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晉這國家，江左這塊地方，此時怪異的東西很多。

    比如說豪門世家都以吸食五石散為榮，整天在一起聚會，聊得興起就開始嗑藥，飄飄欲仙好不快活！

    比如說所謂“名士”之間互相吹捧，什麽會稽文豪，建康四大家等等，真本事未必有多少，名氣倒是很大，整天放浪形骸。

    關鍵是這種人還可以做官，比如大神桓溫他爹就是這樣刷聲望上位的。

    比如號稱“賢王”的司馬昱，其實連稻穀都不認識。整天清談，言之無物，反而被認為有本事。

    難怪憤世嫉俗的郗超認為這幫人都是蠢豬。

    趙川這次就遇上個奇葩的家夥了。

    此刻他跟孟薑妹子兩人被困在一輛馬車，像是犯人一樣被押送到不知名的地方。

    馬車還是很豪華，隻是王孟薑坐立不安，擔心有去無回。

    她看到趙川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心裏很羞愧，趙川英俊瀟灑，儒雅鎮定，仿佛萬軍之中運籌帷幄，泰山崩於頂而麵不改色的軍師智者一樣，讓自己很慚愧。

    但她又實在是很怕，這種又羞又怕的心情，難以描述，讓孟薑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急的恨不得跳下馬車。

    “稍安勿躁，既來之，則安之，有我在保你無事。”趙川把手按在孟薑的肩膀上，妹子好不容易才鎮定下來。

    其實一個人對你的態度是好是壞還是很容易分辨出來的。

    比如趙川看到自己沒有受到虐待，對方不願意動粗，自己和王孟薑妹子都沒有被捆起來，很可能是這些人的主人想跟自己談一談，而不是為了別的。

    至於為何要派這麽多人來，又是全副武裝像是搶劫一樣，那隻能歸咎於對方本身就是“作風豪放”，已經習慣了。

    雖說估計應該沒什麽危險，不過孟薑妹子還是很清純可人的，萬一對方想不開要“劫個色”，非得拔一拔琅琊王家的虎須，硬是要作死，在被瘋狂報複之前滿足一下下半身難以抑製的需求…

    趙川托起下巴，考慮這種幾乎不可能的可能性。

    話說真有這種腦殘麽？為了一個第一次見的女孩，能把全家性命當兒戲，就為了品嚐其滋味，這也算得上是真愛了啊！

    他琢磨了一下，感覺孟薑應該還沒到楊貴妃那種程度，對方也不會是腦袋裏隻有女人的唐明皇。

    想來想去，這一趟大概沒什麽大事，趙川無聊的打了個哈欠，他感覺馬車已經出城了，反正回不去了不如養養精神吧。

    於是合上眼睛閉目養神，最後居然睡著了！

    王孟薑看著自己現在唯一的依靠，心居然都大到這種程度，現在這種情況居然還睡得著，又急又氣。

    她拉開馬車的簾子，發現四周的私軍護衛嚴密，裏三層外三層的，別說是帶著自己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娘了，就算趙川一個人，也很難逃脫。

    張大嘴巴打了個哈欠，孟薑也是一路緊張，昨天還沒休息好，現在又被馬車搖來搖去也有點困，靠著趙川的肩膀，不一會也睡著了。

    馬車朝著建康城南的一處莊園駛去……

    “這麽說來，你是眼睜睜看著他們被抓走，話都來不及說一句，對嗎？”

    建康的深宮內，一個清麗幽冷的聲音正在質問剛剛回來的辦事宦官。

    在半透明的簾子後麵，隻是大概看得到人影在晃動。

    辦事的宦官雖然沒有誠惶誠恐，但也是頗為緊張的說道：“啟稟太後，王爺這次搞出這麽大的事情，他當然會做賊心虛。”

    “嗯，你去王家傳我的旨意，讓秦國使者明日單獨來見我，他們都是聰明人，會明白的。”

    “是，那奴家這就去？”宦官似乎知道太後話沒有說完，根本就沒有挪動腳步。

    “不急，等人回來再去，嗯，什麽時候人回來什麽時候再去好了。”

    這個聲音似乎一點都不著急。

    “對了太後，王述現在還包圍著使節駐地，名為保護實為監視，現在正使趙川回來了，要揭蓋子嗎？”

    這宦官話裏機鋒頗多，簾子後麵一時半會沒了聲音。

    “讓秦國的使團把這女人處理掉吧，不管是殺掉還是帶走，我不想再聽到什麽風言風語。我會跟秦國正使說的。”

    “喏！那奴家告退。”

    宦官很快就退下了，隻剩下太後一人。

    她輕輕的拉開半透明的簾子，走出來的是一位外貌清麗脫俗，看著三十歲上下的美婦人，隻是秀美的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憔悴，讓人看了心疼。

    這個女人就是褚蒜子，司馬聃的親娘，當今晉國太後。

    說起褚蒜子，這也是個傳奇人物。

    嗯，蒜子，這名字有點奇怪，大概是她爹希望她像是大蒜一樣，可以吃也可以入藥，名字卑賤天不收吧。

    褚蒜子長得很好看，年輕的時候就薄有豔名，出身也很好。

    其祖父褚洽是武昌太守，父親褚裒官拜衛將軍、徐兗二州刺史，可謂是官宦世家，一門顯赫。

    年輕貌美加上修養不凡，她很快進入當權者的視線，被送進宮，當了晉成帝司馬衍，他弟弟司馬嶽的妃子。

    至於為什麽晉成帝自己不要，偏要給弟弟，大概是這哥倆真的是關係好吧。

    本來此女的傳奇人生到這裏就應該完結，然後她生子，老去，凋零，渡過平凡的一生。

    不過命運好像開了一個小玩笑。

    把她弄進宮嫁給弟弟的司馬衍，很快就死了。

    這還不算，司馬衍居然意外地傳位給弟弟司馬嶽。

    她也就意外地當上了皇後，這一年才19歲。很多女人的夢想，她居然就這樣實現了。

    跟買瓶汽水中一百萬的概率差不多。

    傳位給弟弟，這在漢人政權的曆史上是十分少見的，而且多半伴隨著腥風血雨，不過這次傳位還算平穩。

    諷刺的是僅過了兩年多，23歲的司馬嶽也死了，兒子司馬聃即位，褚蒜子被晉升為皇太後，不知道有沒有人說她是天煞孤星，專門克身邊的男人。

    21歲的小姑娘，整天要麵對狡詐如狐的群臣，還有司馬家那些蠢蠢欲動的親戚，真是難為她了。

    先是庚家，後是桓溫，褚蒜子的對手一個比一個狡詐，一個比一個凶狠。

    庚家還算好，桓溫來了之後，朝廷的平衡就漸漸被打破了。

    盛德日新郗嘉賓（郗超），江左獨步王文度（王坦之），在謝安出山之前，這是東晉朝廷裏最厲害的兩個人！

    對不起，這兩人全都在桓溫的麾下，王坦之雖然有異心，但畢竟也是在做事，而郗超更是桓溫的心腹，兩人比搞基還親密，桓溫一旦有事，第一個找郗超。

    這對黃金組合，以荊州為據點，反客為主，搞得建康朝廷苦不堪言。

    桓溫占據大義，動輒北伐，或者準備北伐，不管成功與否，每次都能搞掉幾個看不順眼的家夥換上自己人。

    除了王家和謝家各自有根基豫州和江州以外，除了郗超本家郗家占據京口，兩麵搞平衡以外，其他的小世家很多都依附在桓溫麾下，以至於他的權勢日漸膨脹。

    在雙方博弈的過程中，最苦最難受的，其實還是褚蒜子褚太後。

    晉國的後院不能失火，需要防著桓溫做大，同時也要依仗他手下最雄健的荊州軍來南征北戰，這其間的分寸，不是一般人，特別是一般女人能拿捏得好的。

    寢宮裏空無一人，褚太後拿掉自己頭上的發髻，還有那厚重的配飾，感覺整個人都輕鬆了很多。

    “本以為自己可以輕鬆一下，把政務還給聃兒，沒想到連娶個媳婦都是一波三折啊，看來何法倪，已經不適合當皇後，是要再覓新人選了。”

    何法倪不僅僅是一個女人，她是朝廷內部各個勢力互相妥協的結果，不然謝道韞，王孟薑這種世家大族的嫡女不是更合適麽？又何必去找小門小戶的。

    她斜靠在床頭，那有些幹枯的嘴唇一開一合，默默念叨著什麽。

    “趙川麽？十幾歲的正使，倒是要會一會是何方俊傑啊。”

    褚太後緩緩的閉上眼睛，開始假寐，思索方略，這是她最習慣的方式……

    王孟薑感覺馬車忽然停了下來，這一覺在馬車上睡得居然無比香甜，都沒有做夢。她看了看自己的樣子，感覺有些丟人。

    像個樹袋熊一樣緊緊的抱著趙川的胳膊，之前頭還枕在對方的胳膊上，現在那裏全是自己的口水，看著很惡心。

    “不是吧，這下可丟死人了！”王孟薑斜著眼睛看了看趙川，對方好像還在熟睡，沒有醒來。

    嗯，口水擦掉就沒事了，嗯，大概。

    王孟薑從胸前的內襯裏拿出自己的手帕，在趙川濕了的袖子上擦呀擦呀，這塊布並不怎麽吸水，擦了半天衣服上還是有印子。

    王孟薑像是感覺到什麽一樣，她抬起頭，發現趙川一臉古怪的看著她抓住自己的胳膊，不停的擦呀擦，那意思好像是在詢問她在幹嘛。

    “那個，你衣服髒了，我幫你弄一下。”王孟薑不動聲色的鬆開趙川的胳膊，在旁邊坐好仿佛幼兒園的小朋友一樣，隻是她的臉已經紅到耳根，根本看都不敢看趙川。

    “啊，沒什麽了，馬車到了，這是要下車了嗎？”

    好像是要驗證趙川的說法一樣，外麵傳來一個不耐煩的聲音，是個中年男子，好像就是讓他們上車的那個人。

    “已經到了，我送你們去密室，我家主人吃完寒食散就過來。”

    寒食散！又是這種東西！

    一瞬間趙川就覺得事情可能沒有自己想得那麽簡單，是不是陰謀還不好說，但留個後手是沒錯的。

    他悄悄的在孟薑耳邊說道：“你快裝睡，我抱著你下去，這次可能是個陷阱，一切聽我安排。”

    孟薑看他表情嚴肅，乖巧的點點頭，閉上眼睛身子軟了下來，你別說，這小娘還真的很有演戲的天賦。

    “這邊請。”雖說是請，但身邊的私軍卻嚴密看押著趙川隨行，根本不可能有機會逃跑。

    進入一個密室，這人就直接離開了。

    這裏隻有一扇窗戶，但黝黑的不知道通向哪裏，也沒有光。四周都是牆壁，隻有一扇門。

    不過生活用具倒是一樣不缺，桌子，胡凳，床，櫃子，全都不缺。

    趙川把王孟薑放到床上，輕聲說道：“演戲演到底，你不要起來，就當自己睡著了，有我在沒事的。”

    孟薑小妹輕聲的“嗯”了一聲，不知為何，趙川的聲音有一種讓人信賴的力量。

    她想起剛剛對方抱著自己，不知為何心跳很快，全身都有一些發軟，精神漸漸恍惚。

    孟薑感覺身體裏像是有什麽東西蠢蠢欲動一樣，她渴望趙川來抱住自己，甚至親吻自己的嘴，她不討厭這種感覺，甚至還有些期待，但趙川讓她不要動，她就聽話的極力忍耐著…

    趙川在觀察四周的環境，這裏有一種讓人不舒服的氣息，牆上的鐐銬顯示出主人並非善男信女，櫃子裏有很多藥瓶，趙川憑借自己多年大當家的經驗發現，那些藥的味道，都是一些房事用的“助興”藥物。

    他隱約猜到了這件密室的真正作用。

    在房間正中央，擺著一個檀香，裏麵正在散發著好聞的神秘味道。

    “叮咚，發現催/情迷香：極樂散（熏香型）

    藥物說明：能讓人在十分鍾內（由體質決定）迷失心智，沉迷於男女之事。宿主所攜帶定心丸可解。

    ps：必須在心智迷失前服用。

    ”

    臥了個槽！中計了！趙川心中一沉。

    自己把敵人想得太簡單了，他們或許是對王孟薑的不敗金身沒辦法，也不能得罪琅琊王氏，但如果把髒水潑到自己身上那就完全沒這種顧忌了！

    到時候這樣天大的一個把柄在對方手裏，那真是捏扁了搓圓了都是隨對方高興。

    “川哥哥，你昨天吟詩的樣子真的好帥啊，你知不知道我很喜歡你啊，你感覺不出來嗎？”

    趙川剛剛吞下定心丸，準備給孟薑服用的時候，背後就被一個柔軟而單薄的身體給抱住了。

    對方的櫻桃小嘴親吻著自己後脖子，像蛇一樣滑到麵前，握著自己的大手按在她略有一點平坦的胸口上。

    “川哥哥，我喜歡你，你娶我好不好，我不想嫁給謝玄，我隻想嫁給你。”

    尼瑪，這藥真夠厲害的！估計王孟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幹嘛了！

    郗超的履曆作者君明白，不能鑽牛角尖，這不是在寫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