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利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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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進了幽蘭院,因是在內院,也沒有家丁護衛,隻有幾個婆子守著門,打著瞌睡。綠桃手持鐵棒,當頭就是劈頭蓋臉的一棒打了過去,守門的婆子都沒來得及叫喚,便一命嗚呼了。院子裏平日就幾個丫頭和仆婦,哪裏經曆過這些,當下便有幾個人想上來阻攔,也被打得腦漿迸裂,鮮血直流,白的、紅的淌了一地,膽小的見到這一幕,早就嚇得腿軟,都忘記了呼喊。阿蘿緊跟著進門,隻等鐸月娘進了院子,把院門一關,上了鎖,往門口一坐,誰都不敢靠過去,她是養蠱婆的事早在府裏傳開,誰見了她都繞道走。
鐸月娘慢悠悠的走了進去,眼見有膽大的婆子,來了幾個想阻攔她的去路,她二話不說上前就是一刀,皮羅邆送她的匕首直到今天她才第一次使用。那是鐸鞘的配方,匕首上淬煉了毒劍木的毒,能見血封喉,幾個粗使婆子仗著力氣大,原本也不把一把小匕首放在眼裏,直到被匕首傷到的人在瞬間,七竅流血,悄無聲息的倒下了,眾人才是真的怕了,瑟縮在一起,大氣都不敢出。
鐸月娘一路通暢的走到了彩凰的麵前,鐵棒一下一下敲打著她的手心,她就那麽殺氣騰騰的站著,也不說話,隻含著冷笑,打量著彩凰。綠桃守在了屋外,陰測測的盯著那些嚇傻了的下人。
彩凰到底還是驕傲的,見到鐸月娘,也不害怕,冷哼一聲,“誰準你進來的,不知道我的院子賤人和庶女都不能進嗎?”
鐸月娘不願與她浪費口舌,冷笑著,直奔主題,“拜你所賜,我父親死了,我五哥傷著了,我不開心,所以來討點利息。”
彩凰平時驕橫無比,如今見她殺氣騰騰的闖進來,把她的丫頭仆婦都打了出去,猶不知害怕,仍是高高的揚著下巴,“你父親死了是他活該。沒本事,還想為一個庶女出頭,真是笑死人了。你以為你今天這樣闖進來,就能嚇到我,我的父親是越析詔主波衝,我越析兵最多,糧最足,地最廣。盛邏皮尚且讓我三分,你一個區區庶女,能有多大能耐,以為拿了根鐵棒,我便怕了你不成。”
鐸月娘淡淡一笑,“怕與不怕,有什麽要緊,我說了,我隻是來討利息,別的都不重要呢。”
彩凰嗤笑一聲,“你是吃了豬油蒙了心,你的父親我都能弄死,就憑你,區區一個庶女,我還不曾放在眼裏,利息,哼,窮鬼。”
鐸月娘笑了,“放不放在眼裏都無妨,我說了,我隻是來討利息,正如你所言,我也不曾把你放在眼裏,我隻是不願意玩那些陰私的手段罷了,不曾想,卻讓你覺得我軟弱可欺。早知道你這麽蠢,我就早該弄死你,省得你不知天高地厚。”鐸月娘咬著牙,一字一句的說道。
彩凰眼看鐸月娘語氣冰冷,不似在開玩笑,急忙奔進內室,想要去取她的金鞭。鐸月娘哪裏會給她還手的機會,幾步趕了上去,就是一棒砸了過去,彩凰‘啊’的大叫一聲,捂著被打疼的手臂,不可置信的看著鐸月娘。
她沒想到鐸月娘果真會動手,原想著,這邊鬧了這麽大的動靜,不說盛邏皮和皮邏閣,至少張氏會前來救她的,她平日裏孝敬張氏的東西可不少。然而,拖了這麽半天都沒有動靜,心裏不由有些打鼓。
鐸月娘沒給她思考的餘地,又是幾棒打了下去,直把彩凰打得昏了頭,鮮血順著她的臉頰流了一串,有些淌到嘴裏,竟讓彩凰嚐到了幾分腥甜,從小到大,她都是被捧在手心裏的那一個,向來隻有她打別人,何時挨打過,一時心裏有了幾分害怕。然而她的驕傲不容她低頭,她冷笑兩聲,鄙夷的說道:“打得好,打得好,等我阿爹來了,我定讓他滅了你們浪穹,滅了你那個瘸子哥哥。”
鐸月娘本來隻打算打她一頓先出了心裏的惡氣,她罵幾句本也沒放心上,如今聽得她提到皮羅邆,心裏的怒火又一路燒了上來。要知道皮羅邆的傷,是她心底永遠無法愈合的痛,彩凰卻幾次三番侮辱皮羅邆來刺激她。怒氣上湧,鐸月娘也失了理智,當下用足了全身的力氣,對著她的右腳打了下去,頓時聽到了骨頭折斷的聲音。鐸月娘還聽到了彩凰淒厲的哭喊聲,那一刻她似乎聽到了世界上最美的音樂。鐸月娘隱約覺得,自己的血液裏,也流淌著一個叫做暴力的因子。
彩凰痛得大呼,還咒罵著,“賤人,你敢打我,等我父親來了,我要你的命。我會讓你不得好死,我要讓浪穹和邆賧都給你陪葬。”
鐸月娘不屑的笑道:“好,我等著你的獨眼父親來。放心吧,我不會打死你的,我要讓你活著,把你欠我的,一分一厘全都算回來,你們誰都逃不掉。”說完,又掄起鐵棒狠狠的打在她的骨折的地方,彩凰慘叫一聲昏了過去。
鐸月娘想起那年,玉娘對她說:“越析的彩凰太欺負人了,她說寧嫁蒙舍二姑娘,不嫁邆賧瘸五郎。”鐸月娘勾出一摸冰涼的笑,“且讓你也嚐嚐瘸腿的滋味,看你跛著腳還敢欺負誰。”第一下,為了她無故受辱的五哥;第二下,為了她無緣來到這個世界的孩子;第三下,為了她寬和仁厚的父親;第四下,為了皮羅邆挨的那一刀。鐸月娘仿佛用盡了全身所有的力氣,重重的打在她的右腳上。
她向來與人為善,不願意招惹誰,即便是彩凰害了她腹中的胎兒,她也隻當是那次讓彩凰意外流產的報應,盤算著尋著機會讓越析大出血,便算了。不曾想過要彩凰的命,可惜從第一次起,她便一次次拿著她最在乎的親人說事,一次又一次觸碰到了她的逆鱗,如今時羅鐸的辭世,皮羅邆的一身傷,讓她再壓製不住心底的怒火,第一次想要一個人死,她的恨是那麽的強烈,如一團燃燒的火,不燒盡眼前的一切,不能停歇。
綠桃上來,緊緊的抱住了她,鐸月娘這才丟了手裏的鐵棒,慢慢平靜下來,彩凰早已昏死了過去。
皮邏閣隨後打殺了彩凰院裏的所有仆從,另撥了一些給她使喚。如此便斬斷了她與越析的聯係。波衝被皮羅邆射瞎了一隻眼睛,正在府裏養傷,一時也顧不上這邊。此事便如此雷聲大雨點小的被揭了過去,彩凰右腳受傷嚴重,每日躺在院裏咒罵鐸月娘,鐸月娘直接來個眼不見為淨,一個沒腦子的女人而已,她也懶得搭理。
張氏和盛邏皮冷眼看著這一切,張氏笑道:“我們到底還是高估了她,先前用了那麽多的手段,她都隻是退讓,如今終於逼得她出手了,想著到底能看到些不一樣的了,沒想到還是那原來的火爆辣椒,竟沒一點稀奇的。”
盛邏皮摸著下巴上的胡須,斟酌著說道:“莫非我們都猜錯了,她根本就不是那個人的孩子,所以沒有那些法力?”
張氏鄙夷的一笑,“我早說了,你們想太多了,那女人不是早就死在玉案山下了麽,那血把葉榆澤的水都染紅了,孩子早隨那兩個短命的去了,你們偏不信我,還幻想著她懂法力。要我說,她真有那能力,時羅鐸沒出事前,她就能預知了,她的孩子不也沒保住麽。”
盛邏皮想了想,也隻能苦笑著點頭,“夫人說的是,看來此次我們壓錯寶了,她不過就是個普通人而已,也隻有時羅鐸把她捧在手心裏。若她真有那能耐,別說時羅鐸不會死,她的孩子必定也是保得住的。自白子國之後,蛇族凋零,所剩族人皆隱入了點蒼山深處,哪裏能那麽輕易的尋到。”
張氏冷笑,“自然,若她真是那人,別說一個孩子,時羅鐸早就借著她的力量,一統八詔了,哪裏還有這後來的許多事。”說到這裏,兩人相視一眼,都沉默了。
鐸月娘慢慢的清洗著手上,臉上的血汙,看著那猩紅的液體一點點被清水稀釋,猶如那些漸漸淡去,卻永不會消逝的傷,“三郎,你看,我把彩凰的腳都打斷了呢。可依然消不了我心裏的恨,你覺得我還可以做點什麽?”
皮邏閣把她輕輕摟住,輕聲說道:“月娘!剩下的我來做,你身子弱,莫要再傷神了。”
鐸月娘輕輕一笑,“你來做?三郎打算怎麽做,是帶兵直接打到越析去,還是向大唐求助力,我可沒那麽多可用的資源。”
皮邏閣無奈的歎息,“我知道你難過,可你的孩兒也是我的孩兒,你的父親,也是我的嶽父,如同我的半個親人,失了他,你有多痛,我心裏便有多痛,對彩凰的恨,我不比你少”。
鐸月娘淡淡的笑了,“是啊,所以我要他們償還我未出世的孩子的命,我阿爹的命,還有五哥受的傷,這些帳我要一筆一筆的討回來,一分一毫都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