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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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睜大眯著的眼睛就開始訓斥:“嫌我煩是不?我說冰冰啊!你都這麽大人了咋就不收心呢?你看看人家劉軍,再看看你,整天無所事事像個撒子話嘛。我整天累死累活就那點工資,你倒好,跟個野驢子似的到處蹦躂。你告訴我撒時候找工作上班啊?”剛才睡著了,做夢夢見撿了好多錢,醒來之後才發現空歡喜了一場,所以失落一直掛在臉上。

    一聽到她提工作莫言就心煩氣躁想發火,可為了不惹她生氣隻好陪著笑臉敷衍:“媽,你說話怎麽那麽難聽撒?我是野驢那你是個撒嘛,教訓人都不會真是的。都快一點了,你趕緊睡會吧。”說完撒開腿就往樓上跑。她閉上布滿血絲的雙眼唉聲歎氣的叨嘮:“小兔崽子,長大了敢跟我頂嘴了。”

    一點四十左右,媽媽終於去上班了,莫言悶在房間裏不停的抽著煙,兩包煙抽完神思恍惚,眼前的一切開始變的撲朔迷離。後來又賭氣似的跑到便利店買了兩瓶啤酒坐在床邊一口接一口往嘴裏灌。

    酒喝完,整個屋子都在旋轉,他晃了晃神誌不清的腦袋,然後就歪倒在床上。五點鍾他從昏睡中蘇醒,打起精神把晚飯做好,鎖上門來到街上邊走邊給媽媽發信息,說不要等他吃晚飯,他可能會晚點回去。

    午後的天氣依然像中午那樣悶熱無比,街上的人都昏昏沉沉的沒有精神。

    莫言醉眼迷離,心情沮喪的走在大街上,臉上全是掩飾不住的委屈。他是自由懶散,可媽媽也不能找一個不是理由的理由教訓他讓他難堪,他已經長大了,她為什麽就不給他留點麵子呢?那個家他是一分鍾也不想呆了。

    他晃蕩著疲軟的身體來到了村子後的河岸邊,一看到那條油輪如織的大河,辛酸的往事便如洶湧的波濤在心中翻騰。

    小時候家裏很窮,村裏人經常欺負他,媽媽就像他的保護神,有她在身邊他什麽都不怕,那怕被人痛打抑或用肮髒的言語羞辱,他都能挺得過去。可是隨著年齡的增長,一切都在生活的重壓下變了樣子。

    雖然現在,媽媽還像過去一樣疼他愛他,為了給他買件名牌衣服,寧可虧待自己,省吃儉用,拚命工作,甚至一件很便宜的衣裳一穿就是三四年。很多老鄉都說,她疼他勝過疼茉莉,這不是謠傳,這是不爭的事實。他不是個沒有理想,沒有追求的小混混,她對他的好他都銘記於心。

    他也想幹一番大事業,掙很多錢,讓她過上好日子,可她動不動就言傳身教訓斥他,他當然受不了。

    河裏的水渾濁不堪,河麵上經常漂浮著一些破爛衣衫,腐爛的動物屍體,甚至還有人的四肢。載著貨物的輪船來回穿梭著,嗚嗚嗚的汽笛聲簡直要把人的耳膜震破。

    盯著波濤翻滾的河麵,莫言突然產生了輕生的念頭,生活太艱辛了!他想與此訣別,可一想到藍藍又對生活充滿了希望。他不能丟下她去尋找解脫,和她上床的那一刻,他就打算對她負責到底,無論以後發生什麽事情,他絕不會始亂終棄。

    大河兩岸雜草叢生,花木繁茂,客船迎來送往繁忙不休。生命以無所畏懼的姿態拚命的孕育和積蓄,隻為再次輪回做堅實的鋪墊。莫言望著眼前的一切似乎明白了一個道理,人活著不應在空虛和無聊中度過,使精神世界變成一片貧瘠荒蕪的草原。俗話說的好“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他不能虛度光陰,他必須得下定決心幹點正事。

    囊中羞澀的男人還有什麽資格談尊嚴,莫言心想,首先,他得想辦法盡快掙點錢好讓自己走在街上時不那麽低眉垂眼。

    可到底幹點什麽呢?除了做衣服他幾乎什麽都不會,如果手裏有錢,他到是可以買幾台機器做衣服自產自銷,但說句心裏話,他是真的不願意做衣服,穿針引線,織布繡花畢竟是女人做的事情。

    網上,街上到處都是招聘啟事,什麽經理,主管,司機,廚師……林林種種,名目繁多。不管什麽工作,前題不是工作經驗就是學曆,提到經驗和學曆,他就倒吸一口涼氣。

    談情說愛的經驗他倒是有點,其他的就不好意思提了。這幾年,他全把時間耗在了製衣廠,除了做衣服還是做衣服,哪還有什麽別的工作經驗。

    記得有一天,上廁所的時候,他無意間抬頭發現門上有幾個用黑炭筆寫的電話號碼。有個號碼後寫著“迷藥”“槍支”“私人偵探”“……”。另一個號碼後麵則注明:清純學妹,風韻少婦。

    他蹲在廁所盯著“私人偵探”納悶了很久,和平年代,除了國家首腦,政界名流,歌星影星之外誰還會請私人偵探?全國各地警察多如牛毛,冤假錯案不勝枚舉,私人偵探能有多厲害?可能是出於好奇,他突然對那個神秘兮兮的頭銜產生了濃厚興趣。如果真有人要,他倒是想去試一試,但不知要具備什麽技能。他的逆向思維和分析判斷能力還挺厲害的,幹那種鬥智鬥勇,刺激冒險,又好玩的工作最適合了。

    或許是一時衝動,現在想想,覺的那天產生的想法挺可笑的。

    不知不覺間,太陽已經像泄了氣的皮球軟塌塌的浮在大河盡頭。

    站在岸邊遠遠望去,天地間一片蒼茫,目之所及,無論是喧嚷的市井,還是人煙寥寥的荒野,全被晚霞暗紅色的光輝籠罩著。四通八達的馬路,縱橫交錯的阡陌一如樹葉的脈絡清清楚楚的裸露著,似是有血液在流淌。

    莫言一直沉浸在這樣那樣的苦悶裏,無法自拔似的緊鎖著眉頭,真到電話響起,他才從亦真亦幻,錯亂迷蒙的思緒中慢慢清醒過來。電話是媽媽打來的,她的語氣較之中午溫和了許多:“冰冰你跑哪裏去了?快回來吃飯撒。”

    莫言冷冷的說:“媽,我在外麵吃過飯了,你趕緊吃吧。”他受不了她那變化無常的怪脾氣,她還想說什麽他就把電話掛了。

    好幾分鍾過去了,她沒再打來,莫言突然有點後悔,想好了要克製自己的情緒不再惹她傷心的,可還是冷漠的麵對她,她一定很難過吧?但一想到她的無理取鬧,他就沒心情去哄她開心了。

    落暮時分,黃昏將盡。輕柔的晚風中夾雜著馥鬱的花香,以及荔枝甜甜的味道。藍色的天幕上,灰的,白的,淡黃的,桔紅的,像小孩子不小心撞翻了顏料盒,隨機呈現出各種圖形。有的像羽毛,有的像船帆,有的像火把,但卻像打亂了的拚圖,沒有擺在該擺的位置。

    莫言瞅著天空,如潮的思緒漸漸平息,當那擱淺在海岸上的灰色煩雜被米白色的沙礫一點點掩埋,心靜了,卻也感到無比空洞,孤獨和寂寞也就隨機而來。

    認識藍藍之後,一到傍晚就想見她,尤其像今天,受了委屈更想見她。像一個很累很累的,想睡覺的小孩子一下子撲到她懷裏,一句話也不說,什麽也不做,靜靜的閉上通紅的雙眼讓她撫摸自己的頭發。

    下午,藍藍去食堂吃飯的時候,莫言那張冰冷的臉一直在她腦袋裏晃悠著。吃完飯,她去了一趟洗手間就回到櫃台,進店買衣服人的客人比昨天還要多。

    她用刻意偽裝的笑臉掩飾著內心的極度不安,盡量客氣的招待著他們。客人走後,她站在穿衣鏡前望著自己越發雪白的臉頰,她的氣色還是像之前那麽好,絲毫看不出要生病的征兆,可不知為什麽,她總覺的心煩意亂,坐立不安,好像有什麽事情即將發生一樣。

    沒過多久,電話響了,望著來電顯示,藍藍的心瞬間平靜了許多。電話是莫言打來的:“我想你,等一會我來找你好嗎?”這是他第一次在電話裏直接的表達內心的情感,不開心是那麽明顯。

    藍藍有點擔心的問:“你現在在哪裏?你怎麽了?”莫言說:“我在上網你向左看。”網吧和她上班的專櫃隻隔了一道玻璃門,兩者隸屬同一家公司,老板把它以高價出租給私人經營,那些片區就成了網吧。

    藍藍扭頭向左望去,莫言便朝她揮了揮手,她什麽也沒說就把電話掛了。六點鍾左右是晚飯時間,客人稀少,一個中年男人在店裏轉了轉一件衣服都沒買就離開了。

    其餘幾個專櫃的營業員要麽竄櫃聊天,要麽躲在試衣間裏吃飯,隻有個別勤快些的要麽查看營業報表,要麽用拂塵清理衣服上的細微灰塵。經理已經下班了,主管坐在辦公室很少出來走動。

    藍藍左右瞄了瞄便溜到網吧門口,莫言正在打穿越火線,她趁他不注意輕輕揪住他的耳朵:“嗨,吃飯了嗎?”

    莫言轉過頭抓住她的手像孩子一樣撅著嘴:“還,還沒有。”

    藍藍心疼的揉了揉他的頭發:“那我打飯給你吃哦,呶!幫我盯著專櫃,別讓人家順手牽羊把衣服給拿走了,那可都是名牌,一件上千塊呢,丟一件我一個月的工資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