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顧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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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明月,我顧攀的女兒就是天上的皎月,要什麽爹都為你尋來。天上的星星?什麽叫眾星拱月?翩翩就是想要星星,爹也找梯子給你摘去!”
父親渾厚如低音炮的聲音響在耳畔,躺在灼人陽光下戰火熊熊中的顧明月穿透刺眼的火光,看著蔚藍寧靜的天空,心底也是一片寧靜,即使她明顯地感覺到生命力逐漸流失。
她顧明月,一生荒唐,明明擁有天下間最珍貴的東西,卻偏偏棄之不顧而去追尋那虛妄的感情。
意識漸漸模糊,她眼前卻清晰地出現那個男子的身影。
展家嫡長孫展冥字孟冬。
展家曾祖擔任過朝廷宰輔,因為家族中後繼無人,二十多個孫輩中隻有兩三個在朝廷中出任閑職,明智的展家曾祖幾乎攜全族退回家鄉。
嗬嗬,當人家沒有為了保持榮光而大力提攜過後輩嗎?展曾祖為了讓後輩能在朝廷重要位置上坐穩簡直都嘔心瀝血了好嗎?
但是誰讓自家孩子不爭氣的時候別家的孩子太爭氣。
展曾祖幾番掙紮,為了確保家族綿延長久,氣數不致衰絕,果斷地壯士斷腕。
十幾年的宰輔坐下來,他的眼光足夠長遠。
退回家鄉,展家穩坐附近十幾個州縣的大哥大絲毫不用懷疑。
而作為展家傾力培養,最為優秀的玄孫展冥的出現,更是讓直到展冥三歲時才去世的展曾祖毫無遺憾地閉上了眼睛。
展冥兩歲時便表現出來了過目不忘的才能,三歲時便能沉穩成熟地待人接物,其處理人情事理的能力,在現在的顧明月看來就是情商,才是讓展曾祖安心的關鍵。
展家後輩之前為何在朝中立足艱難?因為他們中不是庸人就是憤世嫉俗的天才。
好好地上朝途中遇到一件老翁孤零賣湯圓事件,天才的詩人們就直接作一首排律來諷刺當政。
朝廷,被罵了;權要,被罵了;就連要忙著為得罪人的後輩擦屁股的展曾祖,也被罵在內。
展曾祖心累地表示,這樣的孩子最好不要派出去做官,經營多少人脈都得被他們坑掉啊,所以他在做回田間翁之後,不甘真心沒多少。
更何況,展家的接力者已經出現了。
展冥,果然也沒有辜負曾祖父的預言,十五歲參加科舉,過關斬將,一口氣直接考到殿試,成為欽點狀元。
剛剛十七歲的他跨馬遊街,掠下芳心無數。
然而狀元展冥麵對許多媒人的“逼婚”明確表示,他二十二歲之前不談婚嫁。
翰林院裏隻待半年,他就主動請纓接下司農官一職,自此來往田間,完全放下身段和老農交談取經。
身居在帝京百裏之外的顧明月,就是在那時被這位大康朝國民男神給勾去心神的。
有時候細細想來,她若是沒有那麽一位美麗冰潔的落魄大小姐做緊鄰,就算心念展冥,也不會發展到後來舍臉倒貼死拽當小妾的地步。
顧攀早年曾是帝京夏家的護衛,和顧明月她娘呂若成親前就用早早攢起來的銀錢自贖其身,因為呂若家中開了一個小小的鏢行,顧攀自此便跟著嶽父舅兄做起走鏢的生意。
他天生神力,又有一身武藝,顧明月的姥爺和舅舅自是歡喜一場。
然而他們從不走危險的生意,很切實地把目標定為養家糊口的接地氣道路。
所以幾年下來,生活雖不富裕,比起一般人家卻很殷實。
顧明月三歲的時候,她的弟弟顧熠出生,這個家庭的幸福自此完滿。
直到顧明月失心展冥,顧攀老東家夏府的嫡小姐夏雪上門求助。
夏雪身為侍郎府嫡女,生活卻過得連庶女都不如。
她此來顧家,就是因為她的繼母在一次家宴上陷害她毒害幼弟,直接被侍郎爹趕到鄉下老家,盡管這個時候她已經十五歲該說婆家了。
而夏府的老家,就在顧家村十幾裏外的小鎮子上。
夏雪初到夏府老宅,受到了那些接到繼夫人旨意的一群老嬤嬤的狠心磋磨,更是在有一天晚上差點沒被一個嬤嬤的兒子給強了。
驚慌失措之下,她身邊的奶娘想起了曾經在鎮上遇到的顧攀。
奶娘把顧攀這個人的忠厚一番誇讚,求救無門的夏雪便帶著小丫鬟和奶娘過來投奔了。
顧攀此人憨厚忠實,畢竟在夏家做過護衛,因此對夏雪這個嫡小姐還是有幾分尊重的,更何況,這是一個比自家丫頭還小幾個月的小姑娘。
光憑他走鏢以來越養越正的俠義之氣,就不能不管。
所以對於小姐的請托,顧攀拍著胸脯表示:“小姐,你就在顧叔這裏放心待著,看哪個敢欺負你。”
自然是沒人敢欺負夏雪了,顧明月心中卻有些不平衡了。
一直說她是“眾星拱月的明月”的爹爹,現在對另外一個沒牽沒連的女孩子這樣好,顧明月心中很不滿意。
顧攀看出女兒不高興,自然又是好一番哄勸。
漸漸的,顧明月也看出來,自家老爹對那個女孩子是有點尊敬,可是卻沒有疼愛,心裏便舒展起來。
可是沒舒展多久,她就發現,她的男神跟隔壁的大小姐走得很近,好幾次她都看在他們談笑著直到村口才分開。
顧明月那顆還沒成熟的小心髒,頓時就痛得滴血,她越是發現這個事實,心裏就越不平衡,越不平衡想法就越奇葩。
她跟夏雪的小丫頭打聽那個狐狸精是怎麽勾搭上她男神的,當然了,這些話是她在心裏麵加粗加黑表示的。
顧明月隻記得當時那個小丫頭斜斜看她一眼,用敷衍的語氣道:“還能怎麽認識的,展大人救過我家小姐唄。”
顧明月當時一聽,滾滾熱血頓時上頭。
救命之恩以身相許,這點她簡直不要太清楚。
再要問小丫頭是怎麽救的,小丫頭哼哧一聲便挎著小籃子回家去了。
那天晚上,顧明月心痛的一夜沒睡,年少時總是太看重情,不過半個月她竟添了個心悸的毛病。
隻要一看那兩個人走在一起的情景,看到她笑著臉奔過去打招呼也隻是一副冷淡表情的展冥,在麵對夏雪時眼中會有柔情閃現,她就心痛得呼吸不過來。
老爹甚至都因為擔心她這心痛的毛病長出了滿嘴燎泡,然而顧明月依然沒有告訴家人她這心病究竟怎麽得的。
直到那一天,她聽到夏雪的小丫頭說:“小姐,太好了,等展大人到府裏提親,我們就不用再待在這窮鄉疙瘩了。”
夏雪的聲音清清冷冷悠悠淡淡地緊跟著響起:“莫要高興太早,繼母那裏,展家那裏,都可能有很大的障礙。”
接下來的,顧明月已經沒有心思聽了,她隻是不可置信地喃喃:“他們才隻認識半年不到啊,怎麽就要提親了?展孟冬會喜歡這種連弟弟都要加害的女人嗎?”
她不相信,她攔住展冥親口質問道:“你要娶夏雪那個連幼弟都害的女人嗎?”
“顧姑娘,這種沒有根影的話你還是不要亂說。”展冥皺眉,一身冰藍色錦衣,再配上他冷淡的表情,更加顯出一股謫仙般冷傲的氣質,“我的婚姻大事,也用不著你來過問。”
顧明月捂住陣陣抽疼的胸口,然而並沒有換來他半分的關心,隻有厭惡地一撇,他便轉身走開。
顧明月也不知當時怎麽想的,急忙緊緊抓住他的手腕就閉目暈了過去,不論展冥怎麽掰她的手,她都緊扣著不鬆開。
自然,她得償所願,展冥把她抱回家中。
後來的事理所當然,然而以現在的顧明月來看,那隻是她自己認為的理所當然,她以小妾的身份被一頂小轎顛顛地送到展家老宅,位於北方的敷郡。
爹娘的苦勸她全然不顧,毅然決然奔向自己的幸福大道。
被轉送給另一個男人的時候,顧明月才知道她這個小妾還是個不記名的,從跟展冥那天起,就成了依附於他的一件可以買賣的物品。
那時的展冥前途正好,展家父母自然不可能同意他娶一個名聲盡失的女人為妻。
所以恰好撞上來的她,就成了一個展冥用來讓父母比較的女人。
或者娶夏雪為妻,或者把這個妾扶正,你們看著辦吧。
顧明月悲催地在展冥他娘的為難下熬了三年,終於展夫人熬不住了,鬆口同意他娶夏雪為妻,而那個時候,夏雪也憑著一手被當朝首輔盛讚為“神技”的刺繡在誥命貴婦圈兒裏混出了臉麵。
隻有在年節時才能見到展冥一麵的顧明月,就這麽被他給毫不拖泥帶水地送給另一個男人。
那時候顧明月已經沒臉再見爹娘和弟弟,默不作聲地就老實跟著新男人家派來接她的仆人走了。
她的新男人叫穆蘊字含彰,是帝京大族穆家的嫡次子,那時候穆蘊混得正好,年紀輕輕就已經成為正三品大員,領左副都禦史之職。
顧明月聽著轎外小廝對他們家二少爺的褒揚,心中沒有絲毫波動,眉間卻有些疑惑,憑展冥那麽討厭她,也會給她安排這麽好的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