鐸月娘朝綠桃使了個眼色，低聲吩咐了幾句，綠桃遲疑了一下，還是轉身走了出去，不多時候，捧了個盤子進來。掀開上麵的紅布，是一個錦盒，張氏接過，打開來看，隻聞得一陣沁人心脾的花香，兩粒渾圓的藥丸靜靜的躺在盒子裏。

    彩凰鄙夷的一笑，“還以為是什麽稀奇的東西，不過是幾粒藥丸而已，適逢年下，你這是詛咒夫人嗎？”

    張氏一聽，不樂意了，狠狠的蓋上盒子，“鐸氏，你是何居心？”

    鐸月娘不答話，隻靜靜的坐著，綠桃急了，急忙跪地說道：“夫人容稟，這不是治病的藥丸，而是駐顏的丹丸，我們姑娘無意間偶得的配方，聽說對駐顏有奇效，藥也不是什麽名貴的藥，隻不過是取了個巧字而已。”

    張氏神色稍微有所緩和，“鐸氏，你說。”

    鐸月娘這才站起身，恭敬的說道：“本是我年幼時偶得的方子，聽說對駐顏有奇效，閑來無事便開始侍弄，隻可惜這麽些年也隻得了四丸，丹丸不名貴，到底也是媳婦的一番心意。”

    皮邏嵐急忙問道：“你的丫頭說，這個丹丸勝在巧字，你到是說說如何巧了？”

    鐸月娘正琢磨要如何把話題帶過來，不想皮邏嵐就送來了梯子，心裏感激，到底不能表現的太明顯，隻微微點頭，順著他的話說了下去，“方子到是便宜，隻取春天開的白山茶花蕊十二兩，夏天開的白荷花蕊十二兩，秋天開的白芙蓉花蕊十二兩，冬天開的白梅花蕊十二兩。將四樣花蕊於次年的春分這日曬幹研好，又要雨水這日的雨水十二錢，白露這日的露水十二錢，霜降這日的霜十二錢，小雪這日的雪十二錢，把四樣水調勻了，和了花蕊，再加十二錢蜂蜜，十二錢紅糖，製成丸子，盛在舊瓷壇內，埋在牡丹花根下，九九八十一日才成。”鐸月娘臉不紅，心不跳的把紅樓夢裏的冷香丸配方搬了個徹底，隻聽得眾人都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隻有綠桃忍不住紅了臉，心裏一個勁的嘀咕，自家的姑娘真能掰，不過就是曬了幾朵花，拿蜂蜜了浸了，剛才見彩凰挑釁，自己又沒什麽好禮物，才暗暗吩咐自己臨時拿過來的，哪裏有那麽神奇，還偏要說貴在巧字，如今一通瞎掰下來，不知道能否瞞過眾人。當下也不敢說話，索性低頭，眼觀鼻，鼻觀心，靜靜矗立在一旁。

    宴會廳裏一陣沉默，皮邏嵐掰著手指算了半天叫到，“了不得，了不得，這丹丸還真擔得這個巧字，若雨水那日沒雨水，小雪這日不下雪，那可如何是好？豈不是白瞎了這功夫。”

    鐸月娘淡淡一笑，“若今年沒有，再等一年便是，原也不是很著急的。”

    張氏細細想了半天，一拍桌子，“鐸氏好大的膽子，竟敢在此胡言亂語，先不說這丹丸如何巧法，隻說這埋藥的牡丹花根，西南夷養不活牡丹花吧？”

    鐸月娘也不慌亂，見招拆招，“是啊，所以那年丸子製成以後，我特意托父親，讓人帶到了大唐，在洛陽皇宮裏的牡丹花根下埋了八十一日，因為手續太過繁瑣，我也隻製了那麽一回，僅得了四丸完好而已。一丸給了我母親，一丸給了姨娘，這兩丸也是僅剩的了。浪穹人窮地小，實在沒什麽名貴的東西，僅能獻上兩粒駐顏丹，願夫人青春永駐，風姿卓然。”

    鐸月娘說了大堆，看她說話語氣平緩，不疾不徐，神色平靜，不似作假。張氏一時也拿捏不準她話裏的真實性，不由有些猶豫。

    鐸月娘說了一大堆假話，也不急躁，隻微笑著，看著張氏。張氏也是女人，沒有女人不愛美，更何況是生在如此一個不愁吃穿的大家族裏。眼看張氏猶豫，鐸月娘淡淡的加了一句，“隻是服用這丹丸有一個禁忌，那便是服用後的百日內，不宜動氣，否則藥效全無。”

    皮邏嵐適時加了一句，“可是因為生氣傷肝，傷了肝會影響藥效。”

    鐸月娘含著淺笑，也不回答，隻把懸念留給了張氏。張氏又打開盒子，仔細看了看那兩個渾圓的丹丸，隻聞得一股淡雅的花香撲鼻而來，心裏已是信了八分。索性拍了拍掌，一隊穿紅著綠的藝人上台表演歌舞，此事算是揭過去了。

    綠桃悄悄留意了一下，之間張氏把盒子遞給了身邊最得用了麽麽，又仔細的交代了什麽，估計也是被自家姑娘忽悠到了，心裏不由暗暗好笑。

    彩凰見自己撒了那麽多的金子，都抵不過鐸月娘的兩顆黑漆漆的丸子，不由氣壞了，兀自坐著生悶氣，鐸月娘卻不管這些，眼見糊弄過去了，心情大好，看著滿桌的美食，心情更是愉快。索性放開了，吃了個歡快，又偷偷塞了一些綠桃喜歡的吃食在袖子裏，然後假裝不勝酒力，早早的告罪，離了席。

    回到秋歸院，隻見嫣然正坐在廊下弄著針線，隨意的問了一句：“你可吃過東西了？”

    嫣然說道：“一早便去大廚房吃了些，現在還不餓。”

    鐸月娘笑笑，拿出手絹包的吃食來，綠桃一看便樂了，笑道：“姑娘還記得奴婢喜歡吃香酥肉，帶了這麽多。”

    鐸月娘笑道：“你我一起生活了十年，你的喜好我自然清楚。”隨即歉意的看著嫣然說道：“不知道你愛吃什麽，胡亂帶了些，你湊合著吃些，別餓著。”

    嫣然也笑了，接過食物，與綠桃分食完畢，想了想問道：“主子可要搶頭水？”

    鐸月娘想了想，說道：“不了，沒意思，我們說會話，困了就睡，今天院門關早些吧。”

    綠桃說道：“關早了也是白關，姑爺來了還是要開門的。”

    鐸月娘笑道：“理他做甚，你們隻管睡，他若說起，便說我們喝了酒，睡熟了沒聽見。”說著三人都笑了。

    綠桃笑了一會，猶豫的說了一句，“姑娘已是有婆家的人了，切莫在使小性子，該來的擋不掉。”她從小與鐸月娘一起長大，怎不知道她的心思。

    原本聽到搶頭水三個字，讓鐸月娘不由想起了遠方的家人。想起那年，為了搶頭水，他們四人就一直坐在井口邊說著故事等著時間點，那時的日子是那麽的無憂。如今聽了綠桃隱晦的提醒，她心裏清楚，隻是依然打不開那心結。隻得長歎一聲，“隨緣吧！”

    許是喝了酒的緣故，那晚她睡的很好沒有意料中的失眠。當然如果沒有醒來後的那張臭臉，她覺得她的日子應該是很舒坦的。

    鐸月娘睜開眼，朦朧裏便見一張俊臉黑得如鍋底一般，臭臭的看著她。鐸月娘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欠扁的說了一句：“早上好！”

    皮邏閣黑著臉，冷哼一聲，“你睡的到是好。”

    鐸月娘故作不知的問他：“大年初一，大吉大利，三郎沒有要到壓歲的紅包嗎，怎麽臉色不大好呢？”

    皮邏閣無力的歎了口氣，然後溫柔的說道：“我昨天叫了一晚上都沒人給我開門最後還是爬牆進來的。”

    鐸月娘嗬嗬幹笑兩聲，說道：“母親讓三郎多陪陪姐姐，我以為三郎不會過來了。至於綠桃和嫣然，昨天是年下，我許她們喝了點酒，或許是喝多了沒聽見。”

    皮邏閣聞言歎息一聲，“也就你慣著下人，總不至於你院裏的丫頭仆婦都睡了吧，連個守門的都沒有，我敲了半天門，一個應聲的都無。”

    鐸月娘默然無語，隻是沉默以對。皮邏閣疑惑的看著鐸月娘，然後說道：“你院裏太過安靜了。”

    鐸月娘低笑一聲，淡淡的說道：“我喜歡安靜，這樣很好。”

    皮邏閣想了想，然後說道：“你喜歡安靜，讓他們手腳輕些便是，院子雖然不大，隻那些花草也要人侍弄的。”

    鐸月娘隻好無奈的說道：“我習慣自己動手了，有綠桃和嫣然足矣。”

    皮邏閣靜靜的打量了鐸月娘半晌，仿佛想看透她眼底的情緒，又仿佛想看透她的心，他突然大喊了一聲：“來人，”聲音洪亮，刺得鐸月娘耳膜發疼。

    很快，外麵傳來一陣慌亂腳步聲，不多時候綠桃和嫣然出現在臥室門口，都大眼瞪小眼的看著皮邏閣，不明白這人怎麽會在鐸月娘的屋子裏，他是如何進來的。

    看著她們三個，皮邏閣搖了搖頭，沉著臉問道：“院裏伺候的人呢？”

    鐸月娘不想太過在意這些，亦不想讓他覺得自己必須要依靠他才能活下去，便雲淡風輕的說道：“凰姐姐那裏需要人手，借過去了。”

    皮邏閣無言的閉了閉眼，似在壓抑著強烈的怒火。“她那裏的人手還少嗎？”半晌他才沉聲問道：“你院裏現在還有幾個丫頭。”

    鐸月娘笑著說道：“還有綠桃和嫣然兩個，本來凰姐姐要借綠桃的，可惜我實在舍不得這丫頭，所以沒借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