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山中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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鐸月娘覺得心裏刺刺的,不由反問了一句:“若受傷的人是我,五哥會丟下我嗎,何況你的腳…”鐸月娘的話還沒說完,皮羅邆抬手點了鐸月娘的唇一下,不讓她繼續說下去。
氣氛一時僵在哪裏,皮羅邆的善意,鐸月娘明白,可她也有自己的道德底線,不能因為他是哥哥,便把他們的付出當成理所當然。她一直相信人心換人心的道理,良久鐸月娘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輕聲說道:“我上外頭找點野菜回來,獻祭的牲畜還有一些,吃肉沒問題,不過我喜歡吃素菜。”
皮羅邆回過神來,剛才隻顧著阻止鐸月娘繼續檢討過失,卻忽略了剛才的舉動有些出格,雖然鐸月娘隻是一個七歲的孩子,可他對著她總能生出不一樣的情愫來,他不由懷疑自己是不是生病了。一抹淺紅悄悄爬上他的脖子,他低低的應了一聲,說道:“昨天的野菜我以前沒吃過也叫不出名字,味道很是不錯,到底還是月兒的手藝好些。”
“嗬嗬”鐸月娘幹笑了兩聲,她可不敢說,在二十一世紀,這些野菜都上了飯桌,人人都愛吃,也感謝勤勞的媽媽教會了她許多辨識野菜的常識。如今不能說破,隻能傻笑著不解釋,好在皮羅邆也不追問,隻說了一句,“不知今天月兒又有什麽新鮮的吃食,我竟覺得有些餓了。”
見皮羅邆把話題岔開了去,鐸月娘鬆了一口氣,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還不知道呢,隻有出去看了才知曉還有什麽能吃的。”
看著她纖細的背影,皮羅邆不由低喚了一聲,“月兒!”
鐸月娘回過頭,“五哥,何事?”
皮羅邆遲疑了一下,到底不敢說出心裏的話,隻能囑咐了一句,“路滑,擔心些!”
“好!”鐸月娘點頭應下。
有黑蟒的守護,鐸月娘和皮羅邆在山裏的歲月安全而又枯寂。皮羅邆的腳傷到了骨頭,傷筋動骨一百天,鐸月娘不懂草藥,也不敢隨便下山,隻能由他慢慢愈合,恢複得慢了許多。鐸月娘白天外出撿柴,摘野菜,偶爾還會發現木耳,蘑菇那些。到也足夠她倆的溫飽。阿黑偶爾才需要吃一點食物,隻是每次開吃,它的胃口都很大。
日子一天天過去,皮羅邆的腳傷在慢慢恢複,後來鐸月娘外出的時候,他已經能坐在洞口等她歸來。有時回來的早些,日頭沒落下去,鐸月娘便見到他孤單的身影在落日的餘暉下被拉的很長很長,總覺得那影子有幾分蕭索,還有幾分落寞。若鐸月娘是去了潭邊,她回來的時候是逆光的,便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所以鐸月娘會大喊一聲“五哥”再用力揮揮手。然後會聽到他暗藏欣喜的一聲“月兒”。
若鐸月娘上山去了,那她回來的時候自然是要悄悄的躲到他身後,輕輕蒙上他的眼睛。壓著嗓子說:“猜猜我是誰?”
皮羅邆也不惱,隻是輕笑著說一句:“月兒,你又調皮了!”然後鐸月娘隻能無奈的放棄她無聊的惡作劇,扶著他往山洞裏去。
時光荏苒,剛進山的時候還是春暖花開,不覺已經是夏日炎炎,今年的氣候特別的幹燥,入春就不曾下過雨,入夏太陽更是猛烈的炙烤著大地,她們在山裏都感覺到了夏天的熱浪。所有的植物都耷拉著腦袋,仿佛已經承受不了太陽的怒氣,被烤焦了一般。
皮羅邆看著太陽,憂心的說道:“如此大的太陽,若不能及時的引水灌溉,隻怕收成會受損,子民的日子又要難過了。”
鐸月娘卻沒與他想到一起,她想的卻是另一件事,她問道:“五哥,去年的冬天就比較暖和,吐蕃也沒下幾場雪,如今又幹旱,你說他們的牲畜的草料夠嗎?”
皮羅邆沉吟了一下說道:“說不好,水分不足,估計草場也不茂盛。月兒怎麽想到這個了?”然後眯起了眸子意味深長的看著鐸月娘。
鐸月娘眨著眼睛,忽略他探究的眼神,風輕雲淡的說道:“如果吐蕃遭了大旱,草料不夠,他們的日子就艱難了,他們的日子不好過了,必然是要打過來的,那麽…”鐸月娘說了一半,沒有繼續說下去。
皮羅邆理解了鐸月娘的意思,隻輕聲說道:“吐蕃行事素來如此,如果能借力到也不失為一個辦法。可惜吐蕃已經向大唐求和,請求和親,據說大唐那邊已經同意了他們的和親要求,估計輕易不會出兵大唐了。”皮羅邆說著眼神又飄下鐸月娘,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月兒懂的還真多,竟是我把月兒當小孩看了。”
鐸月娘心裏一驚,自己又說多了,許是怕被他察覺,故意忽略他的話。抬頭看著藍天白雲,隻見碧藍的天空如水洗過一般清澈明淨,偶有幾朵白雲散落在各處,顯得懶散而又愜意。她壓下心底的慌亂,故意哼了一聲,得意的說道:“五哥平時不喜歡看書,現在知道我的厲害了吧!”
皮羅邆清淺一笑,也不追究她話裏的漏洞,隻看著遠方青黛的山巒在夕陽下慢慢沉入黑暗,悠悠的說道:“月兒說什麽我都是信的。”隨即他輕歎一聲,“月兒為何不能少些憂傷,我總是希望你能開懷一些。”
鐸月娘身子一顫,忍不住扭過頭去看他,她一直以為自己掩藏的很好,不想還是被他看穿了,她在他麵前竟是無所遁形,有一種靈魂被看穿的感覺。
時間在流逝、猶如白駒過隙。仿佛昨天還是炎炎夏日,今天已是秋風蕭瑟。春生,夏長,秋收,冬藏。不知不覺已經是秋收的季節,由於不確定他們還會在山裏呆多久,鐸月娘隻好開始儲備過冬的食物。皮羅邆也拾起弓,拖著不太靈活的腳,跟著月娘一起打獵,采集野菜。感覺最怪異的還是阿黑這條大黑蟒,一起住了幾個月,鐸月娘發現阿黑有時會把頭探出洞口,好像在仰望外麵的藍天白雲,又似在眺望遙遠的未來,但是它經常就是動動頭部和尾部,腹部基本上不曾移動過,這是個奇怪的現象,但是這些與鐸月娘無關,即使有關,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與阿黑溝通,索性把好奇放下。
山裏的歲月是平靜的,山下的歲月卻的充滿了變數,比如說,越析詔主波衝攜子於鵬上山打獵,不幸被巨蟒襲擊,於鵬被巨蟒卷走,眾人奮力追殺了許久,都沒追上巨蟒,隻帶回了於鵬扭曲變形的屍體,全身的骨頭都被擠碎了,完全沒有了人樣。波衝傷痛欲絕,發誓窮天涯海角,一定要找到那條巨蟒,為他的兒子報仇。
還有一件事,便是咩羅皮已經從大唐歸來,然後借力吐蕃,一舉攻下姚州,把李知古斬落劍下,拿他的屍體祭奠豐咩。可惜鐸月娘和皮羅邆在山上小心的掩藏著行蹤,小心的數著日子,還在等待,並不知道這些,所以他們還在山上苦苦煎熬。一陣秋風吹過,地上的鬆針又鋪了一層,綿軟油滑。一些落葉的植物也從濃綠的色彩,變成了棕黑、青黑。秋風吹過,枝椏偶爾晃動一下,緬懷著逝去的炙夏。
鬆針太滑,鐸月娘在摘野菜的時候,不小心腳下滑了一路,摔了她一頭一臉的灰。鐸月娘放下野菜就抱怨著,“這些鬆針太滑了,讓我滾了一路。帶了一頭一臉的灰,我要去潭邊洗洗。”
皮羅邆扶著樹幹,慢慢走到她身邊,彎下頭,仔細打量著她,柔聲問:“可是摔疼了?”
鐸月娘搖頭笑笑,“不疼,就是滑了一路,衣服都弄髒了。”
他用手指輕挑起幾絲遮住鐸月娘的臉頰的發絲,輕歎一聲,“自己擔心些,我們不趕時間,慢些走也無妨,傷了臉不好。”
鐸月娘趕緊避開他的手,她的耳後火辣辣的疼,估計是劃傷了,還好頭發全散了,他沒看到。“五哥,我過去洗洗,等回來了我燒水幫你洗頭好不好?”說完也不等他回答,一邊說一邊往水潭的方向跑去。
皮羅邆看著她急匆匆的背影,隻能無奈的輕歎,自己實在是不爭氣,都大半年了,這腳走路還是有些吃不上力。想要打獵都走不了太遠,附近的獵物早就被阿黑的氣息嚇跑了,這日子是越來越艱難,若不是鐸月娘認識的野菜多,他們早就斷糧了。
鐸月娘順著山路向山下水潭邊滑去,不是她願意走一路滑一路,實在是鬆針太多太滑她實在沒辦法好好走路。
剛在潭邊清洗好,正打算回去,卻聽得不遠處傳來一陣似在求救的聲音。仿佛是有人在喊救命,又好像不是。仔細聽去又隻聽到了一陣蛙鳴。鐸月娘知道他們現在是不宜在外人麵前隨便露麵的,若被李知古的人發現她們還沒死,弄不好會直接派人來殺了她們,但是又忍不住心裏的好奇。最後還是決定偷偷看一下,拿定主意,鐸月娘便順著聲音,借著樹木的遮掩一路小心的往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