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聖山上，諸聖雲集。
    諸聖心思各異，有人將北蠻無量案當成頭等大事，也有人隻是來湊數的。
    並非所有人都將寧凡當作心腹大患，古念聖人便是其中的湊數之人。
    身為三紀始聖，古念在諸聖之中隻屬末流，並不惹眼。
    且他和北蠻因果牽連不大，不打算為了旁人因果身入無量；但卻不能不來。
    隻因他代表著念宗！來了，則可表明念宗六聖的態度；不來，事後說不得會被哪位逆聖怪罪，又是一場風波.
    剛來的時候，古念和其他人一樣，隻當寧凡是個得勢猖狂的仙王小輩，三兩下便可解決。
    諸天萬界中，多的是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古念見過太多：有重生者得了些係統——也就是道統碎片的造物，仗著簽到、任務得了力量，便開始縱欲行樂；有異世旅者覺醒了極品血脈、跟腳，便四處裝逼打臉.
    少數人秉持真我，不被力量所惑，貫徹始終，證得圓滿；多數人卻迷失本心，淪為某些無上者的道果、道胎.
    古念本以為寧凡也是如此，卻不料，此子並無係統在身，著實另類反常。
    掛都沒有，何故發顛？
    古念一開始並不看好寧凡，然而事態的發展，漸漸超出他的預期！
    塵定案中，寧凡竟以仙王修為，血戰千年，斬盡萬族天驕！仙帝、準聖之流，所殺何止百萬，餘者更是難以計數！隻殺得六道輪回鬼滿為患，無量山下群獸惶惶，十罪榜上紅名不散，輪回海水足足下沉了半寸！
    天地因果守恒，海中減少的因果和惡業，皆轉移到了一人之身！此事之後，此子說是惡貫滿盈也不為過，變成了空前巨大的經驗包，任何人將之擊殺，都可獲得潑天功德.
    無知者對這份功德心馳神往。
    智者卻開始正視寧凡的存在，忌憚重重。
    “此子不道成還罷，一旦道成，必是聖人之中最厲害的一批，便是我這等擁有涅聖之資的新晉聖人，都要稍遜於他.”古念聖人暗道。
    古念自視極高，願意自認稍遜於人，已算得上極高的評價。
    他雖自負，卻也有自知之明，換成自己，斷然做不到斬盡同級天驕，便是開掛都做不到！要知道寧凡此番斬殺的天驕中，多的是人暗中開了逆天掛、無敵掛，卻在此子龐大意誌之下盡皆失效.
    對於道心圓滿者而言，外力皆是虛妄，意誌才是根本！隻須意誌強橫到一定程度，任何外力都可化作無形，視若無物。這就好比無堅不摧之矛對上不可摧毀之盾，當悖論與矛盾相遇，規則與因果律重疊，何人意誌更勝一籌，何人便可占據上風！
    隻論意誌一事，此子已經比大部分的始聖都要強悍了尚未成聖便可如此，難以想象成聖後又會是何等光景。
    “古來為寇者，或是為了自立，或是為了招安。表麵上此子身入無量，乃是十死無生的局麵，實則仍有轉機！他雖犯下了滔天殺戮，卻也證明了自身的潛力和資質，隻須見好就收，滅執伏法，多的是無上者願意降旨招安，赦免其罪待得金箍一套，此子搖身一變，便是逆聖門徒、玄門正道！隻須斷魔成仙，戴罪立功，一路修至涅聖根本易如反掌，便是打破冥頑、成就荒聖都有不小的可能！此時與他結下惡因，他日還如何道友相稱.”
    古念聖人自以為看懂了寧凡。
    此子行事狠絕，卻非莽撞之輩，表麵上與天為敵，實則是在等待招安，隻須時機一到，此子便再不是什麽敵人了，而是道友。
    修仙不是打打殺殺，而是人情世故。反賊與官軍，不過是個稱謂，沒必要真和此子不死不休.
    這是古念聖人的想法，也是很多人的想法。
    但很快，古念就知道自己猜錯了。
    寧凡居然發下了輪回誓，要和算計其道侶的多名逆聖不死不休，瘋狂到了極點！自絕了所有招安的可能！
    “他是認真的嗎！”古念人麻了，自己居然看走了眼，寧凡根本就是個瘋子！
    區區第二步小輩，竟同時向數名第四步宣戰，他怎麽敢！
    莫說此子隻是區區仙王，便是真正的逆聖，也不會糊塗到同時宣戰數名逆聖的！隻要五靈棋局存在於世，以一打五便絕無可能！
    他當他是誰！
    “嗬嗬，若論狂士，此子當屬第一，卻也僅此而已了.”
    “我本以為此子是想靠招安謀個出身，結果把他想得太聰明了。”
    “嘩眾取寵，跳梁小醜。”
    “本還擔心日後可能會道友相稱，不便交惡，如今可以放心了。”
    “此子確有幾分能耐，可惜選了條死路，不必再看了。”
    “此番來此，倒是看了場好戲，沒有白來。”
    “笑得我來了酒興，我先幹為敬，諸君自便。”
    萬聖山上，不少聖人都將寧凡的誓言當成了酒桌上的笑談，不以為意。
    古念聖人亦是如此。
    若說之前古念還對寧凡高看幾分，此刻卻隻覺得對方腦袋有坑。
    此子毫無疑問十分愚蠢　　但不知為何，古念聖人偏偏笑不出來，沒有像旁人一樣，取笑寧凡的愚蠢。
    他一身所修，皆在念之一道，寧凡誓言當中透出的執念，令他震撼，倍感觸動。
    古念時常感覺自己的念之一道欠缺了什麽，如今隱隱有了些明悟，但卻不敢去參，不敢去悟，不敢去向寧凡學習、借鑒　　此子身上似乎有他最為欠缺的東西，但他不敢要。
    可此子為何就敢！
    與諸逆為敵，分明隻有死路一條！放著大好的前程不要，偏選南牆去撞，為什麽.
    這樣的選擇實在太傻，偏偏令他深受觸動，難以釋懷　　“可惜，此子如此選擇，日後再沒有機會結為道友了.”古念聖暗暗歎息。
    歎得是寧凡難逃死路，遲早會被諸逆掐滅.
    而他既是念宗的立場，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和寧凡道友相稱的，此為取死之道.
    “再過不久，應該就能聽到此子隕落的消息了”古念惋惜道。
    卻不料，寧凡隕落的消息沒有傳來，驚掉眼球的消息卻一個接一個傳來了！
    聖人的圈子開始有流言傳出：紫薇仙皇道成以前，竟被人斬殺過，那人正是寧凡！
    又有流言，寧凡主導了某事，竟為堂堂荒古仙皇惹來殺劫，惹得仙皇震怒，意欲親自下場將此子斃掉！
    流言聽來很假，但越是身居高位者，越不敢忽視這些流言！
    有渠道的聖人，皆在暗中查證此事真偽，但有所得，無不心驚！沒本事的人，則依舊蒙在鼓裏，隻當寧凡是個笑話，卻不知自己才是真正的小醜。
    古念聖人道行雖淺，但他背靠念宗，自有渠道印證此事，一經證實，震撼難言。
    “此子竟有本領反擊逆聖？！”
    “因他受損的逆聖，竟還不止一人？！”
    “逆聖尚且如此，若我卷入因果，又會如何！”
    立刻便想抽身離去，遠遠避開萬聖山的是非。
    就算身持念宗立場，古念也不願招惹如此級別的大恐怖，除非實在躲不掉。
    不止古念聖人是這般想法，萬聖山上，許多聖人都失去了把酒言歡之心，一個個麵沉如水，將寧凡視作了世間禁忌之一！
    一些人開始尋找理由請辭，想要撇清因果，置身事外。
    另一些人則愈發堅定立場，越是懼怕寧凡的潛力，越要斬殺於弱小之時，不敢給對方道成的機會，不惜一切代價，誓要阻止對方成帝！
    古念聖人不想和寧凡不死不休，他隻想離去。
    奈何他代表的是念宗，沒有合適的理由不便擅離。
    於是主動討了個差事，想去巡視時光長河的水位。
    問就是輪回之海被寧凡攪和得水位降低，經由無窮之門流入時光長河的水量同步減少。河、海水量但凡出現細微變化，都可能在諸天萬界引發變故，此事背後說不得會有寧凡的某些布局和算計，有必要提防一二雲雲。
    古念的理由站得住腳，諸聖就算知曉他的想法，也沒有阻止的借口，隻能任由古念離去。
    “吾乃籠中鳥、網中魚，此一行如魚入大海，鳥上青霄，不受籠網之羈絆也！”
    古念一路離開萬聖山，心情大好，可惜沒走多遠，就被人叫住了。
    “道友請留步。”
    竟是荒古仙域的霜月大聖叫住了他，似乎專門在此等候。
    這是一尊荒聖，地位尊崇，非古念可以得罪，遂上前見禮，問道：“道友在此等候，可是有什麽吩咐？”
    姿態放得很低。
    霜月：“聽聞道友要去巡視長河水位，若此行遭遇逆樊，道友該當如何？”
    “若遇逆樊，我必全力出手，將之擒回萬聖山，交由諸君處置！”古念聖人如是道。
    心中卻想：我好端端的巡視長河，如何遇得到寧凡？空口白話，自是但說無妨！有諸聖出手妨礙，此子定然在為突破仙帝苦惱，如何有閑心跑到時光長河亂晃？又怎可能正好被我遇上？
    便是遇上，此子定也藏頭露尾、隱匿身形，不願被人認出。我隻裝作認不出他，誰又能因此怪罪於我？
    於是話說的很滿，實則壓根不打算和寧凡結下任何因果。
    霜月卻似乎看穿了古念的心思，翻開手中的命運之卷，不以為然道：“命定之事，躲不開，避不掉。道友此行必遇逆樊，如若不敵，須將情報傳回，自有諸聖馳援。敢有二心，莫怪宿命無情！”
    古念聖：“善。”
    霜月：“你不必恨我，我與你相同，皆不過是聽命行事。不要試圖改寫命運，其結果，會是你無法承受之重。”
    霜月聖的眼中映照出宿命神桑的虛影，令古念心悸神搖，不敢直視。
    一番警告之後，霜月飄然離去，獨留古念聖一人心事重重。
    霜月的態度居高臨下，古念卻不敢有任何不滿。對方持有命運之卷，本就淩駕於尋常聖人之上.比起這些細枝末節，古念更在意對方所說的“此行必遇逆樊”一事。
    無人可以打破宿命。
    對方既出此言，此行必定是要遇到寧凡的。
    對方特意現身警告，更斷絕了他逃避因果的念頭。
    如遇寧凡，唯有出手，若有二心，逃不過命運之卷的觀測　　真是無妄之災！
    “因果難逃，也隻能坦然麵對了。隻不知，此行會在何處遭遇逆樊，我是否是他的對手.”
    一時間，古念聖走到哪裏，都感覺暗處藏了個寧凡，疑神疑鬼，如履薄冰.
    口中說著坦然，可當真要去麵對寧凡時，如何做得到坦然.
    時光長河，波光粼粼，一滴河水即是一方世界、一場輪回。
    一名白衣青年自萬聖山而來，沿路巡視長河，正是古念聖。
    古念聖在諸聖之中，算是十分年輕的一批，否則也不會隻有區區三紀修為。
    他眉清目秀，年少煥然，俊美的容貌配上聖人道行，引得真界無數仙子傾慕，但卻一心向道，不問世間情愛。
    他資質不俗，雖隻三紀修為，便將本宗的緣起念滅法修到了第八崩的高深境界，大道都難磨滅其念，更悟出了少許念之道統。聚道成形後，成功凝聚出念之道統的碎片，融入山海之中。
    他為人狠毒，行事卻素來公平，不多占別人好處，亦不容旁人占他半分。
    除非實在打不過！
    此時，古念聖一麵巡視長河，一麵提防著寧凡的偷襲，隻覺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哪裏都可能藏著寧凡。
    忽然感覺到河水中的某處世界藏著一團煞氣滔天的巨大陰影，立刻應激一般，催動緣起念滅法，一指按落。
    起手便是第八崩的全力一擊，不敢有任何留情！
    一崩鬼穀河山！
    二崩酆都黑日！
    三崩歲海亡骨！
    四崩枉死遺墓！
    五崩黃泉鬼路！
    六崩生死地獄！
    七崩閻羅玄術！
    八崩冥土世界！
    隻一指，便將那巨大陰影重創，三屍當場隕落了兩屍。
    “吾乃雲浮世界八百宇宙之主，何人偷襲於我！”
    雲浮魔主大怒！
    但當察覺到攻擊自己的竟是一尊聖人時，立刻熄滅了所有火氣，二話不說就想跑路。
    他不理解！
    自己不過毀滅了區區八百處小千世界罷了，不過就是吃掉了幾千億凡人而已，怎就惹來聖人追殺了！
    他算個球的八百宇宙之主？不過是自封的稱號，豈是真聖一合之敵！
    “不是逆樊麽，嚇我一跳.”
    眼見對方僅僅是個臨近三屍成聖的倒黴蛋，古念聖人放下心來。
    也對。
    若此人真是寧凡，煞氣怎可能如此駁雜、弱小，隻知獵殺弱者的人，便是殺得再多，也嚇不到真正的聖人。
    “汝雖非逆樊，卻也不是善類，合該斃於此地。”
    遂又落下了第二指，徹底將雲浮魔主神魂俱滅。
    平白掙了二十功德。
    “多謝聖人老爺相救！”
    眼見雲浮魔主伏誅，雲浮世界的幸存仙修皆感激涕零，朝著古念聖人叩拜起來，要為古念聖人設立香火供奉。
    “此番出手隻是巧合，當不得爾等的香火。”古念拒絕道。
    於是離開雲浮世界，繼續巡視時光長河，依舊一副草木皆兵的模樣。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察覺某處世界魔念肆虐。
    頓時出現應激反應，展開道統力量，強行吸幹了一界魔念，道行精進十萬年。
    界內魔修隻覺天地靈氣突然枯竭，紛紛哀歎末法時代的到來，人心惶惶。
    卻在此時，界內降下一尊聖像，言道：“我因失手毀去爾等造化，便以此像授爾武道登仙之法，以補靈氣之損。”
    如此，界內修士雖失了天地靈氣，卻得了更為高深的聖人傳法，因果兩清。
    “此界似乎殘存著某種上古魔陣，莫非逆樊便躲藏於此.”
    古念聖費了不少力氣，終於破解了魔陣，陣內卻無寧凡的蹤跡，反而藏著一間古修士洞府。
    洞府內遺留著不少上古鬼修的功法，對古念聖而言頗有些用處，故而盡數收走。
    “取其一物，當還一物。”
    遂拿出些自創的神通、功法，放入古修士洞府，留待有緣人收取。
    如此之事，不斷發生著。
    每一次他都覺得找到了寧凡的藏身地，結果通通都隻是誤判。
    越是找不出寧凡的蹤跡，他便越不敢鬆懈，唯恐對方就在附近躲藏，隻等自己疏忽的瞬間便會暴起出手.
    他的神經越繃越緊，稍有風吹草動都要立刻展開體內的十二品黑蓮來防護。
    便在此時，突然有人跨域求救，嚇了他一大跳。
    下修.莫空請念宗.降神重謝　　因間隔了過於遙遠的輪回時空，古念聖聽不清求助者的全部言語，隻能聽出個大概。
    此刻他正忙於防備寧凡的偷襲，哪有閑心去救素不相識的小輩？他自己都還想和別人求救呢！
    但卻不得不救！
    念宗立有門規，若有人施展宗門念法跨域求助，當中必有因果牽連，須助之。
    古念雖是聖人，卻也不好違背門規，隻得按下心中焦慮，不耐煩地分出一縷道念，助那陌生小輩一臂之力。
    為何是降道念，而非分神降臨？
    自是因為求助者此刻身處於道念戰之中，理應以道念助之。
    這場降臨並不順利，一開始，他的道念竟鎖定不了求救者的位界坐標。
    好在很快他便不知為何，降臨成功了。
    古念聖隻想用最快的速度解決此事，故而降下的道念頗具神通，甚至攜帶了一絲念之道統的力量。
    結果此道念居然以最快的速度隕落了.
    虧損一縷道念不算什麽，虧損一絲念之道統的力量才是真正的血虧！
    本尊因此遭受了牽連，害得古念聖人咳出一口聖人血，落入腳下河水中，瞬間滋養了千百個世界。數百個廢土世界因此靈氣複蘇，數千個人界升級成了靈界、靈界升級成了仙界.
    被諸多世界占了便宜，古念聖人卻一反常態，沒有閑心理會，隻麵沉如水，推算著什麽。
    “怪事，求助者似乎隻是第二步修為，他的對手大抵也隻是第二步，怎有本事滅我道念！又或者此人麵對的不是第二步，而是第三步，但若對頭是第三步聖人，以求助者的微末道行，真的有機會向外界發出求救麽”
    “算不出，半點因果都算不出，我那道念究竟隕落在了何處，怎得連位界坐標都感應不到”
    “明明算不清其中因果，為何我竟有種心驚肉跳之感，就仿佛正被什麽人凝視著殺我道念者，究竟是誰！冥冥之中，似已有莫大因果沾身！莫非殺我道念者，便是逆樊！”
    有了霜月大聖事前提點，古念聖人很快想通了此事，並無被人斃掉道念的憤怒，反倒鬆了口氣。
    原來隻是這種程度的交鋒麽，我還以為真的要在時光長河之上，和那逆樊決出生死呢.
    隻虧了一縷道念，一絲道統，倒是我賺到了　　這才合理嘛！
    我就說那寧凡如今正為成帝而苦惱，怎有閑心跑來時光長河上與我廝殺，嗬，不過如此。
    剛剛幫助掌運的，便是此人麽古念聖人，三紀始聖修為，念宗排行第六的聖人　　剛剛吞掉了此人一縷道念，當中的念之道統十分美味，可惜份量實在太少，不足以令我同樣獲取此類道統力量若能誘他降下更多道念就好了。
    此刻，寧凡不知使用了什麽手段，竟一麵追殺掌運，一麵觀測起了時光長河。
    準確的說，是將視線聚集於古念聖人身上。他剛剛吞掉了古念聖人一縷道念，將之融入到了千人道果之中，故而可以借由這件道兵的力量，將視線跨域投射到被吞者的身上。
    這是千人道果諸多妙用中的一個，如同在古念聖人身上安裝了一個監視器般，可實時監控此人的行為。
    “是誰！竟敢暗中窺視本聖！”
    古念聖忽然朝著某個無人方向一指按落，但卻打了個空。
    隱約間，他察覺到了某人的視線，但卻無法找出視線的源頭　　要麽是對方的手段超出了他的理解，借由短暫的道念交鋒，在他身上留下了某種隱患.
    要麽是他過於杯弓蛇影，又陷入了一場錯覺.
    為求穩妥，古念聖決定返回宗門，向念宗排行第四的聖人——秦越聖求助。
    四哥醫術古今罕有，或許能排查出他身上的隱患所在.
    不愧是三紀始聖，竟能隱約察覺我的觀測.
    可惜，此聖過於謹慎了，一次救助掌運不成，便再也不肯出手，真是可惜　　也罷，此聖不像是掌運的同黨，反倒像是誤入此事之人，沒有持續觀測的必要，撈不到什麽好處，反而徒增損耗.
    寧凡暫時收回了視線，超距離觀測一名始聖，並不輕鬆。
    感知到聚集在身上的視線消失，古念聖鬆了一口氣，卻又沒有完全鬆。
    除非四哥給他開出毫發無損的診斷證明，否則他絕不忽視身體留有隱患的可能.
    念宗共有六尊聖人，古念是個老六，除他以外還有五人：
    排行第一的是荒蕪大聖！
    此聖極少插手紅塵事，傳說已在荒關之外徘徊了數十紀輪回，臨近突破，卻不可得。
    排行第二的是無常大聖！
    此聖行蹤不定，喜怒無常，隻在宗門存亡之際才會現身，實力可入諸天涅聖榜前二十。
    排行第三的是伏斷大聖！
    此聖因為某些緣故嗜殺成性，為免生靈塗炭，自逐於天荒古境，以獵殺荒骷髏為己任。
    排行第四的是秦越聖人！
    此聖雖是始聖，卻持有十分之一的毒之道統和六分之一的醫之道統，醫毒雙修，醫一人則殺一人。
    排行第五的是石景聖人！
    此聖乃是靈珠轉世，生來便有無缺聖骨，更持有十分之一的陣之道統。戰力不俗，卻不喜單打獨鬥，一心鑽研戰陣合擊之術。
    其門徒弟子皆修習草頭神戰陣法，曾令門徒弟子列陣迎敵，隻用弟子便戰平過聖人。
    此聖更擅長聖人合擊之陣，若由他居中調度，則可令念宗六聖合如一體，傳言足以匹敵荒聖。
    這一日，石景聖人正開壇傳法，為門徒弟子傳授戰陣之道的精要。
    他正舌燦蓮花地講述著，忽然麵色微動，感應到了某人的求助。
    下修樊莫空，懇請念宗諸聖降神守護，事後定有重謝！
    石景聖的道行強於古念聖，故而聽得清求助者的名號，不由得微微蹙眉。
    樊莫空？聽都沒聽過，我念宗後人當中有這號人物？
    他正講到關鍵處，被人打斷，自是不悅。
    但在感應到對方施展的求助之術居然是神蝕念後，不悅一掃而空，目露追憶之色。
    不會錯，這確實是太常侄兒自創的神蝕念術　　太常已然永墮不歸，他的神通居然還在世間傳承著嗎.
    隻不知這個名叫樊莫空的小輩，和太常是什麽關係：若隻是個偶然得了傳承的路人倒還罷了，隨便救救便是；但若是太常的後人，則不能等閑視之　　無極生太極，無常生太常。
    若太常真有後人在世，二哥聽了一定很高興吧.
    “關於八陣圖精要，為師暫時就講這麽多了，爾等自行體悟，有不懂的地方，可以請教傳法弟子，為師暫去忙些俗務，若無要事，不可攪擾。”
    石景決定出手相助。
    但他素來謹慎，降臨道念前，先要算算此事因果、吉凶，查清求救者是誰，唯恐救錯了人。
    他還喜歡量力而行，若是凶兆，則證明此事棘手，須從長計議，故而回到洞府，以最快的速度龜占吉凶。
    結果算出來個大吉。
    連算數次，皆是大吉，石景終於麵露笑容，放下心來，降下道念相助了。
    連續的大吉，既說明此事並無凶險，亦說明會有好事上門！
    對於聖人而言，什麽樣的事情才能算是大吉程度的好事呢？
    或許求助者真的是太常的後人，要來認祖歸宗，故而才顯現出大吉之兆！
    又或者，借由救人一事，石景聖人可以獲得潑天造化，修為大增。
    他更願意是前者。
    若是前者，二哥定是極高興的　　考慮到求助者很可能是太常賢侄的後人，即使占卜出此事並不凶險，石景聖人還是多降了些道念之力，隻求穩妥。
    他降下的道念之力並不弱，卻還是轉瞬隕落.
    大吉了個寂寞！
    敵人有些過於厲害了！
    若能成功逃回道念，石景便可知曉，殺他道念的其實是寧凡！向他求救的並不是太常的後人，救一次意思意思得了，不必拚死相救。
    可他未能收回道念，對此事因果根本一無所知.
    本尊遭受牽連，石景雖未咳血，氣色卻略有虧損，表情更是陰沉一片。
    事後重算此事吉凶，算出的全都是大凶，哪有半點大吉！
    剛剛算出來的大吉皆是假象，似有什麽力量幹擾了他的占卜　　“這種感覺.剛剛幹擾我的，似乎是周天氣運的力量，此事究竟”
    石景心頭一驚。
    此事居然涉及到了真界周天氣運，說不得與逆聖因果有關，如此一來，難以算清個中因果就不奇怪了。
    隻是沒有想到，救一個第二步小輩的小事，竟能牽扯出周天氣運.
    說起來，那個斃掉他道念的人又是何人.想要斃掉他的道念，至少得是二三十紀的始聖　　所以.
    要繼續去救那個小輩麽冒此風險，是否值得　　“當然要繼續！那人很可能是太常的後人，很可能是.二哥的血脈.”
    石景瞬間有了決斷，打算降下更多道念相助掌運。
    但卻被掌運拒絕了！
    眼見寧凡殺始聖如殺雞，連斃古念、石景二聖道念，綠掌運既驚且懼，對寧凡的強大更是有了清醒認知。
    隻憑三紀的古念、十五紀的石景根本不可能是寧凡對手！
    他請聖降臨的機會有限，不能浪費在古念、石景這等渣渣身上，要請就得請更厲害的，否則不過是徒勞，根本打不過寧凡！
    “此子竟敢拒絕我！”
    “他一個第二步小輩，居然敢嫌我菜！”
    石景感到了莫大羞辱！
    他哪裏菜了！
    不過是不擅長道念戰罷了！他擅長的是戰陣群毆啊！
    有種把你的對頭叫來我麵前，看我不擺個大陣困死他！
    且此番降臨道念跨越了過於遙遠的時空，同樣影響了我的發揮！
    若是距離近一些，老夫就算落敗，也不至於被人秒殺的！
    石景聖人，十五紀始聖，念宗排行第五的聖人.
    和古念聖人的美味道念相比，此聖道念並沒有什麽出彩的地方，是因為他擅長的是戰陣合擊之術麽　　此聖身具部分陣之道統的力量，可惜降臨道念時，不適合動用此力量，若非如此，我或許可以吃到一些陣之道統.
    還有一事，令我在意此聖心聲之中，隱約提及了太常賢侄會是我了解的那個太常大帝麽.可惜聽不太清，十五紀始聖的心聲，並不是那麽容易就能偷聽的，之所以能聽到些許，還是我將多聞無雙的力量，加持到了千人道果之上.
    滋滋滋滋滋！
    毫無征兆地，一道道電光交織的聖人陣紋，忽然在石景聖人周身浮現。
    是石景聖人感知到了某人的視線與諦聽，想要加以反抗。
    但卻無從阻止，亦查不出對方藏身於何處！
    “閣下是誰！莫非就是斬我道念之人！”石景聖人冷聲道。
    好生淩厲的陣法，若是當麵交手，或許需要一番苦戰，才能破其陣道　　此聖莫非真和太常仙帝有關.
    依稀間，似乎確有某段因果存在，但卻被某人以高深手段藏匿了因果，難以觀測.
    我修煉了太常前輩的念神訣，從中獲益良多，若此聖真與太常前輩有關，我並不願與之交惡但偏偏，此聖一副非救掌運不可的態度，令我為難.若此聖真是掌運同黨，我該如何　　寧凡微微一歎。
    他對仇人自是毫無留情，但世間善惡恩仇，有時並不純粹。若有一人既是仇人亦是恩人，他該如何　　“閣下也是聖人，何必藏頭露尾，欺負一個第二步小輩！你要出手，可以直接衝老夫來！”石景聖凝重道。
    他已暗中施展了諸多手段，卻還是探查不出對方行藏，愈發感到對方深不可測。
    但卻不能任由對方擊殺那名求助者，隻要對方有一絲可能會是太常後人，他便無法坐視不理！
    因果未明前，寧凡不願胡亂對石景出手。
    正好石景聖人被掌運給拒絕了，無法再度降臨道念，如此也好，省得自己出手之時還要瞻前顧後，唯恐打錯了人.
    於是暫時停止了對石景聖人的注視。
    感應到對方視線的消失，石景聖人終於鬆了口氣，背心早已被冷汗浸濕。
    莫看他庇護“太常後人”之時表現得不顧一切，實則內心沒有半點勝算。
    未知之物最令人恐懼！
    敵人強大到能夠暗中注視於他，他卻毫無對策，這是何等的差距！對方絕不是他一開始猜測的二三十紀始聖，至少也是涅聖，甚至極可能是涅聖中的高手！
    對方疑似在他體內留下了某種手段，憑他本領根本無法化解，須返回宗門求助四哥才是上策　　什麽叫心有靈犀一點通，這便是了。
    古念聖和石景聖一見身有隱疾，立刻便趕回了念宗，向四哥求助了。
    巧的是，二聖幾乎是一個前腳一個後腳趕回念宗。
    歲海，鬼穀禁區，念宗！
    宗門之外，二聖久別重逢，不期而遇。
    古念聖：“咦，五哥，你怎麽也.”
    石景聖：“六弟，莫非你也是.”
    二聖對視一眼，瞬間明白了一切，盡在不言中。
    什麽叫同病相憐，這便是了。
    隻希望四哥有辦法治療他們身上的毛病。
    可惜的是，他們還沒找上四哥秦越聖人，先聽到了秦越聖人一聲怒吼傳徹整個念宗。
    聖人一怒，山海移位！
    一時間，歲海之上波浪滔天，無數浮於海上的惡鬼、怨靈，皆被聖人之威震得魂飛魄散，化作泡沫重新融入海水。
    “道友好膽，竟吞我如此數目的扁鵲藥魂，若不還來，莫怪我痛下“毒”手了！”
    難怪秦越聖人如此生氣，竟是所修藥魂被人吞掉了不少，損失頗重！
    對於醫者而言，藥魂幾乎是命根子了，既被奪走，豈肯罷休！
    此人便是念宗排行第四的聖人麽.
    寧凡的視線落在了秦越聖身上。
    瞬息間，秦越聖人有了如芒在背之感，卻並不慌張，而是催動了醫之道統的力量，瞬間將寧凡的視線媒介從體內剝離。
    那是一顆赤薇花種，一經剝離至體外，頓時枯萎消散，散作塵埃。
    “這是什麽花種，竟能令我心悸，且此花一現，域內花草竟皆流露垂首稱臣之相，此事究竟.”秦越聖目光一震。
    下一刻，體內似有更多的花種從無到有，驟然湧現，瘋狂生根.
    寧凡的視線，又一次投射了下來！
    解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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