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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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了東西,就準備打怪吧。

    佛跳牆

    她離開京城,跑到這麽遠的姑蘇,好不容易出來了,居然來吃閩菜,賈瑛瞬間有種飛了大半個地球到了美國,被人帶去華人街吃泰國菜的荒謬感。

    不過管它呢,好吃就行。

    賈瑛抬眼一看,各種食材滿當當擠在一塊,看著極熱鬧,又因為賈母教她辨別過,隻一眼就看出來,魚翅是發好的上品排翅,鮑魚是大個的紫鮑,海參是黑刺參,火腿是頂上中腰封雲腿。

    都是上等的精品,隻是看著倒也能理解,這種極濃鬱的香味是怎麽一回事了。

    不過,賈瑛卻沒有先前聞到味道那麽歡喜了。若是尋常不怎麽吃的,看到這個恐怕也會期待不少,賈瑛這些年跟著賈母養叼了舌頭,什麽也都跟著嚐過,換句簡單的話來說,也是被這些堆著出來的胃口,看著沒什麽好驚奇的,甚至有些失望。

    這些食材說起來倒也貴重,隻是都滿當當擠在一塊,總有種以材料取勝的感覺,像是一個暴發戶一般,故意將所有貴重的東西都穿戴在身上顯擺一番的樣子。佛跳牆也不需要多講究的刀工,更加沒有調味。而這一鍋裏,大多是單單拿出來,就能挑起一道菜的鮮味的,真放在一塊了,混淆起來,倒讓人覺得有些過於濃墨重彩,像是堆砌成一鍋的大雜燴。

    出於對對麵人口味的信任,賈瑛拿起勺子,撇了滑細的浮油,倒了幾勺湯。

    湯是淺褐色的,香味撲鼻,口感卻清醇又細潤,半點不膩人。食材混雜,卻極其奇妙得綜合出一種尤其新奇又鮮美的味道來。

    賈瑛臉上不掩驚訝。

    這麽多的鮮味精品,居然能煨出這麽樸實又驚豔的湯。就像是原本濃妝豔抹的油畫,忽然變成了輕描淡寫的山水畫。這落差太大了點。

    這麽一會,融進胃裏的暖融感已經在四肢百骸散開,賈瑛長歎了一氣,覺得整個人都鬆快了起來。

    果然冬天裏,還是喝湯舒服啊。

    穆蒔這人從來不講什麽食不言,隻嚐了一口便笑道:“我總算是知道,你為什麽要大費周章跑去紹興了。”

    正解圍裙的人手上一停,由衷感慨起來:“你這人,是生得什麽構造,我研究了這麽久,你隻一口便嚐出來了。還是這麽多食材裏分出來這個秘法。”

    穆蒔夾起一邊小碟裏的銀絲卷,道:“我不僅嚐出裏頭的味道了,還知道,你是在哪條街打的酒。”

    老先生大奇:“我還不知道你有這本事,真是神了。”

    穆蒔笑道:“因為我見著這酒壇子上刻了店家的名字,先前我去紹興,恰好吃過這個酒。”

    老先生聽著,愣了一會,不禁搖頭笑起來:“原來是栽在了這裏,我還以為你生了個什麽舌頭呢,原來是眼睛尖了。”

    賈瑛在一邊聽著,也凝神看了一會,又回憶起他倆的對話,這才明白過來。

    這個煨湯的壇子,竟然是個酒壇,她又喝了一口,這才從這裏麵品出了溫醇的糟香。

    她又翻撿了一會,又在壇中見到了許多材料,自己想了一會,才明白其中搭配的精巧心思。

    老先生樂嗬嗬坐在一邊自斟自飲,哼著賈瑛聽不懂的小調,顯然是對這次的成品非常滿意。

    賈瑛心裏感慨起來,這位大廚倒是有趣,這一頓飯,既不是請人吃,也不是花錢設的私房菜,顯然是在和穆蒔兩個人相互設題。

    就著這壇子佛跳牆,還有旁邊配的小菜,賈瑛居然又進了大半碗的飯。

    她吃完了,抬起頭,就發現對方居然又是撐頭盯著她,一副笑意盎然的樣子。

    賈瑛莫名其妙,卻還是一陣心虛,下意識回瞪了他一眼。

    兩個人用完了飯,老先生已經不在屋裏了,穆蒔半點不見外,撿起兩個人用過的餐具,並壇子碗碟,陸仁已經燒好了水,將水兌好了,倒進一個大盆裏。

    穆蒔將碗碟盡數輕輕放進盆裏,沒有半分形象坐了下來。

    賈瑛愣了一會,見對方已經挽起了袖子,也跟著坐在了小凳子上,因為穿著箭袖,不比他那樣寬大的袖子,隻往上推了一些,露出半截比盆中碗瓷還雪白的臂膀來,也跟著彎下身洗碗。

    穆蒔的動作頓了頓,覷著她又是一陣無聲的笑,卻也沒攔著她,兩個人將碗洗好了,讓陸仁拿去擺在了晾架上。

    又洗了手,三個人走出屋子,穆蒔還不忘給人家掩好門。陸仁默不作聲在後頭當背景板,不遠不近落後五大步的距離。

    穆蒔問道:“這會想去哪?”

    賈瑛想了一會:“難得出來,再轉轉吧。”順便消食。

    穆蒔便引著她往巷子更深處走,隻一會便是一片開闊的野地,穆蒔衝著不遠處正鏟雪的老先生打了個招呼。

    “走了。”他隨意道。

    那邊的老先生隻衝著他一抱拳。

    賈瑛忽然想起,京裏人都說,這人愛與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的話來。

    對於自己把好朋友的妹子帶出門,想起賈珠可能有的表情,穆蒔一瞬間是想直接把賈瑛給拐到金陵去的。

    這位好友在官場呆了這幾年,是越來越難對付了。

    隻是,再怎麽不願意,到了晚膳的時候,兩個人還是乖乖滾回了官邸。

    賈珠像是算好了一般,站在後門門口,將兩人堵了個正著。

    賈瑛一陣心虛,非常無良撇下了對方,小步跑到了賈珠身邊,乖巧站好了。

    她一抬眼,就見穆蒔麵無異色,非常自然道:“許久不見了,善端,麻煩你特意來接我。”似乎是真的剛到這裏一般。

    他又瞥了一眼賈瑛,臉上這才浮現出一點訝然來:“你什麽時候有了一個弟弟的?”

    賈瑛:“……”神一般的強行失憶。

    賈珠的內心是崩潰的。

    怎麽這麽不安分的兩個人,就給他遇上了呢。

    “說罷,怎麽這個時候來姑蘇了。”這會,兩人分主賓相對坐好了,賈珠先開了口。

    穆蒔倒是沒料到賈珠將什麽都揭過了,先談起正題來。心裏知道後頭還有話伏著,隻是說起正事了,倒也將一切心思撇開,便肅了臉色,坐直身子,又從靴掖中抽出折好的紙來。

    “你且將這幾月的邸報拿出來。”

    賈珠使遣侍從拿了一疊邸報公文。

    穆蒔借著紙上標記,叫賈珠翻開了其中幾本,又逐一由他看了。

    賈珠看著,臉一點點白起來。

    “我家與忠順親王府無任何往來,為何他鋪了這麽大的攤子,要如此設計針對我們?”

    穆蒔見他已經辨出其中形勢,捧著三炮台,沉默了半刻,卻另外起了話頭。

    “你何時能調回京裏?”

    賈珠忖道:“我考績倒是極好,在金陵也還行,不過資曆不足,在金陵幹了事,也是落在上頭人身上,父親便與姑父商量著,趁勢調來了姑蘇,借著姑父多年積累將姑蘇的事情接應一番,有了功績,回京的起點也高一些。”

    穆蒔聽他毫無猶豫與自己交了底,心中感動,又歎了一氣:“如今邊境緊張,朝廷裏,主戰派與主和派吵得不可開交,王軍門今年不就是要調回京嗎。”

    賈珠愣了一會,幾年前王子騰調出去,就是為了查邊防的,這時候調回來,難道是主和的勝了?

    穆蒔又道:“你是文職,沒有接手過軍務,可能不知道,戰事不可能一時半會起,但是真打起來,也不是幾年能停的。如今京裏這麽多王爺,之所以不回封地,是有太上皇坐鎮的。隻是又能維持多久呢,裏頭尚且憂患多,真打起仗,形勢就更加變幻莫測了,所以這個僵持隻會更久。”

    賈珠思索了片刻,又道:“你的意思是,京裏局勢極混亂?其實主戰與主和,都與戰事無關?”

    穆蒔點頭:“如今太上皇以孝將所有王爺圈在京裏,於是微妙平衡著,這幾年陛下一點點鞏固根基,集中權力,所以這些親王,有本來與陛下龍潛時便交好的,也有為了保命告病留京,乖乖交了封地的,更有那些早就拉不了回頭箭的。”

    “這次的兩派,魚龍混雜,有主張打起來,其實是想要趁亂做些事的,更有主張講和的,是並不打算讓陛下趁此機會抓牢軍權,甚至還有可能後一步計劃。”

    賈珠一怔,腦中一團亂麻:“那陛下的意思?”

    穆蒔盯著賈珠認真道:“善端,戰事是有許多可能的,陛下也不可能那麽輕易就決定,它並不是戰與和兩個選項的題目。”

    “如今的問題是,包括你們家,已經完全站在了忠順親王那一係的對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