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水麵下的暗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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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家挺有錢的,自己就有一艘體麵的畫船,不過這對於豪門世家來說簡直就是灑灑水。

    這艘船的船上一個艙,裏麵掛滿了王羲之的字,內部還有一個艙,裝著生活的必需物資。

    夜幕已經降臨,這會稽內河上反而繁忙起來,兩岸遊人絡繹不絕。

    內河上有人在放河燈,看上去仿佛銀河中的星星一樣,顯得神秘而美麗。

    趙川畫了那副“驚世駭俗”“流傳千古”的畫以後,由於係統“電量不足”,自己被迫陷入了昏迷。

    之後雅會繼續,但眾人的心思都已經到了王羲之的《蘭亭序》和趙川的畫作《蘭亭遊園》之中,早已是食不甘味。

    等趙川醒來之後,客人差不多都走了,孫綽也在催促他趕緊動身回建康,說事情緊急。

    趙川趕緊找來紙筆,給謝道韞寫了封信交給謝安,告訴他自己要去建康,讓謝安一個人回去。

    沒想到對方不僅沒有扭捏,還心情愉快的帶走了他的大作《蘭亭遊園》。

    心情抑鬱的趙川滿腦子都是苻融那家夥可能惹出的禍事,一聲不吭的跟著孫綽等人上了王羲之家的畫船,名垂千古的蘭亭盛會就這樣落下帷幕。

    月明星稀,此刻他正站在畫船的船頭,看著運河兩岸繁華的燈市出神。

    “江左繁華,長安不及也。”

    趙川輕聲歎了口氣,江南確實很繁華,如烈火烹油,但水麵下的危機不可忽視。

    他發現王羲之等人似乎和謝安不同,少了一絲對時局的敏銳感悟,有點沉迷於此時安逸的生活。

    謝安這個人的話,隻能說是一隻老狐狸,身在朝堂外,眼睛卻一直盯著朝堂內,他是不能做決定的宰相。

    東晉外患雖然壓力大,但多半是幹打雷不下雨,百年間戰線其實相當穩固,偶有雄起卻會被迅速打回原形,多半在江淮一帶拉鋸。

    而應該穩定的內部卻一直不太平,道教時有作亂,幾十年後孫恩五鬥米教大爆發,會稽地區生靈塗炭,連謝道韞一家都沒有幸免。

    平日裏世家大族壟斷朝野,百姓生活困苦,北歸士族王謝庚桓四大家族和南方土著程顧陸朱之間也是明爭暗鬥。

    不管是現在的東晉還是隨後的南朝,雖然沒被北方打進來,但每隔一段時間,內部矛盾就會大爆發一次,伴隨著的都是兵變和皇位更替,直到蕭衍的南梁時期,才獲得了幾十年時間的和平。

    亂世人不如狗,這世道哪裏有什麽真正的太平,那隻是一個夢罷了。

    “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熏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洛州。”

    不由得想起南宋時的這首詩,趙川忍不住就脫口而出了。

    汴梁是唐代末期開始才發展起來的,自然不能在詩裏寫“汴州”。

    “趙川大哥也是認為這裏繁華之下,危機深重嗎?這首詩意味深長啊。”

    王孟薑妹子悄悄的走到船頭,跟趙川並排,喃喃自語的說道。這首詩觸動了她的心弦,或者說是某種共同語言。

    “南北原本一家,我認天下萬民為同胞,卻不會認晉國皇帝為天下之主,他們還不配。

    算了,不說這個了,和你這小娘扯軍國大事也不妥。”

    趙川側過頭看了王孟薑一眼,發現她此刻的表情與白天蘭亭內並不一樣,看自己的眼神正常了很多,少了許多崇拜,多了一絲溫柔。

    “趙川大哥,我覺得你是不一樣的,跟我爹他們那些人,跟那些北邊來的流民,甚至我見過北歸的士子,都是不一樣的。”

    王孟薑的話讓趙川心中一驚,他不動聲色的問道:“有何不一樣?”

    “有些人嘴上說不在乎名利,但實際上卻是當做命一樣,比如我爹那樣的人。

    但在蘭亭園裏,我發現你作詩那麽多篇,受到眾人稱讚,卻也沒感覺到什麽喜悅之情,或者說你對這個根本就不怎麽在意。”

    臥了個槽的,這小娘感知敏銳!趙川不禁在心裏嘀咕。

    那些膾炙人口的詩篇都是唐詩宋詞,就算別人不知道,趙川他自己又能有什麽快感呢?

    他絲毫體會不到文人墨客那種偶然拾到瑰寶的喜悅感,一切僅僅是應付而已。他給謝道韞寫詩,就像是給對方買個冰激淩一樣的感覺,絲毫體會不到這些東西在對方心中有多大的分量。

    比如王羲之現在就像是傻了一樣,在底層的船艙裏欣賞自己的佳作《蘭亭序》,連飯都沒有吃。

    趙川那種崽賣爺田的疏離感,稍微對他上點心的人就能感覺得出來。

    “其實我隻是個棋子罷了,努力在掙脫棋盤,卻依舊還在局裏麵。進去吧,夜晚天涼。”

    趙川不想跟王孟薑多說什麽,言多必失,他現在滿心都是京口那裏的事情。

    王孟薑臉上明顯露出失落的表情,似乎還想跟趙川多說幾句話,不過最後還是乖巧的嗯了一聲。

    她那幾個哥哥都在船艙裏麵,進去之後就不能隨意跟趙川說話了。

    近在咫尺的東山謝安竹樓裏,謝道韞做的菜已經被謝安撤下去倒掉,換上了孫綽白天在蘭亭準備的酒菜。

    “來道韞,喝一點菊花酒,很清雅的。”

    謝道韞不比王孟薑,她是會喝酒的,會寫詩的人一般都會喝酒,有時候喝了酒才會有靈感。

    兩人輕輕的走了一個,小喝了一口,都感覺很愜意。

    孫綽為了遊園準備的高級貨,自然是滋味不錯。

    謝道韞很久沒有坐下來安靜的跟謝安聊天了。她最近心在誰身上,明眼人一看便知。

    “道韞,趙川此人,你覺得如何。”

    謝安隨意的問道。

    謝道韞連忙吃了一口菜掩飾自己的尷尬說道:“好,好啊,挺好的。”

    “這一路都是他伺候你吃?給你下廚做菜?”

    謝安看著態度扭捏的謝道韞,疑惑的問道。

    趙川伺候自己侄女好像很殷勤,但他似乎也挺規矩的,這種男人,有點看不透啊。

    “是,叔父。”

    謝道韞很奇怪為何謝安會這樣問,不過還是如實回答了。

    “衣服都是他給你洗的?”

    謝安問的問題已經越來越涉及**。

    “是,是的。”

    謝道韞不好意思低下頭,她是世家的大小姐,自然不會去做這些事情。而趙川顯然沒什麽顧忌,這些事情都是順手為之。

    自從第一次讓他洗衣服之後,到後來好像也沒什麽顧忌了。謝道韞發現自己跟趙川的關係雖然沒有突破男女之防,但一切都是朝著“老夫老妻”這個方向在發展。

    而且好像自己老是被他伺候,現在對方人一不在,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還為你做過什麽親密的事沒有?想一想,好好的說!”

    謝安的語氣和表情很嚴肅,讓謝道韞有點害怕。

    “他給我寫過很多詩。”

    “就是那本南柯詩集?”

    “嗯。”

    “還有什麽更私密的事情沒有?”

    “他,他,他還幫我洗過腳。”

    謝道韞急的快要哭了,她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謝安這等於是指著鼻子在問她有沒有跟趙川上過床。

    她和趙川心挨得很近,但真沒有太多出格的事,嗯,最多就是輕輕一吻。

    “嗯,我知道了。以後你把他看好了。他那些離經叛道的東西,不要太急了,你明白嗎?”

    謝道韞覺得叔父對自己一向都是很寬鬆的,自己學男兒寫詩什麽的,他也根本不在乎,也不阻止。

    沒想到涉及到趙川,此時居然嚴肅成這樣。

    “那個,叔父,趙川他胸懷天下,情操高雅,心思純良,不會做傷天害理的事情的。”

    謝道韞對謝安的態度有點疑惑,趙川這家夥,不是太強硬,而是平時太過隨和了,寵自己又是寵得不像話,這樣的人會有問題麽?

    “他不殺伯仁,無數伯仁卻會因他而死,殺人並不一定要用刀。看看心學就知道,這家夥要麽不動,一動就會掀起驚濤駭浪。

    道韞,你從小就比家裏同輩男兒還厲害,乃是我們謝家這一輩當之無愧的第一人。

    切記啊,你責任重大。趙川這家夥比石虎這種魔王要可怕多了。以後你就是他的影子,就是他的門鎖,他的任何事,你這裏都要留心,要把關啊。”

    謝安苦口婆心的勸道。

    趙川可以卑微到給謝道韞洗腳還甘之如飴,但這個看似可以完全製住對方的女人,卻不一定能阻止這個妖孽為禍天下!

    不過他看到謝道韞躲閃的眼神,知道自己可能是白說了。

    “你覺得趙川他對你好嗎?道韞。”謝安換了一種問法。

    “叔父,這種話你讓我怎麽說呢。”謝道韞已經轉過身,不願意讓謝安看到她那羞赧的表情。

    趙川對她的態度豈是一個好字就能概括的啊,貼心,順心,百般寵溺。

    更何況他還長得那麽帥。

    “他今天一人和王家六個兒子鬥詩,很是風光呢。你呀,可要把他看緊一點咯,估計以後盯著他的人不少。”

    其實趙川今天的表現何止是風光,簡直是可以用妖孽來形容。

    “他現在有點小麻煩,你不許離開東山去幫他,讓他自己去解決,這是他給你寫的一封信。”

    謝安不管一臉小女兒家姿態的謝道韞,他內心的直覺告訴自己,趙川此人,就是天下最大的變數,沒有之一。

    他可能是天下最後的希望,也可能是最大的禍害。當然,要看站在誰的立場上看這個問題。

    最有可能的結局是,世家因他而滅亡!

    “那個,信你要看嗎?叔父。”趙川這封信沒有小詩,也沒說什麽私密的話,大概是擔心謝安偷看吧。

    謝道韞沒覺得不妥,不過心裏還是有點小失望。她那美麗而靈動的眼睛咕嚕嚕的轉悠,似乎想給趙川寫封回信。

    “那個小崽子還能寫什麽,無非是讓你在東山待著,他麵臨的事情很棘手,要在建康呆一段時間讓你保重身體什麽的。”

    “啊,叔父也有猜錯的時候呀。”謝道韞像個小女孩一樣,把信遞給謝安,上麵說的跟謝安說的大同小異。

    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強調謝道韞身子骨弱,讓她跟著謝安別走丟了,讓謝安好好照顧自己。

    “嗬嗬,這家夥啊,死都是個不肯吃虧的性子。走了走了,你早些歇息吧,王家人已經看到你慧眼如炬,別再胡思亂想了。”

    收拾好桌上的東西,謝安悄悄的退出了房門。謝道韞站起身,來回在屋子裏走動,眉頭緊鎖,似乎在考慮某些事情。

    夜色深沉,彭澤湖的一個不知名小渡口,有一艘沒有打旗號的小樓船剛剛靠岸。

    從上麵下來一隊護衛,將渡口封鎖,建立起一道簡單的防線。

    這艘船無論是船夫,還是裏麵的護衛,個個都帶著殺氣,不太像是江湖草莽中人,倒是很像是行伍出身喬裝成護衛。

    一匹快馬飛馳而至,上麵一身勁裝的騎士翻身下馬,拿出一塊令牌給樓船守衛的巡哨看了一眼,對方就讓他長驅直入,進到了船艙裏了。

    “主公!”“軍師!”

    這人一見到船艙裏正在喝酒的兩人,就單膝下跪行禮。

    “起來,不急,慢慢說發生了什麽事情。”

    這兩位被稱為主公和軍師的,正是東晉建康朝廷談之色變的桓溫和郗超!!

    “軍師,所有情況都在信裏麵,請過目。”勁裝騎士把口袋裏一個竹筒遞給郗超。

    對方如老鼠一樣機靈的眼睛看了這騎士一眼,不緊不慢的說道:“這些我先不看,你撿要緊的說。”

    “司馬聃的未過門媳婦不見了,但我們得到消息,就在那艘船上,我們安排的人親眼所見,還有……”

    這人吞吞吐吐,不知道該怎麽往下說。

    “你知道我脾氣的,還不趕緊一次說完麽?”郗超斜著眼睛著對方,知道他脾氣就明白,這人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

    “那個,苻融好像汙了女娃的身子,兩人夜夜笙歌好不快活,不排除大肚子的可能。”

    這騎士想了半天的措辭,最後憋出這樣一句話來。

    桓溫和郗超對視了一眼,都覺得這件事荒謬得不可思議。

    “主公,現在看來,時機還不成熟,不如我們在這彭澤遊山玩水,半個月以後再去,等能摸出喜脈的時候把人逮住,不是更妙嗎?”

    郗超摸著自己的八字胡,好像又想到什麽有趣,或者說陰毒的計策。整個人都陷入一種怪誕的興奮感之中。

    “到那時隻怕他們已經有了準備,不好下手啊!”

    “嘿嘿,派人盯著就是,無礙。

    朝廷的名單我已經擬好,這次那幫整天隻會吟詩作對的家夥,不死也要脫層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