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猴子停下手來，回頭看向那個盤膝坐在空中的白衣老頭兒。

    “是你……”我皺眉思索，想起了這個曾經給我煮了一碗麵的老頭兒。

    “菩提。”猴子倒提金箍棒，冷冷說道。

    “菩提，為了這個猴子，你不惜暴露自己的分身……你可知，哪怕你真幫這猴子收了我，你也難逃如來。”猴子冷聲喝道。

    老頭兒嗬嗬笑笑，單手在胸前立掌。

    “如來……接引師弟，你我也是時候亮亮手段了。”老頭大笑道。

    有萬丈佛光自老頭兒體內亮起。

    老頭兒朝著我和猴子遙遙一掌揮出，有白芒將我倆如同蟲繭一般包裹起來。

    “猴子，那心魔在你體外，我幫你心魔入體。”老頭兒朝我嗬嗬笑笑。

    我一愣，我說你丫坑我的吧，心魔入體不是大忌嗎？

    “哈哈，所以說，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老頭兒說完，兩手緩緩合十。

    隨著老頭兒雙手合十，包裹我和另一隻猴子的蟲繭不斷縮小，最後我和猴子已是緊緊挨著。

    老頭兒兩手之間僅留一線。

    猛地合上。

    蟲繭猛地收縮，我和另外一隻猴子說不清是誰融入誰的身體。

    冥冥中，睜開雙眼,眼前的虛空一片虛無，隻有眼前飄蕩著之前那隻猴子，他同樣剛剛睜開雙眼。

    我握握手，卻發現手中沒了恨天棍。低頭看看，我全身上下隻剩一條虎皮裙。

    對麵的猴子同樣握握手，緊接著皺眉看向我。

    “原來是這樣，心魔入體，接下來，就該爭奪身體的控製權了……看看咱倆到底誰能壓過誰，成為主導。”一身寶甲的猴子朝我冷笑。

    猴子閉目盤膝，緩緩吐納。

    這一片星空之中，緩緩亮起佛光。不多時，已有一麵星空充斥了佛光。

    我連忙閉目運轉天罡地煞之氣，同樣也有濃鬱妖氣占據星空。

    不知過了多久，佛光妖氣充斥整個虛空。

    一左一右，針鋒相對，兩者接觸之間都想吞噬對方，發出滋滋響聲。

    猴子咧嘴冷笑道：“猴子，你何必反抗，你要知道，你的心裏其實是想作佛的。”

    我皺皺眉，不言語。

    佛光隱隱壓過妖氣一頭。

    我知道，他說得對，有那麽一段時間，我是真的想做佛的。

    我曾一心向佛……

    那身穿寶甲的猴子依舊冷笑：“猴子，當年你拚了命入了仙籍，當仙官，順應因果順應天意。如今你逆天而行，放著好好的佛不做，跑來做妖。”

    寶甲猴子停了下來，冷眼看著我。

    “你這心魔，還不入我體！”寶甲猴子爆喝出聲。

    佛光壓製住妖氣，緩緩吞噬而來。

    菩提冷眼看著那光繭之中的猴子，隱隱的，他看到有數道因果之線纏繞。

    菩提抬起頭來，順著那些因果之線遙遙望向西麵。

    那裏有一個蒲團。

    蒲團上，有一人高坐。

    菩提冷哼一聲，看了眼巨繭之中的猴子，轉頭對和尚笑道：“師侄，師叔去見下你的好師父。”

    和尚臉色冰冷，禪杖緊握。

    西天靈山，金身大佛眼神冰冷的看向那個白衣老頭兒，冷聲道：“準提師兄……這分身就是你在人間留下的後手嗎。”

    “倒也難為你了，數萬年都藏在本座眼皮子底下……今天終於算是漏出來了。”

    如來哈哈大笑，“猴子之後有地藏，地藏之後有盤古……如今，你自己來了？”

    菩提喃喃低語：“我去幫猴子斬斷因果。三年後，我會再次破封，師侄，幫我。”

    和尚緩緩點頭。

    菩提緩緩抬頭，衝向西天。

    …………

    而我此時，額頭已經冒出冷汗。

    “猴子，你是心魔，缺了我，你看不到因果。可我卻能看到，一道道因果之線正在緊緊纏繞著你，想將你拉回這正軌。”寶甲猴子眼神飄忽，似是在盯著什麽一般。

    他這一說，我忽然明白了怪不得在這片虛空之中，我行動如此吃力。

    因果……入了因果，便被這些因果之線纏繞？

    從此，便隻能按照那冥冥天意來行事？如一隻提線木偶？

    我哈哈大笑，一身妖氣噴薄而出。

    我奮力朝著那嘴角冷笑的寶甲猴子衝去，朝著他的笑臉，一拳狠狠揮出。

    然而，拳頭在距離他猴毛僅剩細微幾乎不可見的距離的時候，猛地停住。

    仿佛有一道無形絲線拉住了我。

    我雖看不到那條絲線，卻也知曉，歎了一口氣。

    “因果。”

    寶甲猴子嘴角笑意更濃，緩緩抬起手來，一拳打在我臉上。

    我倒飛出百丈，有腥甜的氣息彌漫口鼻。

    “猴子，你看，這就是因果。”寶甲猴子甩甩手，繼續衝來，就是一拳。

    我想躲開，可是又有一道無形絲線阻止我。

    不多時，我已挨了那猴子十幾拳。

    拳拳到肉。

    “佛祖誠不欺我也。”寶甲猴子看著倒在虛空如死狗的我，嘴角淺笑，雙手漸漸合十。

    “阿彌陀佛。”寶甲猴子語氣平淡。

    我有心爬起，卻被那無形的因果之線狠狠壓在地上，掙紮不得。

    如同一隻待宰的狗。

    猴子緩緩走到我麵前，一腳高高抬起。

    “猴子，你走了之後，我會殺了紫霞，滅了妖盟……我佛慈悲，普渡眾生。”猴子聲音冰冷。

    我咧咧嘴，卻說不出話。

    虛空中，佛光狠狠壓住妖氣，妖氣僅剩可憐的一絲。

    虛空之中，忽然傳來一聲滔天巨響。

    …………

    西天靈山，一個白衣身影憑空而立，單手立掌。

    白衣上滿是鮮血，嘴角胡子上血跡未幹。

    “師兄，你一道分身，又能如何？”如來冷笑道。

    菩提點了點頭，“饒是我拚盡這個分身，也還是傷不了你。甚至還不如那個地藏……”

    如來眼神冰冷下來，沉聲道：“地藏……我倒是小瞧了他，竟然以聖階巔峰喚回盤古，重傷了我不說，還斬斷因果。”

    菩提忽然笑起來，看向如來坐下的蒲團。

    光滑如鏡的蒲團上，有一根斷了的線頭很是紮眼。

    菩提聲音縹緲，笑道：“地藏竟能斷了因果。地藏這小子沒白瞎我暗中指點了數萬年，數萬年的棋子啊……”

    如來聞言，怒瞪雙眼，喝道：“是你！”

    “恩……”菩提哈哈笑起來，很是舒爽的說道，“地藏這個棋子，原本是我布下用作萬年前與你決戰時的棄子。我也沒想到這小子性子如此沉穩，竟拖到現在才爆發。”

    菩提說完，忽然眯起雙眼，聲音冰冷道：“而且，斬斷因果，一線斷，萬線鬆……如今這個蒲團少了一根線，已經不如之前牢不可破了吧。”

    如來臉色猛地一變。

    “我今天來，明知必死。我隻不過想再斬斷一線，想來要比地藏輕鬆不少。”菩提分身笑道，“我隻是來……重新換回一個至關重要的棋子。”

    “這盤天地大棋，缺了他，我可就少了三成勝負啊。”菩提喃喃自語。

    菩提說完，站直身軀，兩眼冰冷看向這個曾經與自己一同創立西方教的師弟。

    還記得當時，自己與師弟攜手戰各個上古大神的時候。

    菩提嗬嗬笑笑，揮了揮手，打散那些思緒。

    一道白芒，俯衝向如來座下。

    一聲巨響傳遍靈山，傳遍天下。

    傳到猴子所處的一片虛無。

    寶甲猴子那腳高高落下，眼看就要將猴子腦袋踩爆。

    一隻茸毛沾滿鮮血的手，自下而上抓住了寶甲猴子的腳。

    “因果？嗬嗬。”猴子抬起頭來，滿是血汙的陰冷笑臉看向寶甲猴子。

    沒來由的，寶甲猴子心裏一涼。

    他看到，無數道因果絲線從猴子身上被連根斬斷。

    跳出因果。

    寶甲猴子心裏大驚，另外一條腿橫掃，借機抽回腿來暴退三丈。

    滿身是血的猴子緩緩從地上站起，有漫天妖氣從猴子體內逸出。

    我冷眼看向一臉驚恐的寶甲猴子，啐了口帶血的痰，轉頭朝他冷冽一笑。

    “其實，你是我的心魔。”我看著那個寶甲猴子，緩緩說道。

    “的確，我曾想成佛，我曾想殺妖取經……可是，當年花果山裏那個猴子，他始終是個妖怪，他隻想守著花果山，守著桃林，守著晚霞。”我聲音平靜。

    寶甲猴子臉色迷茫，渾身顫抖。

    “現在，那個花果山的猴子回來了，天庭上那個猴子死了。”我嗬嗬一笑。

    那猴子渾身顫抖不已，大口喘著粗氣。

    片刻後，忽然停下，抬起頭來平靜地看著我。

    “猴子，就算我是心魔，我順應因果，你依舊不是我的對手。”猴子瘋癲了一般朝我喊道，喪心病狂的朝我撲來。

    我隻一腳。

    那寶甲猴子倒飛而出三百丈，倒在地上爬不起來。

    漫天妖氣壓過佛光。

    “心魔……你怎麽就不明白。”我歎了口氣。

    “舍比取難。我的確想成佛成仙。可是，那樣我就不能陪紫霞，陪兄弟。”

    “我已舍棄了作佛成仙。”

    “你……不過是因為我心中的不舍，才產生的心魔。”我低聲喃喃。

    我知道，剛才那一瞬間，無數我看不到的絲線齊齊斷裂，我重新跳出了因果。

    我看著被我踹在地上，爬不起身的猴子，抬起一手朝他伸出，掌心朝前。

    “散。”

    我爆喝一聲。

    倒在地上的寶甲猴子如煙塵一般瞬間崩潰，化作無數光芒點點在四周彌漫開來。

    最後，全部湧到我體內。

    一股充實之感，在我體內彌漫開來。

    “不舍。”我嗬嗬笑道，“我已舍得。雖不舍，卻舍得。”

    “唯有坦然。”我喃喃自語。

    光芒點點在我身上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