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毓在教會她使用機器之後，告訴給璐海一個與工作無關的消息。

    “珍珠區唯一一棟隻在牆上塗了水泥的小樓是你的吧？真榮幸能成為你的新鄰居。知道嗎，你的屋子很特別，和全鎮人的都不一樣。”長毓笑起來眼睛好像兩個月牙，滿懷期待的笑容漸漸凍在對麵人的毫無反應裏。

    最後他不得不收起熱情，“好吧。”

    因為這個消息，璐海再度反應遲鈍起來。

    隔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璐海才問道，“那原來的書成爺爺呢？”

    “書成爺爺？”長毓愣了一下，隨後大笑起來，“他是你鄰居，我也是你鄰居啊。隻不過，一個在左一個在右。你忘了，你屋子的左邊是一片空地嗎？”

    他彎下腰，明亮的瞳孔裏是璐海依舊迷茫的臉，“他們都說你高傲冷漠，心腸歹毒，不易親近。可是我實際接觸了你，才發現，你和傳說中的，一點都不一樣。”

    璐海的大腦勉強重新運作起來，“那隻是傳說。”

    長毓告訴璐海，出任務時，要把辦公桌上的筆記本和筆帶走。

    “這個筆記本看似很普通，實際有著用不完的紙——”

    “筆裏麵的墨水也是用不完的，”璐海說，“初級時間管理者也是這樣。”

    “你當初幹了多長時間的管理者？”

    “三天。”

    “然後幹了多少年追捕者？”

    “一百年。”

    “你真厲害。”

    “其實沒有，騙你的，”璐海看長毓把機器關了，燈也滅了，走到門口等著他出來，“我早已記不清自己工作了多少年了。”

    “唔，其實我和你一樣，也記不清自己究竟在這個鎮子上活了多少年。像我們這樣的人，都在看著別人的時間在走，卻很少去計算自身時間的流動，”長毓將門關上，“時間對人類是奢侈的東西，對我們而言，不是。”

    璐海想起需要靠幻夢糖果來撐過每一個夜晚的書成爺爺，腳步慢下來，“其實，是一樣的，隻是我們更遲感受到而已。”

    長毓不再談論這個話題，他讓璐海先進了電梯。從玻璃窗向外看去，整個鎮子的房屋組成一片絢麗多彩的平原。

    璐海又在想那個問題——房子都是時空局分配給他們的，要重新裝修也是可以的，但是為什麽從來沒有管理者的房子超過三層呢。

    這個鎮子，是否還有什麽隱秘的規則，是不為他們所知道的。

    “想什麽呢？”

    璐海一回神，電梯門已經開了。

    “鎮子上新開了一家甜品店，味道不錯，去嚐嚐嗎？”長毓問道。

    鞋子踏在大理石地板上，響起的聲音沒有往常那麽匆忙，璐海有些疲憊。

    她從來都是很有勁兒的，現在卻好像被人抽幹了一樣，整個人軟塌下來，“我不習慣在外麵吃。”

    從時空大樓走出來的那一刻，陽光直射到皮膚上，整條金街都在發光，整條街上的人都在手提著購物袋討論接下來要把錢花到哪兒。璐海被這炙熱的氣浪掀暈了，站在街頭十分茫然。

    她能去哪裏呢？

    忽然一雙手按在她肩膀上，身後的大男孩一邊說著“得罪了”，一邊將她往某個方向推。

    “難過的時候，吃點甜食是對自己不錯的安慰。”

    璐海反手一推，體內洶湧的靈力在這一個找到發泄的出口一樣，往身後那個擅自為他人做主的工作搭檔拍去。

    “我不需要你的意見，這是我自己的事情。”

    在這一擊之後，大男孩離她僅有三步遠。

    璐海承認這一刻她是有些衝動，但是能擋住她這麽凶猛的襲擊的人，長毓是第一個。

    璐海有些驚訝。

    “這身手，作為追捕者，是很優秀的了，”長毓點頭道，“難怪，難怪。”

    “難怪什麽？”

    “沒有什麽，那麽你先回去吧。下午我得休息，這樣好了，傍晚時分你在圍欄那裏等我，我們需要一起商量購買火車票的事。”

    璐海雙手抱胸，“我知道了。圍欄是哪個圍欄？”

    “你會看見的。”他還在微微笑著。

    行將離去的時候，聽見身後路人對長毓的寬慰，“你別理她，她的性格就是這樣的，一點不討人喜歡。”

    來不及聽見長毓是怎麽回答的了，璐海告訴自己，快點走，快點離開這裏。

    當初選住房的時候，璐海劃掉了案上靠近商業區的房子，她對審判長說，“請給我安排一個偏僻，沒有什麽時間管理者的地方。”

    審判長捋了一把胡子，說道，“在永生鎮上，是沒有偏僻這一詞的，如果你硬是要遠離的話，那就隻好把你排到都是退了休的管理者的住宅區去了。”

    璐海同意了。她到現在也不後悔做這個決定。哪怕要走很遠的路才能到達商業區為自己購置生活用品，被這裏生活的居民排擠，她也不後悔。

    時間管理者們一旦和時空局沒有了聯係，就會開始衰老，靈力也在逐步退化，慢慢與死亡靠近，所以他們不同程度地看不順眼風華正茂的年輕人們。

    在珍珠區幾乎都是這樣的退休員工，璐海平時除了書成爺爺，和誰都聊不到一塊兒去。

    但是長毓為什麽也選擇了這麽一塊地方呢。他應該是很受歡迎的類型才對。

    走著走著，前方聽見噴泉噴水的聲音，書成爺爺是不在院子裏裝這玩意兒的，而璐海這一角比較特殊，兩條街道把她和書成爺爺的房子孤立起來，彼此為伴，周邊的住戶噴泉聲很顯然不會從距離自己家那麽近的地方發出來。

    隻能是新來的鄰居了。

    果然，還沒到家，就看見書成爺爺一臉激動地在他家門口朝自己揮舞手臂，“璐海，恭喜你啦！”

    直到這時，璐海才感覺自己繃緊了的臉有些微放鬆，想說什麽，又覺得說什麽都不合適。

    她於是沒有說話。

    書成爺爺此刻卻照顧不了璐海太多的情緒，“咱們這兒搬來新住戶了！你瞧那院子！”

    順著老人家所指的方向，璐海看見噴泉的水跳躍在陽光裏，而立在這座小型噴泉和嶄新華美的別墅外的一圈圍欄上，全部爬滿了鮮紅嬌豔的花朵。

    原來她的新鄰居長毓，在他院子外的圍欄上種滿了爬藤玫瑰。

    璐海終於知道他所說的圍欄是指哪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