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上元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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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邏閣深深的看了鐸月娘一眼,好看的桃花眼帶了一層氤氳的霧氣,他仍不死心,沉聲說道:“月娘,我的心在這裏,我會讓你明白。你放心,這些事我會處理好。相信我,我會是你的依靠。”
會是鐸月娘的依靠嗎?鐸月娘不確定,皮邏閣的真心到底有幾分,相信時間會給她正確的答案。索性來日方長,她又的是時間,並不著急。
新年別人在聽曲子,看皮影戲裏度過。鐸月娘除了除夕夜的家宴出去過一回,其餘的時間都是在自己的院子裏渡過。兩個丫頭,三個人,冷清了不少。好在吃食方麵到不曾被克扣,不然餓死在新年的正月裏,說出去或許會笑死人。隻可惜送來的飲食也不是那麽精致,估計又被動了手腳。綠桃氣了幾回,鐸月娘都淡淡的,隻要沒下毒就行。想著後世裏那些垃圾食品,這些純天然無公害的食物,卻真真是美味了。嫣然也抱怨了幾句,“這些吃食都是府裏粗使丫頭和做粗活的灑掃婆子吃的,主子們那裏會吃這些,得臉的丫頭都比主子吃的好,她們太欺負人了。”說著卻是先紅了眼眶,這個主子剛來就受到了這樣的待遇,實在是太苦了。
鐸月娘看著那幾盤綠油油的菜,和簡單的肉食和幾條巴掌大的魚,覺得有葷有素也看不出哪裏有問題。綠桃隻覺得食物不夠精致而已,也看不出問題,她家姑娘向來喜歡這些叫不出名字的蔬菜,葷菜向來吃的少,隻除了鐸羅望獵到好的野味,才會湊個熱鬧吃一些,平時都以素菜為主。
嫣然看著她們倆疑惑的表情,隻氣得跺了跺腳,有些氣急的說道:“這些綠菜都是下等人吃的,主子們不應該吃這些,應該吃大的魚,好的肉。”
鐸月娘和綠桃都睜大了眼睛看著嫣然,“這是誰說的,大魚大肉才是主子吃的?”
嫣然認真的點頭,“是,主子就應該吃高貴的東西,那些大的魚,好的肉才是主子該吃的,哪裏能吃這些,”到底說不出喂豬的話,別扭了半天,才吐出“綠菜”二字來。
鐸月娘笑笑,“看來我不是高貴的人,我偏愛這些綠色蔬菜,這事你可別管,我就愛這些菜,如果你又跑去求人把我的菜換了,我可跟你急。”
嫣然不由氣急,隻得又跺了下腳,有些怒其不爭的味道。惹得綠桃和鐸月娘都笑了起來。鐸月娘知道自己能有今天安生的日子,嫣然背地裏求了皮邏嵐不少,可她向來不願意麻煩別人,況且吃食事小,欠人情事大,她不願意一輩子都欠這別人,如今還能過得去,索性也不去理會了。慶幸的是,早是出嫁前夕,她便央求時羅鐸給她打製了幾套銀器皿,小到吃飯用的湯勺,大到洗臉的用具,全部打造了一套。因為銀子能檢驗毒性,所以到了蒙舍以後,她隻用銀製的器具,一時也讓那些包藏禍心的人不能得手,卻是真正的保證了她的安全。
正月十五,上元節,皮邏閣抽了個空來看鐸月娘,便見鐸月娘懨懨的趴在窗下,整個人如失了魂一般。想著他們的生活習慣完全不同,鐸月娘又初來乍到,往年的上元節,都有她的父母和兄妹陪著,今年她不止沒有親人在身邊,如今又莫名其妙的被禁足。一時有些感慨,他見鐸月娘始終提不起興趣,最後攜著她的手說:“月娘,我帶你出去走走。”
鐸月娘無精打采的趴在桌上,淡淡的說道,“三郎陪嫡主子去吧,我不想去。”
皮邏閣閣微微一笑,伸手在她額頭上輕彈了一下,隻覺得鐸月娘與他鬧脾氣的模樣甚是可愛,不由好聲安撫道:“彩凰脾氣是大了些,又有著身孕,波衝那邊也時刻盯著,我如今也隻能讓著她些,好歹讓她生下孩兒。怠慢了月娘,是我不對,我給你賠不是。隻是你幾時也如此小氣了,盡拿此事奚落我。”
鐸月娘白了他一眼,不願意說話,皮邏閣卻不由分說,抓起鬥篷把她一裹便拉出門去。綠桃急急的要跟來,皮邏閣回頭瞪了她一眼,“你們就留在院裏看好門戶,月娘我會送回來的。”
綠桃隻好停下了腳步,不安的看著他們走遠。
鐸月娘覺得或許真如他所說給他一個機會,又或者說是給自己一個機會,畢竟他們如今已是名義上的夫妻。於是放棄了堅持,跟著他出門遊玩。
正月十五不同大唐的上元節,放花燈什麽,也不同浪穹的上元節,這裏有個特殊的節日叫賽裝節。就是各妙齡姑娘們穿上最美的衣服出門遊玩,比賽誰的衣服最美。家裏的老人們還搭了簡易的帳篷,幫姑娘們看衣服,方便她們隨時更換。順帶的飯也在帳篷裏煮了,如此要熱鬧個三五天才作罷。一路上都是穿了彝族服飾的男女,她們都穿上了節日的盛裝,佩戴著最美的銀飾品,姑娘們一走動便是一路清脆的叮當聲。伴著她們健美的身姿,不同於大唐女子的婀娜生姿,有著少數民族粗獷的風情,一路看來到也別有一番風味。路的兩旁擺滿了各種飾物在售賣,有些精致,有些可愛,大多都是鐸月娘叫不出名字的物件。她一路看過去,隻覺得什麽都新鮮,不由來了興致,一邊走一邊看,隨著人流不知不覺到了一個香火旺盛的地方,不由有些好奇。皮邏閣笑笑,拉著她的手,“這裏是本主廟,每年都有許多人到這裏求姻緣、求祝福。把心願寫在木牌上,寫上名字,在掛到密楛樹上,能求得一生美滿。”一邊說著,一邊把她帶到一個攤位前,取了一個木牌,又拿筆蘸了濃墨,握著鐸月娘的手,手把手似要教鐸月娘寫字,鐸月娘本想告訴他自己會寫字,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皮邏閣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一句,“我們一起寫。”有溫熱的氣息吹在她耳邊,讓鐸月娘失神了片刻。
皮邏閣含著溫柔的笑意,握著鐸月娘的手一筆一筆的寫了起來,如同在教她寫字一般。他的字不同於鐸月娘的娟秀,顯得剛勁有力。鐸月娘順著他的手寫著: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八個字,另一麵是他們兩的名字,一時心裏湧上些微感動。
寫完字,皮邏閣仔細吹幹墨跡,打量著那八個字,笑著對鐸月娘說:“我不擅長學習大唐文化,昨天請教了夫子,隻說這句很好,我便記下了,我念給你聽。”
鐸月娘微微一笑,點了點頭,便聽皮邏閣念道:“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聽他認真的念完,鐸月娘笑了笑,沒說話。其實她很想說你隻寫了八個字,如何念出十六個字了。然而看他認真的眼神,也懶得拆穿他。皮邏閣認真的看著鐸月娘,“月娘能聽懂我念的嗎?”
鐸月娘微笑著點了點頭,不得不說出來走走,她的心情的確好了許多。遠處有大戶人家放起了天燈,一盞盞天燈飛上天空,如一朵朵開在夜空裏的花,甚是好看,不由看得鐸月娘雙眼發亮。
皮邏閣溫柔的目光掃過鐸月娘,目光焦灼在她略微有些尖瘦的臉龐上,一個月不到,她竟然瘦了許多,不由心裏有些淡淡的痛,隻笑得越發的溫柔,小心的問道:“不知月娘想要過什麽樣的日子?”
鐸月娘想了想,輕聲說道:“琴瑟在禦,歲月靜好。”其實她隻想要平靜的生活,她的生活裏有他無他都無所謂。
皮邏閣有些欣喜的看著鐸月娘,“這個好辦,如同剛才所寫,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以後讓我來保護你。”
鐸月娘臉上的表情一僵,愣在了當場。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是每一對夫妻的夢想,然而真正能相依相守到老的其實也沒有多少,生活總是能磨去人們的棱角,冷卻最初的熱度,讓所有人回到現實的原點。她突然想到前世一句笑話,執子之手,讓狗拖走,如若不走,拍暈了繼續拖走。想到這裏,不由輕笑了一聲。都說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人這一輩子的事,誰說得清楚。
皮邏閣看到鐸月娘輕輕一笑,不由心裏大喜,伸出手緊握住鐸月娘的手,把她冰冷的手包裹在他火熱的手心裏,灼熱的目光焦灼在鐸月娘身上,“月娘給我一個機會吧,讓我守護你。”
鐸月娘歎了一口氣,此生無論如何都隻能與他相守了,既然如此,何不給彼此一個機會。鐸月娘手心微動,反握住他的手,柔聲說了一句,“既已執手,此生不負。”
彼時火光燈光照著鐸月娘清瘦的麵龐,留下一臉柔光,迷醉了皮邏閣的眼。他的心不覺微微漏跳了一拍,隻覺得這感覺有些莫名。得到了鐸月娘的回複,皮邏閣心情甚是愉悅,整個人如沐在三月春風裏。
“月娘,那邊還有篝火晚宴,看那些小夥與姑娘們已經在對歌了,我們今晚不回去了,去湊個熱鬧可好?”皮邏閣心情很好,又做了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