜?安法洛病逝,遺體被運回德裏奇安葬。兩國正式交好。

    1514年9月,卡頓國君科裏?索姆達迎娶北奧格塔大陸威地路那王國公主為後。

    1515年12月,德裏奇大興土木,在克得勒斯塔省東郊重建茉蘭堡為皇家私堡。

    1516年6月,科裏?索姆達長子出世,邀眾親友於郊外維倫別堡舉行晚宴。當夜,西邊森林突發異狀,一道金光自森林深處升起,直衝高空。一時風起雲湧,夜空中扭轉出一道大門,不知通往何處。

    1519年10月,以撒迎娶科裏之妹為後,兩國再次聯姻。

    1520年,有一褐色長發、茶色雙眸的吟遊詩人出現在大陸各處,唱出一段迥然不同的五賢創世史,而羅絲的密寶已不再流落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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