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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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夢仙者,夢身升上清。
坐乘一白鶴,前引雙紅旌。
羽衣忽飄飄,玉鸞俄錚錚。
半空直下視,人世塵冥冥......”
魏語一大早起床刷牙的時候,唐詩宋詞app正在推送白居易老人家的《夢仙》。
真別說,這詩的題目挺應景的,應昨個兒的夢景。
安妮給刷牙的魏語綁上了塑腰的腰帶,頭繞過洗臉盆上的時候也聽到了這首詩,打趣道:“哎,你一大早還有這個惡趣味哪?”
滿嘴牙膏泡沫的魏語抗議道:“什麽惡趣味,這是熏陶,詩歌的熏陶。”
“我造,高曉鬆說的,‘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還有詩與遠方’。”
安妮束好要帶,又從口袋裏掏出了軟尺,一邊量著魏語的尺寸,一邊念叨道:“臀圍91,腰圍52.8,不錯哎小語,最近鍛煉下來,你這兩處的尺寸比標準尺寸還要好呢。”
魏語吐掉嘴裏的漱口水,自豪道:“那是你還沒量胸圍,量一下保準羨慕嫉妒死你。”
“胸大了不起嗎?爽的又不是自己。”安妮沒好氣得拍了魏語屁股一巴掌,感歎道:“你塑形成功,學會了化妝,挑衣服的眼光也比以前專業了不少。下麵怕是沒我什麽事了,我想下周就打包回泰州。”
魏語擦了擦嘴,不舍道:“別啊,我包你吃住,再多待幾天。”
“別,揚州炒飯我都吃膩了。那啥,回頭你和何青陽辦喜酒的時候叫上我就行,我一準來見證你的幸福。”安妮說著說著,眼睛都不由自主得紅了起來。
兩個人相處了不足足三個多月,革命的情感已經深深紮根在各自心裏。魏語的信念有安妮的默默支撐,安妮的方案有魏語毫無怨言的實行,兩人都在一條道上不遺餘力得幫助對方。
可惜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魏語的眼睛也說紅就紅,一把抱住了安妮,動情得哭了起來。
安妮也環抱住魏語,煽情得告起別來:“小魏啊,姐姐舍不得你。”
魏語:“嗚嗚嗚,安妮,你也舍不得你。我從小到大身邊都沒有姐姐,比我大一兩歲的同性都喊我姑姑。嗚嗚嗚,安妮,你還是不要走吧,我好好賺錢來供養你。”
安妮更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我有手有腳的幹嘛要你供養我。真是,還愁以後沒有相見的日子嗎?等到咱倆七老八十進養老院的時候,記得將你旁邊的床位留給我。”
“嗯,我一定留給你。”
從洗手間裏麵出來的小芳拉好門,看了她倆一眼,無語道:“哎,聞不到臭嗎?”
魏語吸了吸鼻子:“艾瑪,是挺臭。”
安妮也吸了吸鼻子:“小芳你上洗手間總是不開排風,討厭。”
小芳:“......”
尚不知道三個女人一台戲的和鈴也起了一個大早,驅車來到了盧灣區巨鹿路上的一家主打本幫菜的公館。
這家公館在上海小有名氣,是本地名媛或是富商千金常來聚會的地方。高價的租金,高薪聘來的廚子,亦或是酒店管理學校畢業的服務生,壕氣衝天得堆積了這個富貴環繞卻半分不屬於顧客的小小世界。
和鈴以前在外企上班的時候來過一次。她的經理帶了老外來談合作,點了海鮮,糕點,還有紅酒,六個人硬生生得吃了八千多。
經理那張隻剩五千塊錢的工資卡裏刷不出這麽多,一臉尷尬得在站在櫃台邊上,等著和鈴來送卡。
等到和鈴火急火燎趕了過來,經理的老臉已然掛不住,將錯就錯將責任全部推倒和鈴身上:“不是說了讓你跟我一起來嗎?招待客戶都不殷勤,你還能幹什麽?”
其實壓根連提都沒提過......
旁邊的老外,包括前台收銀的小姐,都在用一種同情的目光看著和鈴。和鈴在那個時候還是一隻初進職場的菜鳥,成天想著的就是自力更生而後證明自己。盡管當時滿肚子委屈,但還是硬生生得將這口氣吞下去了。
經理拿過和鈴手上的信用卡,看也不看轉身塞給了收銀員。也不說刷的錢由自己來補還是回頭找公司報銷,就像刷的卡是她自己的一樣。
和鈴當時都愣住了,猜想這剩下的三千塊錢肯定要栽自己頭上了。誰知道收銀員拿過□□看了一眼,說了一句“稍等”,就低頭用櫃台上的座機打了一個電話。
半分鍾後,身為這家公館老板的郭悅,從樓上下來了。
郭悅披著一條真絲披肩,輕柔得從蜿蜒的樓道上走了下來,臉上帶笑:“哎,你怎麽來了?來了也不告訴我一聲?”
和鈴瞟了一眼身旁微怔的經理,又看了一眼滿眼都透露著“我想知道你最近在幹嘛”小心思的郭悅,眉頭都皺起來了。
收銀員湊到郭悅耳邊,嘀嘀咕咕交代了整個事情的經過。
郭悅點了點頭,先是用眼角瞥了一眼和鈴的經理,然後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一樣,溫婉得問和鈴道:“不記得這個公館是我經營的嗎?”
和鈴嗬嗬了兩聲,不想接話。
郭悅轉身將信用卡塞回給和鈴,囑咐收銀員道:“剩下來的金額簽到我的單上,不用扣了。”
和鈴尋思著是連家爸爸給的黑金卡惹了禍,收銀員一眼就看了出來,所以才打電話給郭悅。畢竟上海乃至蘇南的圈子就這麽大,像持有黑金卡這種一刷就可以刷一套房子的年輕姑娘能有幾個?單是衝著黑金卡的麵子,郭悅也會跑下來打折。
三千多塊錢不用算在自己頭上,和鈴雖然舒了一口氣,但還是不開心,敷衍得說了幾句謝謝的話。
郭悅那個時候一點也沒察覺出她的異常,還生怕她因為沒有參與應酬而得罪公司領導,轉身又送了幾張公館的代金券給經理。
事實證明,郭悅做的很對。自此以後,經理不僅沒有在公司找過和鈴麻煩,甚至連日常工作都少分派了她很多。
事實也證明,郭悅做的都是為了和鈴好。隻是這種好,在當時的和鈴看來,就像嫂子優待小姑子一樣,一家人相互幫襯的那種好。
一腳邁進公館裏,戴著墨鏡的和鈴發散著清晨的濕冷,直接問迎賓處服務員道:“郭悅來了嗎?”
服務員愣了半晌才點頭道:“嗯,老板剛到。”
和鈴一句話不說躥了進去,不顧底下人的阻攔,直接順著樓梯走上樓去,邊走邊抬頭大聲叫道:“郭悅,你出來!”
“小姐,你幹嘛?”
“見我們老板要預約的。”
“小姐你不能上去啊!”
走路帶起的風振動了門沿的風鈴,叮叮當當,對應著和鈴雜亂的心跳。
和鈴統統聽不見,一步一個腳印,硬生生得踩在旋轉的樓梯上。
三樓和底下兩層的歐洲風格都不同,溫暖,幹淨,很有日本的和風味道。
和鈴的視線範圍裏,一盆潔白的馬蹄蓮遮蓋住郭悅秀麗的身影。
郭悅聽到了動靜,頭也不抬,繼續低頭打理著她的花。良久,才喃喃道:“你來了。”
不再是多年前那句歡快的“你怎麽來了”。
和鈴扔下自己手中的包,苦笑了一聲,反問道:“你知道我會來?”
“知道。”郭悅給潔白的馬蹄蓮灑上幾滴露水,臉上有些陰鬱:“這盆馬蹄蓮,是幾年前凱風送我的。”
和鈴環抱住雙臂,不想接她的話。
“當時我很高興,因為我專門找花店的人問過,馬蹄蓮的花語是‘忠貞不渝,永結同心’。”
和鈴還是不吭聲,她肚子裏有一大堆話要拿出來質問,不想將心思花在這些花花草草上麵。
郭悅從地板上站起來,伸了伸懶腰,理了理耳邊的碎發。一手拉開落地的窗簾,窗外的日光掃落她臉上的陰鬱,注滿了她能量,郭悅轉頭對著和鈴笑道:“你好像一點也不生氣。”
和鈴靜靜得看著她,張口道:“你認為我會為一盆花生氣?”
郭悅淡淡一笑,用著些許惆悵的口氣接道:“和鈴,你很聰明。從小到大,我一直都羨慕你的這份聰明。”
“哪裏,如果我聰明,應該一早猜到養浣溪沙這條狗的主人是你。”和鈴冷冷道。
郭悅看了一眼樓梯口跟著和鈴走上來的公館職員,溫和道:“沒什麽事,你們都下去吧。”
抬出一副茶具,郭悅邀請和鈴:“其實我的茶道還不錯,要不要嚐一嚐?”
和鈴揚了揚眉,抽了一旁櫃子裏的抱枕,跟著盤腿坐了下來。
郭悅將燒好的熱水沏入壺中,看著騰騰的熱氣,回憶道:“凱風送了我一盆馬蹄蓮,我整整高興了半年。‘忠貞不渝,永結同心’,實在沒有比這八個字還要動聽的承諾了。盡管當時我還有些懷疑,但我願意相信它是真的。可是後麵半年過去了,凱風都沒有找過我一次。”
紫砂壺中的熱水溢出了壺蓋,灑落在整個壺身上。郭悅將兩個茶盞放在一邊,手腕微動,又抬起溢出水的紫砂壺,將裏麵的水均勻得澆灑在茶盞上。
“我不是路邊的野花,甘霖不繼還能為路人綻放。隔了半年,我又找了花店的人問她們馬蹄蓮的花語。第二次問的時候我才知道,‘優雅,高貴,純潔的友愛’這樣的花語,才是馬蹄蓮在你凱風哥哥心中的寓意。”
和鈴將目光投放在那盆潔白的馬蹄蓮上,久久不語。
“正是從那個時候起,我猜到連凱風喜歡的是你。畢竟,除了你我,沒有第三個女人能夠走進他的生活。也是從那個時候起,羨慕,嫉妒,還有狹隘,走進了我的腦裏。”
熱騰騰的水蒸氣沿著茶盞四周蒸發,郭悅用細長的手指將茶盞掀了開來,注入第二壺冒著清香的茶水。
和鈴眯著眼睛品嚐了一盞,而後道:“你又不是寫小說的,說話能不這麽文縐縐的嗎?浣溪沙是不是你養的狗,直接給句痛快話,我不想在你這繼續浪費時間。”
郭悅輕笑了一聲,歎道:“我已經在解釋我的動機了,和鈴。”
“我都知道。你不說,我也知道。”和鈴將茶盞擱在桌上,心裏有些堵。
她們有過真實的友誼,兩相友好的歲月是真實存在的。如果硬要說虧欠,未必是郭悅虧欠和鈴的,和鈴也虧欠過郭悅。
“那你是怎麽知道浣溪沙背後有我的?”郭悅淡淡道。
“那個印度黑客,恰巧在郭弘的公司上班。郭悅,你是知道的,我從來不相信這種巧合。”
郭悅點點頭,承認道:“是的,浣溪沙後麵有我。黑客,資金,人脈,隻要我能提供的,都不遺餘力得提供給她。”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和鈴沒有一點兒高興。麵對著郭悅,腦海裏還能閃過十幾年前她們倆手牽手逛街的情景,倆人都嘻嘻哈哈,笑得沒心沒肺。
一個風箏飄過她們頭頂,矮小的和鈴說:“郭悅姐姐,那個風箏好漂亮。”
高和鈴一頭的郭悅仰頭看了看,安撫她道:“我去街邊上看看有沒有。如果買不到,姐姐拖濰坊的親戚給你帶一個。”
矮小的和鈴一臉滿足,真心道:“謝謝你,郭悅姐姐。”
“為什麽?郭悅姐姐。”回憶正在和現實相重疊,和鈴的眼眶也在不知不覺得變紅。
“我已經說過我的動機了,和鈴。”
“我在說為什麽為什麽!你聽不懂嗎?!為什麽為什麽啊!”和鈴直接將桌上的紫砂壺砸翻在地,熱水攜著破碎的壺身,在木地板上濺出了一朵花。
郭悅顫抖著肩膀,最終,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玉容寂寞淚闌幹,梨花一枝春帶雨。一聲“郭悅姐姐”,同樣喚起了她的回憶。
“和鈴,對不起。”郭悅捂著嘴巴,顫抖著全身才說下這五個字。
“我不想聽這些。”
“我,我隻是想你離凱風遠一些。”
“所以你將我往英國送,往另外一個男人身邊送,是不是?”和鈴定定得望著郭悅,雙眼通紅。
“無論成不成功,有這麽一個既成事實,送你馬蹄蓮的人就會死心。是不是?”
和鈴之所以留在lp當老板,除了心理發慌到需要通過別人的情愛來打發時間,更多的是她想搞清楚,到底是誰死了心要將她推到樂正琳身邊。
起初她以為是樂正霖的姑姑,後來才知道是樂正霖本身。隻是到了今天,和鈴才明白過來,背後還有這麽一位。
郭悅低下頭去,淚水透著指縫滴灑在膝間,全身顫抖得像一隻冬日裏流落街頭的野貓。可憐,又可恨。
“我沒有精力再花費在你身上,郭悅。你想要怎麽樣就怎麽樣,想怎麽來就怎麽來。浣溪沙我不懼,你,我更不懼。”
和鈴從地板上站了起來,收起了自己方才的陰狠,隻淡淡陳述:“我的郭悅姐姐,溫柔善良,高貴優雅。縱然使手段,也會使得光明正大。如果中國有皇室,她也會是凱特王妃一般的存在,隻有最高貴最優雅的人才配的上。可是郭悅你,你不配。”(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