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蒙蒙的早上天還沒亮，虹橋機場的到達大廳裏已經塞滿了接機的人。有的是西裝直挺舉著紙板的工作人員，有的是一邊啃著早飯一邊探頭望來望去的親人，也有舉著一張打印著外國人名字a4紙的導遊姑娘。人人都張大了眼睛，密切得關注著一個個拖著行李箱從海關出來的乘客。

    廣播提示著整個接機大廳的人們：“迎接旅客的各位請注意，由華盛頓飛來本站的航班將於八點十分到達本站。”

    半趴在二樓欄杆的和鈴低頭看了看時間：八點整。

    在星巴克裏麵刷了兩杯咖啡，大方低頭啄著自己的那杯，將另一杯遞給和鈴，提醒道：“早呢，等他們拿好行李出來還要半個小時。”

    和鈴接過咖啡，不放心道：“這次的群演不會有問題吧？”

    “不會有問題。”大方指了指一樓大廳角落裏正掩麵哭泣的一個中年婦女，介紹道：“我找的不是群演，是真實受害人。”

    和鈴撇了撇嘴，評價道：“喲，下手挺狠。”

    大方聳肩，自豪道：“小芳不在，搭台唱戲又不是我的強項，隻能湊合著找真人了。”

    此時此刻，正服侍著魏語跑步的安妮被小芳叫到了廚房裏。

    小芳將廚房的拉門一拉，又偷偷看了一眼正在跑步機上撒汗的魏語，才滿臉心機得和安妮交代道：“最近你別趕著回泰州了。我尋思著魏語這邊要出事，你留在這兒好控製她的情緒。”

    安妮疑惑不解：“啊？何青陽不是已經跟魏語好上了嗎？”

    “好什麽好。”小芳又賊兮兮得看了一眼跑步機上的魏語，歎氣道：“何青陽前腳才告完白，後腳就跟初戀滾床單了。何青陽那個叫張艾倫的初戀，你知道的，老早被浣溪沙安排去美國了。莫滄桑追蹤了華盛頓那邊酒店的開房記錄，倆個人連續三個晚上都睡一個房間，錯不了。”

    “什麽！？”安妮驚訝得大聲叫了出來。

    小芳趕緊捂住她的嘴，悄聲道：“千萬別讓魏語知道，我怕她拿了刀去砍人！”

    畢竟多少年的願望，好不容易看到一個希望...

    安妮氣得脖子發紅：“何青陽怎麽這麽渣？小魏喜歡了他多少年啊，他居然說滾就......不行，這口氣我一定要替小魏出了。”

    小芳拍拍她的肩膀，撫慰道：“別急，先讓總部的人走一遭。”

    半個小時過去了，一對情侶模樣的男女從海關走了出來。拎著行李箱的男人膚白俊美，背著雙肩包的女人長發翩翩，倆人手牽著手一路說說笑笑，旁若無人得說著一些甜言蜜語。

    男的麽，一如既往的自戀模樣，從頭到腳的gay範時尚。

    女人麽，同記憶中的張艾倫一樣，有著一雙彎彎的笑眼，笑起來的時候總帶著一種男人察覺不出來的心機。家底雖然不厚，但無礙她舉手投足間自帶幾分千金小姐的嬌氣，沒講兩句話就會嘟嘟小嘴，將頭依靠在旁邊男人的肩上。

    對此，男的全盤接受，還一臉幸福得捏了捏女人的手，然後相視一笑。

    嗬，真是看得人倒胃口。

    和鈴強忍住腸胃裏的不適，伸出手來指了指張艾倫的方向，提醒大方道：“人到了。”

    大方“嗯”了一聲，轉身給樓下整裝待發的大媽打電話。

    不須臾，方才蹲在角落裏哭得眼紅鼻子酸的大媽忽然站了起來，情緒激動得說了幾句。周圍的親朋好友聽完了之後全部凶神惡煞得卷起袖子，組成一支隊伍朝往人堆裏擠。像是支流排出來的汙水，沿著地勢毫無阻礙得流進了蒼茫的大海。又像是漲滿河槽的洪水，突然崩開了堤口，咆哮著湧進江河。

    緊跟著，吵吵嚷嚷的人群裏，忽然爆發出了女人的尖叫聲。

    張艾倫被人一推，因為重心不穩，踉踉蹌蹌得跌倒在地。何青陽剛想彎腰扶她，卻不知道打哪兒衝出一個大媽拽住了張艾倫的頭發，硬生生得將她從地上拖了起來。而且一拖拖了半米，差點沒將張艾倫的頭發一股腦全拽下來。

    何青陽被這突然而來的一幕給弄怔住了，扶人的雙手還僵硬得停留在空氣裏。

    大媽已經蹲在牆角哭了好長時間了，一邊哭一邊恨。恨自己丈夫花心，更恨和她丈夫勾搭的小三壞心。好不容易守著這個小三出了海關，假使等了半天隻為了拽一下小三頭發，大媽都覺得對不起自己身後的親朋好友。

    毫不客氣的，大媽朝張艾倫臉上抽了一個巴掌。抽了一個尚不解氣，又伸出手抽了第二個。沒錯，抽的就是這個自覺年輕有文化就可以睡她老公的賤人。

    多麽清脆的巴掌聲啊，引得周圍人像退潮一般四散開來，留下中間一大片空地。無論是接機的還是到達的，都瞪大了眼睛看起熱鬧來。

    張艾倫孤零零得站在空地當中，淒厲得尖叫：“你誰啊你！知道我是誰嘛你打我？！”張艾倫一點都不顧上臉上的火辣，直接抬起腳來朝大媽身上一踹。可惜大媽身胖體寬，沒踹動。

    大媽的親戚不愧是大媽的親戚，跟大媽都是一個體型。瞧著小三竟然還有膽子反過來踹人，一個個上來拖拉拽碰，不遺餘力得將張艾倫揉搓成了麵團。張艾倫就像一角剛切下來飽含水分的西瓜，被四麵八法飛來的蚊子給盯上了。

    親戚們雖然動作不雅，但滿腹經驗：“用掌心扇她巴掌，不要留五指痕跡。”

    “踹她屁股，踹她小腿，踹她肉多的地方。”

    “打殘了又怎麽樣，老子賠錢！媽的，哪裏來的膽子敢勾引我妹夫欺負我妹妹！”

    整個大廳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張艾倫身上，但沒有一個出手阻攔的。何青陽好不容易擠過去拉人，卻硬生生被大媽的親戚們推到一邊不說，還被嚴厲警告：“小子，這裏沒你的事，不要插手。”

    何青陽大怒：“你們搞清楚沒有？這裏是機場，大庭廣眾之下你們施暴？！”

    一直站在旁邊舉著手機拍攝全程的大媽侄女吸了吸鼻子，困意滿滿得勸道：“你就別插手了，我姑媽想揍這個小三好多年了，今天都是帶著罰金來的。”

    何青陽：“......”什麽玩意啊這幫人！

    眼瞧著何青陽還要鑽出去拉架，大媽侄女自覺得從口袋裏掏出一疊跟拍照片交給他。一邊舉著手機繼續拍，一邊解釋道：“我們沒打錯人，你朋友就是插入我姑媽婚姻的小三。恩，對了，你是那小三的男朋友嗎？”

    何青陽並不回答，接過照片看了幾張。不知道為什麽，雙手有些顫抖。

    大媽侄女特同情他，安慰道：“沒什麽啦，不就是碰到一個渣女嘛。早點看清真麵目不好嗎？那，這個你女朋友和我姑父約會的照片，瞧瞧，在大街上就撩我姑父，手都快伸到褲襠下麵了。還有這張大白天開房的，嗬嗬，鍾點房，我姑父也是夠省錢的。哦，還有這幾張，是她和另外一個老男人開房的照片，偵探順便拍的。”

    難怪技術這麽好......這是何青陽的第一反應。

    第二反應才是真的怒火中燒。從起伏的肩膀來看，何青陽很生氣。以往泛著冉冉光澤的眼睛裏，文靜啊儒雅啊什麽都沒有，隻有交織在一起的失望和憤怒。

    此時此刻，何青陽非常矛盾。

    每個男人心中都有一個女神，他心中的那個叫張艾倫。小時候是肩靠著肩在演講台上朗誦詩歌的搭檔，青春期是那個一個身影就引人遐思的隔壁班女生，步入社會之後愈發覺得她美好，美好得成為了他床頭的白月光。

    然而此時此刻，搭檔、隔壁班女生、白月光都變成了飛灰。一張張露骨的照片像石錘一樣敲打在他的心上，尤其是前幾日的耳鬢廝磨，此刻變得尤為夢幻。像極了一場不留痕跡的春夢，夢裏千好萬好，夢醒冷汗淋淋。

    張艾倫還在叫他：“青陽，青陽！”

    何青陽腳下動了動，聞聲想要過去拉她一把。大媽侄女長了一張沒心沒肺的臉，可說出來的話每一句都是石錘。

    “你還過去幹嘛呀？我要是你，我就先去醫院看看自己有沒有被染上淋病、艾滋病。”

    何青陽再也沒動過。

    許久許久，等著警察將一幹鬧事的人帶走的時候，他才拖著自己的箱子離開大廳。將自己衍變成一個路人，神誌清醒得走出了飛機場。冷風從玻璃門外鋪麵而來，夾雜著一點灰塵，吹得他睜不開眼。

    低著頭的何青陽在想，原來，他的初戀是這樣的初戀。（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