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嫁女兒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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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二十三日,距離婚禮還有三天,這幾天邵依婷忙碌的像一隻瘋狂旋轉的陀螺,凡事都要親力親為,包括趙莉雯買下的那件不算合身的婚紗禮服都要她去請老於來給新娘子量身重新改尺寸,這也是她第一回知道結婚是件多麽辛苦的事,並且苦的還是自己一個毫不相幹的人。

    此刻已是晚上十點多,趙家人已經進入了睡眠。

    鬆林端著剛煮好的銀耳羹到茶幾旁,輕聲勸道“小姐,你晚上都沒吃什麽,老是這麽忙碌要熬壞身子了,用點點心早些歇息吧。”

    “放邊上吧,我排好婚宴座位就去睡覺,你也快回房休息吧。”

    邵依婷一門心思反反複複的排列婚宴上的座位表,尤其是這次邀請的嘉賓都非富即貴,這些賓客中絕大多數人她都認識,而原本負責排座位的夫人向來都在老宅裏居住著,對此壓根就是一無所知,若是什麽地方出現了差池,這可不是吃排頭的問題,沒準還會得罪人。

    總算把位子都排好了,邵依婷揉揉眼睛,伸手碰到桌子上的小碗,銀耳羹早已涼的都沒有熱氣,不過這麽吃起來方便,呼呼兩口下肚,隻剩下個空碗了。

    隨後她端著托盤輕手輕腳的下樓去廚房,發現裏麵燈亮著好像有人,便曲著手指敲了兩下門。

    “誰?”

    她發現趙祁晟穿著鬆鬆垮垮的襯衣,手裏拿了一碟小吃,一杯酒,好像偷溜進廚房裏的米蟲一般賊頭賊腦的。

    “嗯?你也沒睡?”邵依婷把空碗放到水池裏,瞧了眼碟子裏切碎的幹酪笑道:“一個人老酒咪咪興致這麽好。”

    趙祁晟對她搖搖酒杯,懶懶的說道:“睡不著,你呢?”

    邵依婷揉揉眼睛,可能是太累了眼前有些模糊,自己在一旁一個勁的眨巴眨巴。

    “我剛把賓客名單排好,那紅紙金字把我眼睛都快看瞎了。”

    他咪了口酒,不似平日裏那般端著架子,身上散發著難得的慵懶,還咯咯咯的笑了聲:“辛苦你了,這些事本來應該玉芬來做,我看她對那些人實在是不熟悉,所以才……”

    “不不不,不辛苦,老板我算是加班到深夜,能給我加工資嗎?”

    他看著邵依婷像狗腿子一般搓搓小手,一臉期盼的等著他開口同意,冷不丁就破了盆冷水下來:“那就把你剛吃的這碗銀耳羹抵了。”

    “哇!你這麽摳!早知道我就讓鬆林給我燉燕窩了,還要燉最好的,血燕。”邵依婷那個懊悔啊,白白耗了自己大晚上的時間把眼睛弄得有幹有澀,還絞盡腦汁死傷眾多腦細胞幫他排位子,結果隻換了碗銀耳羹太不劃算了。

    “好了好了,要不要喝一杯?”

    趙祁晟再次拿了酒杯在邵依婷麵前晃晃,示意她喝一口,卻被她推到一邊。

    “你一個人大晚上喝什麽酒?夫人都不管管你,別到時候喝醉了在外麵大吼大叫亂說話。”

    想到上一次趙祁晟喝醉了在她房裏亂說大實話,結果讓趙智煊知道自己已經離異的天大秘密,如今看來有必要防患於未然,先讓他把酒杯放下離那瓶酒遠遠的為好。

    “我隻是想你這幾天神經緊繃,喝點酒放鬆一下。”趙祁晟一邊說一邊用食指點點自己的太陽穴,對她使了個眼色。

    她抬手摸摸,兩處下凹的太陽穴又酸又漲,還有根青筋爆出,看來是把自己給累壞了。

    “我覺得你寬慰我的最好方式還是給錢,漲工資發獎金隨便選一個都比讓我喝酒要好。”

    聽她這麽財迷的語調,趙祁晟咯咯笑了一聲,抬眼發現門外有個影子閃過,衣角還從門框處露出來,一看就知道是趙智煊這小子躲在外麵偷聽,這壞習慣有必要改改了。

    他一口飲盡杯子裏的烈酒,清清嗓子對邵依婷說:“我餓了,煮點東西給我吃。”

    “你晚飯沒吃飽嗎?就曉得大半夜使喚我,加工資!”

    “好好好,加加加,隨便煮點麵啊點心的都可以,兩碗,外麵還有個饞蟲在等著呢。”他說完朝門外使了個眼色示意邵依婷,結果躲在外麵的趙智煊繃不住了,隻好乖乖的出來亮相。

    “四叔,你怎麽知道我在外麵?”他稍顯尷尬的抓抓自己額前的碎發,那模樣還挺靦腆可愛的,像是個做完壞事被發現的小孩一樣抖抖索索。

    趙祁晟沒說話,愉快的再為自己加點酒,帶著幹酪去了餐廳,獨留邵依婷在廚房裏沒好氣的哼了聲,開始找些食材給他們倆弄吃的。

    沒過多久,兩碗涼麵端上桌,邵依婷還按照自己的愛好加了可多可多的米醋,這一口下去絕對夠酸爽。

    趙智煊呼了口麵進嘴裏,酸的牙都快倒了:“哇!你把醋打翻了嗎?酸死我了。”

    “沒有啊,我平時吃都加這麽多,很酸嗎?”她也不避諱直接用筷子挑了點麵嚐嚐:“不酸啊,你拌拌開就好吃了。”

    這一口下去酸的趙智煊連困意都沒了,拿著筷子不停的拌啊拌,順便嫌棄的瞪著邵依婷,自己心裏默念:壞女人,這是想謀殺親夫!

    而趙祁晟則笑嗬嗬嚐了口,微微皺了下眉頭:“原來你喜歡吃醋啊!”

    這一語雙關,趙智煊和邵依婷都聽出來,不過這丫頭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嘚瑟的笑著:“是啊,米醋對身體好,多吃點。”

    趙智煊一邊吃麵一邊奇怪的問了句:“不過本來我還不覺得額,怎麽吃了這醋麵就像開了胃,餓得不行。”

    “饞蟲,就曉得吃吃吃,能不能讓投入產出成正比,你這麽大個子家裏養著你不知道要買多少糧食。”邵依婷不客氣的用食指敲了兩下桌子,卻引來趙智煊的抗議。

    “有我四叔養著我,他都沒說我你抱怨什麽?”

    趙祁晟也不當個和事老,在邊上一起欺負趙智煊:“嗯,我也覺得養你花費太高,要麽以後你也和依婷一樣給我打工。”

    “四叔,連你都欺負我!”趙智煊發出一句悲鳴:“這飯我都吃不下去了。”

    “那就少吃點,都長這麽高,應該不會再長個了,多吃這一頓隻會長肉。”邵依婷逮著機會就說他,誰讓前幾天趙智煊說要把她養的白白胖胖的。

    趙智煊撅著嘴對邵依婷說道:“不要,我就是要吃,以後我肚子餓了就算大半夜也把你拉起來給我做飯。”心裏卻想著以後把你娶回家就我們兩個人,隻能給我一個人做飯。

    這兩個男人吃東西填飽肚子,可邵依婷卻閑著沒事幹,一會就耐不住問了句:“還有酒麽?”

    趙祁晟放下筷子,把自己剩下半杯推到她麵前:“喝吧。”

    “你們能不能講講衛生,一個杯子你喝一口我喝一口惡心死了,要喝酒我給你倒,喝什麽?”

    趙智煊把筷子一扔,趕緊起身去找杯子,隨後就傳來各種玻璃器皿發出的清脆響聲,一會他拿了兩杯白蘭地過來,一杯放在邵依婷麵前,一杯自己悠哉悠哉的喝了口。

    他的舉動被趙祁晟收入眼底,似笑非笑的將視線徘徊於這兩個人之間,沒有多說什麽。

    不過邵依婷總覺得今天的趙祁晟怪怪的,咪了口小酒便問道:“我怎麽覺得你心情不好,大半夜出來借酒澆愁。”

    “何以見得?”

    趙祁晟舉起杯子,杯口向她的方向側傾一些,邵依婷很接翎子的拿著自己的酒杯和他碰了下發出“當——”的一聲。

    “直覺,看你一個人偷偷摸摸躲到外麵喝,有心事?”邵依婷拿了個蘋果,愣是沒在邊上找到水果刀,又懶得起身去廚房,於是直接上演了空手掰蘋果的絕活。

    趙智煊看她這般彪悍的舉動實在是有些怕怕的,擔心這丫頭一個不小心把指甲掀了,那真是要疼死了:“你能再懶點嗎?我幫你去找水果刀。”

    隨後聽到“啪”的一聲,蘋果被無情的分成兩半,“不用,掰開了。趙四叔說說是什麽讓你半夜三更出來喝悶酒的。”

    趙祁晟笑了聲,大手一揮讓趙智煊別這般大驚小怪的,輕悠悠的說了句:“我也不知道,今天看到莉雯在家試婚紗,還說要我把她攙進禮堂的時候,這裏就覺得空落落的。”

    邵依婷看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看來是因為趙莉雯,這倒是挺出乎她的意料的:“一般這種活都是父親做的。”

    “對,父親走的時候莉雯還很小,可是那時候大哥還在,我從來都覺得這些事不會落到我身上。後來,家裏出了那麽多的事,我雖說是她的四哥,但從小看著她長大,沒想到現在要親手把她嫁出去,這種感覺…唉……”

    他輕輕一歎,那眼中的寂寥就像一個父親要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兒出嫁似得,讓邵依婷一陣好笑:“哎,你是把自家妹妹當女兒養了吧?她早晚都要出嫁,不過這個方式讓你更加直觀的看到她離開這個家而已,你不會有一種農民伯伯辛苦種出來大白菜被鄰居家豬拱了的感覺吧…哈哈哈哈”

    “你這個比喻真是……”趙祁晟無奈的搖搖頭,但邵依婷的話的確激起他內心的共鳴。

    “真是什麽?粗俗嗎?我覺得很貼切,不過你放心,吳永興這家夥對女人的抵禦能力還行,不至於會在這種事情上做的太過,所以莉雯以後的日子應該會過的不錯,再說她的娘家有你這麽個財大氣粗的大舅子在,那家夥也不敢欺負她。”

    趙智煊煞有其事的點點頭說:“是啊,還有我呢,誰敢欺負小姑姑,請他吃生活。”

    “你小子還真以為娘家財大氣粗,有大舅子小侄子就不會有人欺負她了?安分點吧,我們能幫襯的好好幫著,生活還是要她來經營,婚姻不是靠這些東西就能維護得了的。”趙祁晟說著,突然把目光投向邵依婷,許是她的身份比趙莉雯還要金貴,可她的婚姻不還是一團亂麻。

    “你看我做什麽?”邵依婷很快就發覺這道不善的目光,嘲笑道:“你們趙家人敢欺負我,我才不會要邵家人出馬。”

    趙智煊白了她一眼:“對對對,你那些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們哪個不比我們厲害,我聽莊哥說林珅以前待你可好呢,為了你打了不少架。”

    “哈哈哈,那時候年少輕狂,現在我們在說你四叔心疼你小姑姑的事呢!你看,你就沒這種嫁女兒的憂傷。”邵依婷半開玩笑的說道:“沒準婚禮當天你四叔會忍不住哭鼻子,到時候你好好照看著。”

    “要不要這樣啊,莉麗出嫁的時候也沒見你這麽傷心。”

    他抬手拍拍趙祁晟的肩,那一刻邵依婷卻有種錯覺,這兩家夥長得真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怎麽能這麽像。

    趙祁晟推推他,淡淡的笑道:“你小子怎麽會懂,自己連婚姻是怎麽回事都還不明白,別在我麵前裝老熟。”

    “那我結婚的時候你會這麽傷心嗎?”趙智煊試探性的問了句,目光卻飄到邵依婷的身上。

    倒是趙祁晟突然失聲笑了出來:“傻不傻,你結婚是娶媳婦進來,我傷心什麽,又不是讓你去入贅。”

    “我無所謂,要是我喜歡的女人要我入贅我一定同意,幹嘛不去?反正我就要一個老婆,不管是她嫁給我還是我嫁進她家都是一樣的。”趙智煊說的那般淡定自如,還對著邵依婷自信的笑著,好像在告訴她就算入贅進邵家他也無所謂,管別人怎麽看。

    不過趙祁晟有些忍不住了,狠狠的拍了下他的腦袋教訓一番:“臭小子你丟不丟人,娶一個老婆是應該,但你是趙家的長子長孫,能有點誌氣嗎?”

    他倒是像個小皮猴一樣摸摸自己的腦袋,笑得像朵盛開的喇叭花似得豔麗,一臉向往的說著自己的夢想:“我結婚就要娶自己喜歡的姑娘,然後給她過她想要的生活,把她寵得像公主一樣,我老婆說東我絕不往西,我老婆不讓我和女人說話我就隻和男人接觸,絕對不讓她傷心吃醋。”

    “我倒是看出來了,你小子以後就是個妻奴,也不知道哪家姑娘這麽有福氣被你個傻帽看上。”趙祁晟笑著嘲笑趙智煊,笑著笑著發覺不對勁,這小子似乎是刻意這麽說的,那他想下手的對象就是……他不由自主的瞥了眼身旁的邵依婷,內心的恐懼感油然而生。

    “反正以後一切以老婆為大,啊呀,突然好期待結婚啊。”趙智煊依舊沉浸在自己幻想的婚姻生活中,卻不知他的婚姻卻充滿了路障荊棘和諸多未知的謎底。

    邵依婷一直沒說話,默默喝完酒開始收拾桌子,可她心裏明白的很,自己這樣的狀態和趙智煊完全不可能走到一起,就算最終能如他所願自己嫁進趙家或者讓趙智煊入贅到邵家,這個趙家老夫人那會這麽輕易的放過她,未來如果真的和趙智煊在一起這條漫漫長路有的是讓她頭疼的事。

    等回到屋裏,邵依婷準備洗漱休息,卻發現趙祁晟如她預想的敲開了她的門。

    “我知道你會來,有什麽話想說?”

    趙祁晟思索一番才開口:“過幾天婚禮,你會去吧?”

    “不想去,我…沒有身份也沒有理由去。”邵依婷低下頭,苦笑道:“可能你會說我是趙家四夫人,但這個由頭我不喜歡。邵家小姐,這個身份更不適合現在的我,別的…我和永興因為之前的事鬧翻了,現在可能連朋友都不能算,所以…算了。”

    “我知道你會這麽說,可是,我還是希望你能過去。別因為那樣的事,埋沒了你們多年的交情,我們做不成夫妻是沒緣分,但他還是很關心你的。”趙祁晟說到這裏,不由得覺得心口一陣酸澀:“而且我看出來,智煊他對你應該是動了情。”

    “別瞎想這麽多,我和他更不可能。”邵依婷撥弄了下頭發,無法掩飾她心中的緊張,她還不知道自己對趙智煊到底是什麽樣的感情或者隻是一種不甘心。

    趙祁晟的眉頭擰在一起,很多事真的不可避免,他無法控製一切但也要努力去讓局麵呈現出一幅祥和與安寧。

    “婚禮那天邵家的人會來,你父母兄嫂,你大伯一家,如果你不在真的不好。另外老夫人一定會借此機會找你父母談婚約的事,雖然我們離婚還沒讓人知道,但我很清楚智煊一定是知道了,你覺得這小子會怎麽做?”

    “他不會這麽衝動,就算他說了,我父母也不會同意的。”邵依婷十指交錯緊緊的握著,那種痛楚可以讓她感到清醒,其實自己內心還是懼怕被家人知道自己的遭遇,尤其是現在她不是趙祁晟的夫人偏偏還要在這裏裝作自己過得不錯,那種感覺非常差勁。

    但趙祁晟不以為然,他太了解趙智煊的脾氣,表麵上看著嘻嘻哈哈不當回事,背地裏可能已經難過的快要發狂,要是他在婚禮上知道了些什麽,到時候絕對是一發不可收拾,不如讓邵依婷去控製局麵。

    “其實對他而言,不管是接受婚約迎娶邵雅清還是頑強抵抗要和你邵依婷在一起,結局都是一樣的,但我不希望他這麽早知道事實。”趙祁晟說完,嘴唇抿成一條直線,他多希望邵依婷能開口答應幫助他,可等來的答案總是出於他的意料。

    “你的意思是讓我回歸原位,變成邵雅清嫁給你侄子?還是和他坦白說從一開始就是個騙局,從剛開始我和他兩個人被蒙在鼓裏到現在我們所有人都在騙他,你覺得他能接受哪個?當時你決定瞞天過海的時候可有想過會有今天這般光景?”

    “依婷,過去的就讓他過去。”趙祁晟凝視著有些頹然的邵依婷,而他不也感到無比的無助:“還是過去吧,莉雯也會希望你參加她的婚禮,那丫頭很喜歡你。”

    “我考慮一下。”

    等趙祁晟離開,邵依婷躺在床上,閉上眼睛過去的那些片段一幕幕像電影一樣從眼前閃過,她覺得很害怕,怕在眾人麵前不能稱呼自己的父母,為了當時別人一個瞞天過海的決定,從此編出一個又一個的謊言去欺騙他人欺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