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安督促著父母交完了諾叔叔那裏的三套房款，拿下來了房產證。又自己悄悄地拿下自己的房產證。

    暖暖。

    額，顧小安不敢麵對她。

    可是為了友誼不斷送在自己手裏，還是要硬著頭皮去解釋啊。

    顧小安包了一筆錢，不安地敲開了暖暖的家門。暖暖爸和暖暖媽這會兒都在店裏，家裏隻有暖暖。

    看到是顧小安，暖暖一句話也沒說。顧小安很自覺地坐到客廳自己常坐的位置上。暖暖默默地倒了一杯熱水放到顧小安麵前。熱水！顧小安突然福至心靈地起身去給暖暖也倒了一杯熱水，並遞到她手上。暖暖雖然不情願，可還是伸手接過來了。

    暖暖不說話，又麵無表情。

    顧小安隻好自己開口說話。“我們還有半年就要上大學了。也許我們去的城市比家鄉要繁榮很多，可是我們的父母都在這裏生活、賺錢，要供給我們在大城市的生活太不容易了。這裏麵本身就有收入水平和消費水平的巨大鴻溝。更何況他們還是在小地方掙錢，我們去大城市花費呢。

    生病住院的那兩天我就想到這個問題了。所以我一直在做準備。《學霸筆記》是我自己做下來的，我整理筆記從無到有的過程你全都看到過。期間的壓力和努力你都看在眼裏。期末考試前分享給你的做題方法是我自己總結出來的。

    暖暖，對不起，沒有提前告訴你。

    暖暖，我不希望你和我一樣承受壓力和恐懼。

    如果有一天，我從所有人的世界不辭而別，可是知道你在這裏，我的父母就不會老無所依，我就會心安……”

    顧小安張了張嘴，還是將自己重生的事咽回去了。是啊，不知道有一天自己會不會突然離開這裏……

    暖暖的聲調不帶任何感情，“顧小安，你總是自己去做這些事。難道跟我也不能說嗎？總是在不得不說的時候才跟我交代所有。這就是你眼裏的朋友嗎？”

    ……”顧小安無言以對。

    暖暖歎口氣，接著說：“小安，我當你是最好的朋友。你不要總將事情放在心裏。說出來，也多一個分擔的人啊。前段時間兩個人都忙得團團轉，你一個人怎麽做得下來？難道又生一次病，住一次院！”

    暖暖，就知道你是為我好。”顧小安的眼睛濕潤潤的，突然有一種情感想要湧流而出，她忍住了，說話的聲音有點暗啞。

    暖暖伸出手來攬住顧小安的肩，就這麽相互依靠著，任憑時間無聲流淌。

    不知過了多久，靠在暖暖腿上的顧小安輕聲開口了，說話的聲音像夢囈：“暖暖，我帶了一點錢，是感謝你的幫忙。如果不是你這個專業人士上場，我的筆記賣不了這麽好。”顧小安感覺到暖暖動了一下，“暖暖，不要拒絕。這是應該的。”顧小安知道暖暖和暖暖家都不缺錢，可是用錢表達感謝卻成了靈魂已經27歲的顧小安的方法之一。

    暖暖並沒有計較顧小安沒提前告知的行為，她們又歡快地湊在一起做作業、尋找美食、去遊戲城玩各種遊戲……

    南方凍雨，數以億計的人口被滯留在火車站、飛機場，無法回家。

    但春節還是在大人和小孩兒的期盼中來了。

    伯伯和姑姑兩家也從遙遠的江城回到闊別已久的家鄉。

    因為他們提前了兩個月回來拜望各家長輩、親戚，所以並沒有因為冰雪、凍雨被堵在火車站。

    顧小安聽著外麵的爆竹聲和喧鬧聲，突然全身無力。既沒有像往年一樣看春晚也沒有守歲，早早地就進了自己房間，關燈，躺下。

    恐慌感從心底一點點地擴展，浸透四肢百骸。腦海中有什麽呼嘯而過，卻抓不住一點點細枝末節。混亂的場景，人們的眼淚，大自然的呼嘯，模糊又隱晦地閃過。那是什麽，有一絲的熟悉感，可又想不起。

    顧小安開始頭疼，雙手按著太陽穴，蜷著身子，眼淚無聲地下來了。我到底怎麽了？忘記了什麽事情？為什麽心裏這麽難過？

    模模糊糊中響起了新年零點的爆竹和盛放的煙花，顧小安還能感覺臉上的淚漬。

    睡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年初六高三年級就開學了。顧小安和同學們一起整天忙碌於自己的功課，教室裏都是靜悄悄的。《學霸筆記》也全部交由書店銷售，顧小安隻每周供一次貨給他們，銷售額遠低於年前。

    暖暖還是每天約著顧小安一起吃午飯。三月的某天吃完午飯在校園裏散步，顧小安熟悉的恐慌感又彌漫開來。盛大的恐慌席卷而來，眼淚不受控製地湧出來，小安蹲下去抱著自己的膝蓋，讓自己好受一點點。

    看到顧小安的狀態，暖暖嚇壞了。又不敢直接拉她起來。就也蹲下來，抱著顧小安，給她溫暖和安全感。

    好一陣，顧小安才緩過來，筋疲力盡地靠在暖暖身上，輕聲開口：“這種感覺越來越頻繁了，每次發作的時間也越長。驚恐、慌亂、悲傷，一點點地從心底蔓延到全身，一閃而過的思緒，什麽都抓不住，好像很熟悉，卻從來想不起。暖暖，我好害怕，我到底遺忘了什麽？”

    暖暖緊緊地摟著顧小安，眼神慌亂，聲音裏都是緊張，“從去年年底到現在，隔一段時間就會遭遇一次這個狀況，到底怎麽了？要不要去醫院檢查一下，是不是還有什麽沒有覺察到的病症？”

    顧小安茫然地搖搖頭，“我確定，和身體無關。也許過一段時間症狀就消失了呢，就像它突然到來一樣。”

    顧小安努力回憶記憶裏的一切，卻依然毫無收獲。

    轉眼鹽城的春天就遠去了，大街小巷，人們早已穿起了夏裝。五月的天氣還算適宜，並不像七八月的鹽城那樣悶熱難耐。

    地動山搖！！！打破人們平靜安逸的生活。

    街坊們全都離開房屋來到街上，疑惑這是什麽情況。接著，大家的手機斷了信號。兩個小時以後，傳來消息，相隔不遠的錦州發生八級以上地震，鹽城有震感。

    錦州的景象傳來——房屋倒塌，學校、工廠一片廢墟，山體滑坡，許多人被埋，還有很多人受傷，雨下不停。情況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

    社會各界的人們紛紛為那裏送去了援助，當地的工作人員一直堅守在崗位，從未離開。

    天災無情，人間有愛。

    顧小安已經幾天缺席不肯去上課了，遺憾和悔恨比之前的恐慌更沉重。顧小安坐在窗邊的書桌前，抱著膝蓋，長久地保持一個姿勢，一動不動。

    暖暖推開門，看到的就是這個樣子的顧小安。她走過去，坐在對麵，輕輕拍著顧小安的肩膀，並未開口說話。顧小安卻突然哇地哭出來——

    如果我能早點想起是這場大地震就好了，那麽多的人就不會失去生命了。嗚嗚……”氣息沉重壓抑，好像要喘不過起來了。

    可是我怎麽忘記了呢？這麽重要的事，怎麽可以忘掉呢！嗚嗚……”

    上天都給我了那麽多提示，那樣深重的恐慌、那些閃過的熟悉的鏡頭，可我怎麽就沒想起呢！嗚嗚……”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如果我能想起這場災難，就能將損失減到最低，可是我卻眼睜睜地看著它發生了，什麽都不能做。嗚嗚……”

    等顧小安壓抑又沉重的哭泣一點點弱下來了，暖暖才輕柔地回答她：“小安，不管你經曆了什麽，看到了什麽，又感知到了什麽，世事不能逆轉。偶爾會來的恐慌，閃現而過的鏡頭，卻不讓你看清楚發生的事情，說明上天在阻止你知道。你的恐慌隻是你對危險本能的感知。這是天機，既然注定會發生，又怎麽會讓你知道，又怎麽會讓你去阻止？

    小安，我們在注定的天命前多麽無奈，我們在自然麵前又何其渺小，所以怎能改寫曆史、逆轉事實？

    小安，上天刻意讓你忘記，就是告訴你，它注定發生，卻與你無關。”

    顧小安的哭聲越來越弱了。暖暖隻聽得見哭後沉重的呼吸聲和抽泣聲。漸漸的，顧小安抓著暖暖的衣袖平靜下來了。

    暖暖扶著顧小安躺到床上去，顧小安也並沒有睜開眼睛，更沒有多說一句話。

    暖暖給小安蓋好被子，自己斜靠在床邊，看著惶恐不安的小安，想起小安說的“回憶，想起，忘記”，心裏轉過千萬個想法，良久，默默地對小安說：“小安，不管你經曆了什麽，會經曆什麽，我都一直在你身邊。”

    顧小安的呼吸終於綿長均勻起來，暖暖將熱水用保溫杯裝好放在床頭，又切好蘋果、梨子、西瓜，拌上酸奶了才走。

    第二天，顧小安終於平靜地來學校了。同學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是當班級在號召捐款時，顧小安和暖暖都各捐了一大筆錢，嚇壞了班主任李老師。

    既然山河同悲，無法逆轉，那就盡自己所能做一點事情吧。

    顧小安和暖暖心有靈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