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兩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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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房+
盛夏,蟬鳴陣陣。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賈瑛拉長了聲搖頭晃腦念著,桌下的腳輕搖,一邊偷偷抬眼。
賈元春坐在她對麵,穿著一件藕色撒花薄紗衫,十二歲的女孩子正是抽條長個的時候,隻坐在那裏便像是一幅畫,眉橫丹鳳,發如堆鴉,纖蔥一般的手著握筆杆,正怔怔看著窗外,墨汁在紙上洇了一團,她也沒有發現。
已經過了兩年了。
枉她那麽擔心,沒想到那癩頭和尚根本就沒看她,隻求了通靈玉捧著,嘰裏咕嚕念了一長串的咒後,又飄然而去了。
神仙都是古怪的,賈瑛表示理解,就是不知道念咒語是給她的玉加了什麽特效還是補丁,她研究半個月了也不得其法,幹脆就拋在腦後了。
雖說光陰如隙駒,小孩子精力有限,能做的事情也有限,兩年的時間對於賈瑛來說還是漫長了一些,卻足以讓她適應身份,也大概明白了府裏的構成。
賈瑛現在住著的院子,屬於她的祖母,位置在榮國府正房榮禧堂的西邊院,她奶奶賈母是目前榮國府裏輩分最高,威望最盛的。嗯……如果榮國府是個學校,那賈母大概就是校董級別的。
老太太的兩個親兒子,就是榮國府兩位老爺,如今已經分了家,隻是賈母還在,所以都住在府裏,相當於是下分了兩個學院。
大老爺賈赦是她伯父,她也隻在除夕祭宗祠遠遠見過幾次,賈瑛想了想,這位大伯差不多就是校長了。
畢竟如果哪天老太太不在了,繼承爵位的大伯隻要隨便說一句,他們一房都得收拾包袱滾蛋。
不得不說,一想起抄家,賈瑛還是很期待被趕出榮國府的那一天的。
她爹賈政也是嫡子,隻是運氣不好,是老二,在“榮國府大學”不過也就是一院長,住著偏院,啃老是行不通了,幸好賈政有官職,換通俗點講,也是有工作的,如果哪天真出府了,他們一家至少餓不死。
賈赦的嫡妻,也就是大太太張氏,賈瑛至今沒見到過,一切成謎,聽說是病重了。於是才有了她的娘王夫人成功上崗,當了榮國府的管家太太。
喝了一口酸梅湯,賈瑛又念了幾句什麽“床前明月光,胭脂酸梅湯”,元春居然毫無反應,更不要提糾正她了。
“姐。”賈瑛仰頭看她,脆生生蹦出字來,“我會了。”
元春因她這一喚回過神,手上一顫,筆在紙上拉出一條墨跡。怔忪了不久,撇了筆,才又挽起笑容看向她:“會背了?”
賈瑛乖乖點頭。
“去玩吧。”
以往賈瑛肯定如釋重負的跑出去了,這一會卻半天沒動彈。
元春好奇問她:“怎麽了?”
賈瑛坐在桌旁,難為情一般扭了扭身子,伸出肉乎乎的爪子,抓住了元春的手,烏溜溜的大眼睛看向她。
“我餓了。”
元春聽了噗嗤一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誰叫你賴床的?誤了早餐,現在知道餓了?”
說罷,從一邊的小屜裏找出一隻紙包來。
“喏,隻許拿一隻墊著,中午你不吃飯,太太又要說我給你吃食啦。”
賈瑛歡呼了一聲接過,喜滋滋拆開紙包,滾出好幾隻白團酥圓,每一隻都被拉了花口子,露出正中心蜜色的蓮蓉來。
她隨手撿了一個,每層酥麵都薄如蟬翼,隱隱還透著光,層層疊疊像是鮮花綻放一樣,外層酥麵是白色,最裏麵是用花汁浸了的胭色,也不知道是怎麽做的,顏色一層層過渡,非常好看。
“荷花酥!~\\\\(≧▽≦)/~”
甜食再配上酸梅湯,簡直了!
元春托腮看著她一臉幸福,像是碰上什麽天大的好事,掩嘴笑起來。
這時,門外忽然吵嚷起來。
老太太院子裏,從來沒人敢這麽不守規矩,元春疑惑,起身走到門外,賈瑛還不忘塞了荷花酥進嘴裏,鼓著腮,也跳下椅子,蹬蹬跟了過去,扶著門沿往外探,一邊像是鬆鼠一樣一陣猛嚼。
隻見院子裏站著一堆婆子仆婦,有的似乎抬著什麽,又有的穿堂亂跑,七嘴八舌亂嚷,場麵極度混亂。
元春給抱琴使了眼色,抱琴大聲喝住了她們。見到元春,那些婆子立即都站住了,院內瞬間便靜了下來。
“大姑娘。”眾婆子都行禮,中間那婆子抱著一大包什麽,臉色煞白,也屈了屈身。
元春站在滴水簷下,環視一圈,一眼掃見其中幾個婆子都是大房的,有些疑惑,見到布包上隱隱的血跡,心裏一沉,還是鎮定道:“什麽事?”
她也沒訓那些婆子,隻提了個問題,婆子們卻有些畏懼低下了頭,什麽都不敢多說,隻有中間的婆子咬咬牙,站出來,元春這時才認出她是大房庶出姑娘——賈迎春的奶娘。
那奶娘道:“回大姑娘的話,二姑娘給砸破頭了!”
元春臉色一肅:“你先將她抬進房裏,旁邊跟一個過去,一起把姑娘好生安置好了。”
她點了幾個婆子:“你們幾個,去找老太太身邊的鴛鴦姑娘,取一支老參來,那邊的幾位,遣人去告訴總管房,趕緊請太醫來瞧。剩下的,聽老太太房裏的趙嬤嬤吩咐。”
見那些婆子忙開了,元春沉吟半刻,又對貼身丫鬟低聲道:“你去找周姐姐,將所見的如實說了。”
元春口裏的周姐姐,是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這個時代,陪房是女子的嫁妝,多數都是娘家帶來的家生子,那是私人財產,絕對值得信任,周瑞家的便是其中一位。賈瑛咽下了荷花酥,在腦袋裏給周瑞家的蓋了戳——王夫人的秘書。
此時院內雖已有了章法,猶有些混亂,元春見賈瑛小小隻拉著自己的衣擺,怕這會忙起來有人衝撞到她,幹脆抱起她,聽見迎春在的屋子又是一片混亂,隻得跟著進去。
賈迎春不過大賈瑛一歲,躺在床上,個子竟然比賈瑛還小,正嗚嗚哭著喊疼,額頭上破了好大一個洞,不住流血。元春頭一次見這樣的陣仗,也嚇得臉上發白,忙伸手掩住了賈瑛的雙眼,敲打了一番那些婆子,趕緊又出了房間。
剛剛出了門,便看到周瑞家的進了院子,元春如蒙大赦,周瑞家的好好打量了一下她們姐倆,見沒事,長出一口氣,又安慰元春道:“這事太太都知道了,姐兒別太擔心。二姑娘這邊就交給我吧。”
再回到她倆的房裏,賈瑛也已經沒了吃東西的想法了,她推敲了許多情況,也想不明白為什麽賈迎春作為大房唯一的小姐,在自家府裏會被砸到頭。
即使真有什麽宅鬥,那也不至於會出這種物理攻擊吧。
現在隻能祈禱迎春姑娘一切都好了。
這麽想著,賈瑛伸手捉住元春汗涔涔的手,下意識寬慰一般拍了拍她的背。
元春因她這個動作表情緩和了很多,伸手摸了摸她的額發。
“你二姐姐會沒事的,別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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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裏掛念迎春的事情,賈瑛見元春也是一臉茫然,便沒多問,姐倆草草用過午飯後,賈瑛又乖乖描了一下午的紅。
到了晚餐的時候,賈母身邊的嬤嬤提了一個食盒來:“老太太說了,讓大姑娘和寶玉姑娘先用飯,不用等了。”
看來賈母已經回來,也知道這事了。賈瑛和元春都長長舒了一口氣,才守著院子就出這種大事,兩個人都有些六神無主,這會家長來了,總算心神安寧。
抱琴揭開食盒布菜,半碟涼拌胭脂菜,旁配了片好的醬牛肉,一碗燉得酥爛的荔枝肉,兩盞飄香的茉莉竹蓀湯,兩碗碧梗米配了梅子,東西不多,卻極下飯,肉入味易嚼,菜或酸脆或清涼,正配夏夜。
有了主心骨,賈瑛和元春都吃了不少,元春沒有和以往一樣拉著賈瑛溫書,早早哄著她去睡了。
賈瑛哪裏睡得著,幹脆背著身子裝睡,她想著元春怎麽都會讓自己的奶娘打聽一番,所以也跟著等結果,西洋鍾敲過九聲之後,屋裏終於有了動靜。
“寶玉睡著了?”有個人壓低聲音道。
賈瑛沒想到,王夫人竟然親自過來了。
元春也輕聲道:“隻怕是早上也被嚇著了。今晚也沒怎麽鬧,乖乖去睡了。”
“你派人今晚守著吧,她身子不好,魘著了便喚起來。”王夫人囑咐。元春應是了。母女兩又閑話了半刻。
“二妹妹也是可憐見的,她姨娘剛走不久,今日就發生這事情。”元春歎道,良久才又肅了神色,“我怎麽聽說,今日二妹妹是被大太太……”
迎春的頭是被張氏打破的?!
賈瑛正困倦欲睡,聽了這麽一個爆炸新聞,立即清醒過來。
不是說那位大太太病重嗎,怎麽還有力氣動粗?何況這兩年,逢年過節都沒見過,眾人似乎也都當她不存在的,絕口不提。賈瑛幾乎都要忘了這位的存在了,沒想到神隱人士倏忽間好好刷了一把存在感。
輕輕的響聲傳來,聽著似乎是王夫人放下了茶盞。
“你如今已經大了,也是聽的時候了,大太太的事情,你都知道吧?”
聽到這個問題,賈瑛有些懵。
她一個才來三年的空降兵,什麽都不知道啊。
心裏抱著一點點期待元春會複述一遍,就像各種電視劇小說裏一樣,“太太說的是當初xxx的事情嗎”之類的話。
結果聽得元春道:“嗯。”
賈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