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南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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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見鐸月娘態度平和,心裏的複雜的情緒才稍微平靜了些,又指著鐸月娘對王昱說道:“王節度,這是內人鐸月娘。”

    王昱臉上的表情甚是複雜,幾番變化後正了正衣襟,對鐸月娘一揖到底。鐸月娘心裏大駭,卻聽他朗聲說道:“感謝娘子三年前贈銀,幫昱解圍,又借觀景樓,讓昱賞盡櫻花。”

    鐸月娘瞬時想起了在靈寶山的事,記得是曾經給了個年輕人二十兩銀子。又仔細打量了他一下,試探著問了一句,“不知當年王節度在觀景樓住的可還習慣?”

    王昱微微一笑,又作了一揖,“觀景樓賞櫻花實在不錯,昱一直念念不忘,去年還曾去賞玩了幾天,可惜娘子不在,昱登不了觀景樓賞不了櫻花,實在遺憾。”

    鐸月娘微微屈膝行了一禮:“恕我眼拙,當年竟不知是王節度,失禮之處,還請王節度海涵。”

    王昱笑道:“是昱生性散漫,喜愛四處遊玩,又怕被聲明所累,隻以布衣在市井間行走,並不是有心要欺瞞娘子。”他仿佛對鐸月娘極有興趣,一直纏著她說話。

    “哎!”鐸月娘在心裏歎了一口氣,早知道多管什麽閑事呀,這人真煩,還是守著自己的院子和鳳兒自在些。當下隻好掛著疏離的微笑,也不答話,靜靜的陪在皮邏閣身邊。

    王昱饒有興致的說道:“昱後來尋了娘子幾次,想還了欠娘子的銀子,可惜再沒遇到娘子!”

    鐸月娘隻好低頭淡淡的說道:“區區小事,王節度有心了。”

    王昱心情仿佛很好,一直開心的笑著,繼續說道:“聽說娘子來自越析,越析波衝是你父親?”

    鐸月娘不想與他繼續糾纏,她與皮邏閣的感情本就微妙,實在經不起他胡亂的猜疑,隻得輕扯了一下皮邏閣。皮邏閣仿佛明白了鐸月娘的心思,笑著說道:“王節度,這是內人鐸月娘,來自浪穹,越析的彩凰,自她父親被陰害後,一病不起,沒幾個月便去了。”說道最後卻是語帶哀傷。

    王昱疑惑的看著皮邏閣,“去年我也去過越析,曾聽承爵的於贈說起,波衝是病故,怎麽又成了陰害了?”

    鐸月娘心裏一動,想起張秀對她說的話,“我要張尋求嚐嚐笞殺之刑!”言猶在耳,鐸月娘略一思索,便輕聲的說道:“聽說是豪酋張尋求與越析刺史波衝的小妾有染,被波衝撞破,索性把人陰害了。可憐彩凰姐姐,傷心過度,臥床不起,沒幾月也跟著去了。”

    鐸月娘說著拿著手絹擦著眼角,神情感傷,仿佛在為彩凰痛惜一般。她不知道的是這幾年張尋求一直在打探張秀的事,可惜張秀本來就很少在人前露麵,時羅鐸死後,她更是整天呆在佛前,不出小院半步。張尋求上門求見,鐸羅望以姨娘體弱,又是寡居,不宜見人為由搪塞了過去。可憐張尋求想盡辦法也見不到張秀,更是無法確定鐸月娘的身份。

    王昱聽著鐸月娘的話,心思一轉,問道:“娘子心善,當年街頭初遇便慷慨解囊相助,如今這尋求如此可惡,還惹得娘子不快,不殺他,不足以平民憤!”

    鐸月娘不說話,隻沉默的站著。王昱便轉了話題說道:“昔日娘子贈昱白銀,借觀景樓給昱賞櫻花,今日又得娘子親自下廚,烹調佳肴盛情款待,昱實在不知該如何報答。”

    鐸月娘心思一轉,眼前一亮,正是個機會,不由輕聲說道:“王節度實在客氣,如今妾有一樁心事,正想求王節度幫忙!”

    王昱喜上眉梢,“娘子請說,昱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鐸月娘斟酌著用詞,輕聲說道:“彩凰姐姐辭世前念念不忘父仇,隻拉著三郎的手說,便是化作厲鬼也定要了那張尋求的性命,隻歎那樣會讓張尋求死的太過痛快,解不了她心裏的恨。如若有機會,定讓他嚐嚐笞殺之刑,讓他痛個徹底,自己便是死上百回千回,也心甘如怡。隻可惜三郎那裏就能把張尋求笞殺了,如今各詔勢力錯綜複雜,也不是說想打便打,想殺便殺的。一來二去,竟成了三郎的心病,月娘看了著實不忍,卻又幫不上忙,真真遺憾。”

    皮邏閣麵色微怔,隨即溫柔的拍拍鐸月娘的手背,柔聲說道:“月娘,你與彩凰姐妹情深,都過去了,你也莫要太傷心,起風了,回去添件衣服,當心一會頭疼。”

    鐸月娘點頭說是,又屈膝行了一禮離開了堂屋。

    王昱定定的望著鐸月娘的背,心裏有著難以掩飾的遺憾。他竟是來晚了麽,若是他能早些認識她,是不是結局會有所不同,看著她纖細的身影,單薄的身形仿佛不勝秋風,就那麽一步步慢慢消失在他視眼裏,這才愣愣的說道:“此事不難辦,就當是昱還當年娘子相助之情,定當全了娘子的姐妹情深!”也不知此話是對著自己說還是想說與她知道,匆匆幾句話,他們又錯過了麽。

    皮邏閣笑道:“王節度勿怪,月娘就是這性子,都不愛惜自己,每日隻把別人的事記掛在心裏。走,我們繼續喝酒!”一邊說,一邊引著王昱回了宴廳,繼續喝酒賞著歌舞,王昱卻是提不起興致來。

    而那邊,鐸月娘知道張秀的心願很快就能實現,心裏不由雀躍了幾分,隻回想當年張秀說出此話時的狠厲,估計她盼這一天已經很久了吧。

    接下來的幾天,皮邏閣和盛邏皮便每日陪著王昱到處遊玩,鐸月娘不願在露麵,索性教了廚子一些簡單的川菜的做法,又炒了些底料,告訴廚子可以直接取了煮菜,也可以燉了水盛在盆裏,邊涮邊吃,葷素不拘。廚子得了她的真傳,一路上到也把王昱伺候的妥帖。一直在蒙舍耽擱了一個多月才依依不舍的離去,讓盛邏皮和皮邏閣又是辛苦又是高興。

    自從有了鳳兒,鐸月娘的日子似乎歡快了許多,她不用在感歎時光流逝的太慢。鳳兒自幼便聰明伶俐,異於常人。鐸月娘時常看著他,想著是不是阿黑投的胎,這孩子的聰慧超出了她的想象。三字經他早已背得大半,而且他似乎很喜歡這些,每日裏無事總要纏著鐸月娘問東問西,鐸月娘便試著給他講解三字經裏的故事,而不是如開始時隻教他念了

    兩個月後,大唐劍南西川節度使王昱巡察到了姚州,聽說了越析波衝被豪酋張尋求陰害之事,便召見張尋求。張尋求不去,便派兵拆了張府,押解著張尋求到了姚州。王節度數落了張尋求陰害波衝的罪狀,罰了笞殺之刑!後上奏朝廷,越析波衝死後無子繼位,請求將越析的土地並入蒙舍詔。於贈心有不服,直接與大唐開戰,終歸敵不過大唐兵多將廣,無奈隻好舉族北渡金沙江搬回了老家昆明城。自此蒙舍得了蒙巂與越析的土地,實力大增。八詔分庭抗禮的局麵一下子就變成了蒙舍一家獨大,邆賧、浪穹和施琅三浪聯手雄踞北邊,石橋詔和石城詔夾在中間,河蠻也在勉力維係。因為蒙舍居於八詔的最南邊,又被稱為南詔,如今已經是幾個部落裏最大的一個,索性便棄了蒙舍二字,稱為南詔。河蠻楊牟利為求安穩,親自請求與南詔聯姻。盛邏皮心裏歡喜,應允了楊牟利的示好。如此,隻有雄踞北邊的邆賧、浪穹以及施琅三詔聯手,才能勉強與南詔抗衡。

    王昱的確送了份大禮給鐸月娘,可惜鐸月娘不喜歡他的大禮,這禮於她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反而讓她的心沉了幾分。得了王昱的助力,南詔一步步走上了強大的道路。鐸月娘知道終有一天,邆賧和浪穹會成為南詔一統的阻力,他們終將會成為敵對的雙方,然而鐸月娘卻無力阻止。因為王昱的關係,張氏待鐸月娘到也親厚了幾分,不再處處刁難。鐸月娘的日子終於得以安靜祥和,她卻更是低調了起來,每日裏隻在秋歸院養花種草。幾年的時間下來,到也是滿院花香,隻除了每次夢魘的心驚。

    五月裏,鳳兒剛滿三歲,一封家書便加急送到鐸月娘的手裏,是大哥鐸羅望的家書。他和皮羅邆一樣,時鮮的蔬菜瓜果定時送來,卻是很少寫信的。接到家書,鐸月娘心裏慌了一下。信裏簡短的幾個字,“姨娘病危,掛念汝,盼歸!”

    皮邏閣抱歉的看著鐸月娘,“月娘,我事物繁雜,實在抽不開身。”他與河蠻楊牟利的庶女楊秀瑩的婚期就定在八月中秋後,雖然隻是妾室,到底河蠻也是一方勢力,盛邏皮也不敢大意,還是認真準備著。

    鐸月娘看著他,心裏微微有些苦澀,卻也不能說什麽,隻微笑道:“不妨事,我一個人回去便好!三郎放心。”

    皮邏閣想了想,說道:“石橋和石城不是很太平,讓阿佑護送你回去,至少有他打點,路上通暢些,我也放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