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天邊夕陽。

    依舊是白眉老祖拉著猴子回到水簾洞內。

    依舊，是那個雕像。

    猴子蹲在猴群中，依舊抬頭看著那個雕像。

    他似乎又看見雕像流淚了。

    為什麽要說又？猴子撓撓頭，咧嘴笑笑。

    猴子看著眼前那群跪倒在地的猴群，輕歎了口氣。

    不知為何，他似乎覺得自己不屬於這裏。

    他覺得，就算所有的猴子都一模一樣，都有猴子的天命。

    但是他不想一樣。

    “我隻想做，我自己。”猴子眼神堅定。

    那雕像猴子嘴角帶笑，威風凜凜。

    猴子撓撓頭，不再多想，隻是看著那個雕像發呆。

    晚上，夜深人靜。猴子緩緩爬起，在水簾洞門口盤膝坐著，透過水簾看那天上星河。

    白眉大猴在他身邊坐下，抬頭看著滿天的星辰在水簾的折射下顯得漂遊不定，如同虛幻泡影。

    “猴子，”白眉大猴忽然轉過頭來，看著身旁的猴子，“你不願意當個普普通通的猴子嗎？”

    猴子說道：“我在這兒不開心。”

    白眉大猴歎了口氣，不再說話。

    猴子同樣歎了口氣，緩緩走出水簾。

    星光下，猴子深吸口氣，猴毛上的水珠被熠熠星光照射出冰冷的光澤，冰冷，但是卻閃閃發光。

    猴子心說這玩意兒真涼。

    白眉大猴看著猴子一步步下山去。

    三年後，白眉大猴聽說花果山外麵出了一個妖怪。

    十年後，那個妖怪打退了來抓他的天兵天將，手握棍子，憑空而立，看著天空中的神仙哈哈大笑。

    白眉大猴看著那個一身金色毛發，站在烈日陽光之下很是耀眼的妖怪，眼神飄忽。

    三天後，有一披甲持棍的神猴從西方趕來。

    血紅披風如隨風飄展，單手撐著金箍棒，頭戴紫金鳳翅冠，身穿黃金鎖子甲，足踩藕絲步雲履。

    威風堂堂，流光溢彩。

    雕像上的猴子持棍而立，卻低垂著頭。

    “猴子，你的天命不是成為妖怪。”神猴單手成掌，麵含悲憫。

    妖猴哈哈大笑，“那你的天命就是成為佛？你喜歡這天命？”

    神猴麵容平淡，依舊說道：“天命……沒有喜不喜歡一說。”

    “偏偏老子不喜歡！誰強加給老子，老子一棍子打死誰。”妖猴掄著棍子衝了上去。

    神猴猶豫了一下，同樣是揮出一棍。

    佛光照亮了整個花果山，那一瞬間的神猴，如同世間的光芒所在，那一棍揮下，有金色波紋激蕩。

    刺目佛光之中，沒人看見那一棍子到底如何揮下，妖猴便消失在天地間。

    也沒人看見，神猴落下棍子時，手中棍子停滯了一下，才顫抖著繼續落下。

    除了那隻被打死的猴子。

    一道魂魄獨獨站立在天地之間。

    妖猴終於看清了，原來這威風無匹的神猴，眼角真的有淚水。

    妖猴魂魄嗬嗬笑道：“原來，你也不喜歡。”

    灰飛煙滅。

    水簾洞門口，一隻白眉大猴平淡的看了老祖一眼，閉上了眼。人死燈滅。

    一生中最後的時間，能夠有幸看到日夜跪拜的老祖真身，這是白眉大猴連想都不敢想的。

    可是白眉大猴卻並沒有想象中的激動。看到那隻妖猴死去，白眉大猴甚至隱隱有些失落。

    臨死前，白眉苦澀一笑，說出兩字。

    “輪回。”

    …………

    花果山山澗，我又睜開了眼。

    眼前是一個白衣和尚。

    和尚兩眼無神，低頭看了看我，又抬頭歎了口氣。

    我心說你丫有病吧，在我一隻猴子麵前歎氣。

    不管了，老子要回家吃桃。我一邊嘀咕著，一邊小心翼翼的越走越遠。

    反倒是這和尚，麵容森冷的一把抓住我，冷冷咧嘴一笑。

    “猴子，佛祖讓我渡你成佛。哈哈，渡你成佛。”

    說完，和尚抓著我，騰空而起。

    我他媽就一個猴子，哪見過這個架勢，當下在空中看著腳下地麵越來越遠，唧唧喳喳亂叫起來。

    我說師父……

    不對，我為什麽要說師父？我住了嘴。

    和尚反倒是看著我，無神的雙眼中有點點光亮。

    就這樣，和尚拽著一隻唧唧喳喳亂叫的猴子，一路飛回西天靈山。

    “啪。”和尚隨手把我扔到光潔如玉的地麵上，自顧自離開了。

    我揉著腦袋抬起頭，一眼看去，卻被眼前這一幕驚得說不出話來。

    萬丈大佛就那麽坐在山頂，低頭淡漠的看著我。四周那些佛陀也都冷漠看著我。

    一股無形的威壓嚇得我說不出話，身子顫抖起來。

    “嗬嗬，猴子，別怕。本座找你來，是你的造化。”大佛很是耐心的朝我笑笑。

    我深呼口氣，平複了下心情，顫抖著爬起身。

    “你是？”我大不敬的穩了這個問題。我還想再問問為什麽下麵的人都光著腦袋。

    大佛和那些佛陀哈哈大笑，笑完之後，大佛慈眉善目道：“我是佛祖。你叫我如來就好。”

    我點點頭，哦，佛祖，你抓小的來，想幹嘛？

    如來淡淡說道：“你天命為佛，命中注定便是佛……我來，渡你成佛。”

    如來兩隻手指捏住我，輕柔將我捏起放在手心。

    “猴子，我問你，本座可讓你長生不老，可讓你坐看世間因果，可讓你掌無邊權勢。”

    “你可願成佛？”如來大佛聲音溫和。

    我身體一抖。

    “你可願成佛？”這句話，我好像……

    鬼使神差的，我點了點頭。我本不想點，可是一股無形的力量讓我點了下頭。

    隱約中，我看到有金色的絲線纏繞在我身上，散發出奇怪的力量。

    如來嗬嗬笑道：“那你就按照本座的安排去做，五十年後，你成佛。”

    我啊了一聲。

    如來托手把我舉高，貼在我的耳邊，對我吩咐起來。

    我的眼睛漸漸瞪圓。

    “這，這不太好吧……”我斷斷續續的說道。

    “有何不好？你命該如此，本座不過是順應因果。”如來嘴角帶笑的說道。

    不知為何，我看到他的笑意，心裏忽然一涼。

    之後三年，我修習了如來暗中傳我的功法，成了妖聖修為。

    然後，我按照如來的吩咐，遇見那幾個蠢貨。

    我和那幾個蠢貨越來越好，整日混在一起，結拜成了兄弟。

    終於有一天，大哥牛魔王喝醉了酒，指天大罵。

    “草，幹脆咱們也弄個啥七妖聖八大怪九大仙出來，省得他如來玉帝整日弄我們。”五猴子也是喝得不少。

    “幹！”一向作死的四哥蛟魔王哈哈大笑。

    “去我家，我家那兒剛修了個金鵬台，正好可以用作結拜！”三哥鵬魔王展開萬丈金鵬翅，就要掠去。

    我嘴角帶笑，說各位哥哥說的對，兄弟也早就有這個想法。

    隻是不知為何，我說的時候，心裏很疼。

    可是我依舊說出來了。我假裝嗆了口酒，去擦眼淚。

    隱約中，我看到身上纏繞的金色絲線越來越多。

    西天靈山的萬丈大佛看到這一幕，嘴角帶笑。

    “猴子，你終究逃不出輪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