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身世謎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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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鐸月娘走到床邊坐下,想去牽她的手。她把手一縮,收進了被子裏。雖然沒說什麽,但疏離的動作是那麽的明顯,鐸月娘有些奇怪她的反應,思索了一陣,也不知自己哪裏惹她不痛快,索性不想,隻好幫她掖了下被角。

    張秀的眼睛如蒙了塵一般,不似以前的清亮。她注視著鐸月娘。良久,才吐出一句話,“你做到了!”

    鐸月娘點頭,“答應過娘親的,自然要做到!”

    張秀又是沉默不語,如此又看了鐸月娘半晌,才低聲說道:“我想問你一句話,總是要問問,我才能死心!”

    鐸月娘平靜的注視著她,心如擂鼓,她想張秀應該是知道了吧!張秀努力的平複著呼吸,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平靜的問了一句,“月娘去哪裏了?”

    鐸月娘心裏一驚,原來她早就知道了。可想到那些年張秀對她的維護,定下心神不答反問,“娘親什麽時候知道的?”

    張秀淒然一笑,整個人瞬間蒼老虛弱了不少,她得到她一直猜測的答案了,她的堅持顯然沒有意義了,“我的月娘自幼便不敢說話,長到四歲依然躲在院子裏,從不輕易出院門一步,對所有人都保持著距離,隻有聽到玉娘的笑聲,她才敢躲在門口偷看一下,她羨慕玉娘,但是又害怕接近她們,直到她落水以後,一切都變了。”她看著鐸月娘,目光深沉得可怕,“你到底是誰?”

    鐸月娘本想抵死不認,可看到她的悲傷,到底心裏不忍,隻得低下頭,輕聲說道:“我叫楊妍,那年剛好二十四歲,不甚落水,醒來便到了這裏。”

    張秀一把抓住鐸月娘的手,聲音有些淒厲,“我便知道,我便知道,你早已不是我的月娘了,我的月娘。”她低低的哭泣了起來,如此的傷心讓本就被病痛折磨的她看著更加的弱不禁風。

    鐸月娘不忍再傷害這個,嗬護她長大的女人的脆弱的心,善意的撒了個謊,“我來的時候,模糊中見到一個小女孩,或許就是月娘,她與我錯身而過,許是去了我來的地方。”

    張秀止了哭泣,呆呆的看著鐸月娘,良久才低喃道:“你來的地方,那是個什麽樣的地方?”

    鐸月娘放緩了語氣,柔聲說道:“那是一個比這裏好了太多的地方,我的爹娘就我一個女兒,對我愛如掌上明珠,我們出門有車代步,坐有柔軟的沙發,冷熱有空調。沒有戰爭,沒有算計。豐衣足食,生活安樂無憂!”

    張秀迷茫的看著鐸月娘,仔細品讀著那些她聽不懂的字眼,半響才艱難的問了一句,“真的?”

    “嗯”鐸月娘點頭,“我們那裏不用蠟燭也不點油燈,我們用的是電燈,晚上能把整個屋子照得亮如白晝,無聊了也不用等著戲班子的人來唱曲,有個機器專門給人們畫像,還能把聲音也記錄下來,我們叫做電視,在家裏可以躺在沙發上看,什麽類型的都有,如果我在蒙舍想娘親了,隻需要一個電話,相當於這裏的鴻雁一般,遠隔千萬裏都能聽到彼此的聲音,還可以看到對方。”

    張秀喃喃低語,“真有如此神奇,到是我們母女對不住你了。”她呢喃了兩句,猛的抬起頭來,“你騙我,五百年後,怎能有這些?”

    鐸月娘微笑著搖頭,反問了一句,“五百年後自然沒有,若是千年之後呢?”

    張秀搖頭,“千年之後,竟然是千年之後,難怪……”又是一陣沉默,張秀喘息了一陣,“如此我們隻能對你不住,你過的如何,即使我不問我也能猜到,你心裏想必還有一個疑問吧?”

    鐸月娘點頭,“說不得誰對誰錯,時也命也,還是娘親了解我,知道我心裏有疑惑。”

    張秀又喘息了一陣,“從你落水後性情大變,我便知道發生了什麽,可不論如何,你還是活蹦亂跳的,倒也給了我,不少慰藉,所以我盡自己的能力對你好,因為我知道你將來要走的路太過艱難。”

    看張秀喘的厲害,仿佛力竭,鐸月娘端過茶杯,試了一下溫度,剛好合適,遞到了張秀的唇邊,“娘親喝口水,歇一歇吧,我們還有時間,不著急的。”

    張秀就著鐸月娘的手喝了幾口水,又歇了一會,這才接著說道:“我有個姐姐,叫張尋秀,因不能忍受張氏一族對我們的禁錮,那年我們兩姐妹帶著尚未出世的你還有你哥哥阿佑,與你阿爹私奔,不幸被張尋求追上,為了保護我們母女,張尋秀冒充我,與你阿爹一起,被笞殺在玉案山下,你哥哥阿佑下落不明,我帶著你逃到了大釐附近,被先詔主所救,他可憐我懷有身孕,以外室的名義留下了我,給了我一個名份,也給了你一個合理的身份。”

    鐸月娘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張秀,一瞬間,以前覺得奇怪的地方都有了合理的解釋。時羅鐸與張秀相敬不相親,說張秀是姨娘,時羅鐸從不在她屋裏過夜,施氏也從不為難張秀,對她禮遇有加,兩人從不曾紅過臉。以前一直以為是施氏大度,張秀淡薄,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呀。

    而更可笑的竟然是自己,叫了二十來年的阿爹竟然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難怪她第一次喊時羅鐸阿爹,他的表情是那麽奇怪,後來卻是待自己更親厚,要求自己喊他阿爹,一切的一切,終於明了。

    張秀看著鐸月娘神色變化,輕歎一聲,“我原本不打算告訴你的,可我還是不願意瞞著你,如今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可有什麽打算。”

    鐸月娘沉默了,她還能怎麽做,她如今在蒙舍步步維艱,隻有浪穹和邆賧在背後給她撐腰,她才能活得自在一些。想起前世裏看的那些穿越的女主,那個不是在異時空闖出自己的天地,活得精彩異常,也隻有她,連活著都是件多麽艱難的事,是不可信,還是她太笨。

    “隻要大哥還認我這個妹妹一天,我就是鐸月娘。”思緒在這一刻百轉千回,“不管大哥如何看我,還認不認我,時羅鐸是我阿爹,永遠不變。”

    張秀長鬆一口氣,“我便知道,你也是個有情義的,我沒看錯你,有你這句話,我也放心了。”

    “娘親放心吧,那個東西,蒙舍永遠得不到,”想了一下,以後的事誰也說不清楚,隻能補充了一句,“至少在我這裏,他們休想。”

    張秀笑了,笑得溫柔和煦,“如此甚好,我即便去了哪裏,也對先詔主有交代了。”她說著,麵上泛起不自然的潮紅,“他一直覺得虧欠了你,所以到死都要再看看你,可是知道你吃了那麽多的苦,卻是再問不出這一句,隻希望你能活的好一些,如今我幫他問了,他泉下有知,也該釋懷了。”

    陽光透過薄薄的窗紗,照得一室暖洋洋的,“你去吧,好好活著,你在,浪穹和邆賧才有希望,莫要難過。”她急促的喘息了幾下,用力的伸出手,臉上浮起一抹豔紅,她目光已經沒有了焦距,她笑容是那樣的明豔,似一束開在冬暖春來的山茶花。她呢喃著:“夫君,是你來了麽,你是來接我嗎,我是尋音呀……”話沒說完,也不用說完,她的手無力的垂了下去。

    這是繼時羅鐸後,又一個親人的離去,鐸月娘雖然是來自後世的一縷幽魂,早已看淡了自己的生死,可到底與他們相守多年,早把這裏當成了她的歸宿,隻除了偶爾午夜夢回,想一想遠隔了千年時光的親人,她什麽都沒有了。

    張秀的葬禮很低調,應她所求,鐸羅望與皮羅邆合力,把她葬在了雲弄峰上,選了最高的位置,那裏可以眺望葉榆澤東岸,她最好的年華,最親的姐姐還有她的夫君都在那裏,她在等他們來接她,若人死後有魂,或許他們會在地下重逢吧。

    鐸羅望幽幽一歎,輕拍了拍哭得兀自傷心的鐸月娘,平靜的說道:“姨娘早就不好了,隻一直拖著,她說她在等一個答複,如今她應該是等到了。”

    鐸月娘嗯了一聲,良久才說了一句,“娘親說,我的父親不是先詔主,他不是我阿爹。我……”她有些遲疑,她不知道鐸羅望知道了此事會如何看她,還會認她做妹妹嗎。

    鐸羅望微微一笑,“這事呀,我們早就知道了,你永遠是我的好妹妹,有大哥在一天,定然拚了命也要保護你。”

    “大哥,”鐸月娘眼睛更紅了,淚又不聽使喚的滑落。

    “好了,別哭了,擔心哭壞了身子,你自幼身子便不大好,擔心著些。”鐸羅望柔聲安慰道,“其實那年你與皮邏閣婚事初定,我們便猜到了一些,但那又有什麽關係,你喊我一聲大哥,我便是你一輩子的大哥。”

    “你們都知道?”鐸月娘還是忍不住有些抽噎。

    鐸羅望點頭,“嗯,五弟第一個猜到的,所以他才在父親書房前跪了三天,我也猜到了一些,所以也去求父親,後來父親出事,他怕等不到你回來,把一切都告訴了我,他說你喊他一聲阿爹,他就是你的阿爹,要照顧你一輩子,可惜他做不到了,讓我代替他繼續照顧你,莫要讓你受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