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餘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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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越郡。

    偌大的孫家,傳承數百年之久,勢力根深蒂固。

    但凡出生在落越郡的百姓,無論老少,幾乎都是從記事起,便記得自己聽過本地的這一家大族。

    曆代以來,孫家與官家中人,關係向來密切,與市井之間,也同樣有所來往,可謂黑白兩道,皆有涉獵。

    然而方慶上任以來,市井不法之人,盡數受製,且他本人,也不受孫家招攬。

    但這並不影響孫家在落越郡的地位。

    這仍然是令人隻能仰望的龐然大物,如同一座深不見底的湖泊。

    隻是這一次,孫家敗了一場官司,令人感到不可思議。

    而勝了這一場官司的,不是王家,不是唐家,不是方家,而隻是蘇家。

    如今僅剩下姐弟二人,相依為命,貧苦度日的蘇家!

    此事傳揚開來,人人為之震驚。

    那龐然大物,竟然也是會在官司上麵,敗給貧家少年?

    茶鋪酒樓,市井人家,但凡茶餘飯後,大多以此為談資。

    “孫家居然也真是敗了?”

    “還是咱們方大人秉公辦事,若換了一任縣令,必定和孫家勾結,咱們怎麽會見蘇家小子得勝?”

    “這倒也是,方大人治下,真乃是朗朗乾坤。”

    “孫家的契約,聽說隻是丟失了。”

    “孫家既然打官司了,還能把契約丟了?隻怕就是偽造杜撰的,如今生怕被揭穿,便借口下了台階而已。”

    “那蘇家小子,倒也真是福大,得了方大人這麽一位清官在任時。”

    “倒是袁捕頭,似乎不像咱們想的那般清高嘛。”

    “也不能這麽說,袁捕頭不見得就跟孫家有什麽來往嘛。”

    ……

    袁家。

    袁珪臉色難看。

    這一日,孫家狀告蘇庭,以契約丟失為由,自棄官司。

    貧家少年,勝過了孫家大戶。

    這讓方慶的清名,愈發高漲,愈得人心。

    但他袁珪的名聲,則因此受損。

    隻因為他替孫家作證,蘇庭曾落筆簽名,如今孫家的契約,幾乎已被默認為虛假不實,對他袁珪剛正不阿,寧折不屈的名聲,自然便有了些許質疑。

    雖然影響不算大,但終歸是有些不甚中聽的聲音。

    “契約丟失?”

    袁珪沒有主動詢問孫家,而孫家也沒有來告知於他此事的真相,他也就當作是契約丟失了。

    孫家何等底蘊,何等森嚴,就是以他的武藝,都不可能潛入孫家盜取契約。

    他見過蘇庭,固然氣質不凡,氣血綿長,卻沒有習武的跡象。

    這樣的手段,必然是那所謂法術。

    “妖邪之輩。”

    袁珪麵現怒色。

    驀地一掌拍落。

    嘭一聲響!

    木桌震了一下。

    旋即蛛網般的裂紋,蔓延開來。

    ……

    神廟。

    這一日,也是香火鼎盛。

    不僅是落越郡,便是周邊的百姓,聽聞雷神廟靈驗,也都紛紛前來,排憂解難。

    鬆老坐在邊上,但凡有人拿著簽條來解,他便根據對應的詩文,根據對方的情況,作出解答。

    就在鬆老解了一簽之後,青平匆匆而來,湊近耳邊,低聲道:“蘇庭勝了官司。”

    鬆老稍微點頭,此事已在意料之中,隻不過,那個少年能夠讓孫家吃下一虧,也著實讓人高看一眼。

    青平侍立在側。

    鬆老繼續為信眾解簽釋疑。

    待得時過中午,才暫作歇息。

    他緩緩起身,來到後院。

    青平跟隨而來。

    鬆老徐徐說道:“這小賊鬼精鬼精的,有心算無心,勝了一場也不足為奇。”

    走到前方,鬆老停了下來,看著池水,說道:“隻不過,勝了一場,也僅是一場而已。”

    青平聞言,深以為然,道:“孫家勢大,蘇庭畢竟還是孤家寡人,道行還未登堂入室。勝了這場,卻惹得孫家對他重視,不見得就是好事。”

    鬆老平靜道:“可也不見得是壞事,畢竟店鋪得手了,老夫這邊也探到了幾分消息,今夜便能知曉一二。”

    青平心中對此,也頗為好奇,但終究沒有詢問,隻是說道:“這些時日,孫家似乎作了準備,在店鋪那裏,稍微布置了下。”

    “孫家老鬼,向來謹慎,多半是從蘇庭身上,知曉了幾分端倪,為了周全,順手布置而已。”鬆老說到這裏,冷笑道:“這老鬼一向自視甚高,在外也從來是陰邪狠辣,這次栽了,也不知心中是何感想?”

    說著,鬆老似乎察覺失言,擺了擺手,道:“就這樣罷。”

    青平點了點頭。

    鬆老似乎想起什麽,說道:“墨水的事情,方慶多半以為是蘇庭法術玄妙,心中會更加敬畏。如此,你托他買來的烏賊墨,其中詳情,就不必告知方慶了。”

    青平明白,鬆老此舉,是為了讓方慶大人保持對蘇庭的敬畏,這對於蘇庭而言,有著極大的好處,遲疑了下,又再度開口詢問。

    “關於孫家的布置,可要跟蘇庭提起?”

    “過幾天再說。”鬆老淡然道:“且看他能不能憑借自己的本事,察覺其中端倪。”

    “也好。”青平點頭,隻是神色之間,略帶猶疑。

    “你還想說什麽?”鬆老何等人物,一眼便看出他欲言又止。

    “我隻覺得,蘇庭把時候掐得太準,字跡恰好在這兩日消去,他如此行事,不免有些行險,不夠周全。”青平沉吟著道:“可要提醒他一下,讓他謹慎一些,莫要過於自負?”

    “自負?”鬆老冷笑出聲,道:“你以為他狂妄自大,你以為他年少得意,這就滿心自負了?”

    聞言,青平一愕。

    鬆老說道:“這小子精得跟鬼似的,凡事謹慎得很,該狂妄的時候狂妄,不該狂妄的時候,他就像是個烏龜殼,正如當日我與人鬥法時一樣。”

    “這樣的人,別看他玩世不恭,不夠穩重,實則心中有著審時度勢的本領。”

    “若沒有這份沉得下來的心性,再給他天大的機緣,他又怎麽能修行得成?”

    “隻不過,審時度勢,一旦審錯了,就要栽了跟頭。”

    “好在這小子,眼力向來不錯。”

    聽得鬆老這番話來,青平心中對於蘇庭的印象,有所改變,隱約跟心中天縱奇才的印象,有所重合,再想到此前蘇庭所言的“本性”,似乎也不無道理。

    “但此次事情,著實太險。”

    “不險。”鬆老緩緩說道:“那所謂烏賊墨,老夫查過了一遍,約有半年光景,才會消去痕跡,但他在我神廟得遇機緣以來,才過多久?”

    青平怔了下,道:“未足半年?這又怎麽回事?”

    鬆老說道:“這小子必定在其中摻雜了些什麽,才有這般現象,他必是有所依仗,才敢如此行事。”

    青平沉默了一下,旋即說道:“我確實不如他。”

    鬆老沒有接話,隻是問道:“蘇庭現在何處?可是去店鋪當中,探查緣由了?”

    聽聞這話,青平神色古怪:“聽聞蘇庭回家睡覺去了。”

    鬆老默然片刻,才歎道:“這個懶散的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