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白霧之中，那鬥戰勝佛已經消散於混沌，化作齏粉。

    然而下一瞬，白霧中傳來一聲輕咦之聲。

    那原本已經消散的鬥戰勝佛，竟是再次出現在混沌之中，毫無傷勢，就如同滿血複活。

    混沌之氣再次從他口鼻衝入，又是那副痛不欲生的樣子。

    “不死？嗬嗬，有趣。”混沌之氣中，傳來猴子的冷笑聲。

    然而，就在下一次鬥戰勝佛再次即將消散之時，有一道身影，自峨眉山腳下暴然而起。

    帶著滔天魔氣，逆著那無窮無盡、爆發而出的混沌之氣，朝著那隻身形隱在混沌之氣中的猴子直直衝去！

    那隻身形隱在混沌之中的猴子卻是毫不吃驚，隻是笑道：“早就知道你沒死。”

    六耳獼猴。

    來人自然是六耳獼猴，那在西遊路上，漸漸自鬥戰勝佛身上分出的魔性一麵。

    佛性，魔性，相輔相成，有魔性，就有佛性。

    相反，有佛性一麵，就有魔性一麵。

    若真殺死六耳獼猴，也就殺死了鬥戰勝佛的魔性一麵，而作為佛性一麵的鬥戰勝佛……也得身死。

    可是，若是魔性一麵不死，佛性一麵哪怕被殺，也隻會重生。

    要想殺死任一一個，隻能一齊殺死對應的另一個。

    或者，讓他們融合，他們便不再有佛魔之分，殺死便死了個幹淨。

    那六耳獼猴隻是目光陰冷的看了那個被混沌之氣入體吞噬的鬥戰勝佛，一身魔氣熊熊衝出，其上漆黑與那金光的璀璨截然相反。

    漆黑魔氣磅礴衝出，雖說依舊被混沌之氣吞噬，但是那股魔氣卻也擊退了不少混沌之氣，將那六耳獼猴身旁空出一片地方。

    不過緊接著，就有更加濃鬱的混沌之氣衝入其中，六耳獼猴身上則依舊爆發漆黑魔氣，將混沌之氣擊退。

    “鎮壓老子……傻x，要不是你，老子早他媽搶回紫霞了。”六耳獼猴不耐煩的看了一眼正被混沌之氣吞噬的鬥戰勝佛，臉色不耐。

    但緊接著，六耳獼猴嘴角帶笑，眼中帶著一道精芒，轉頭看向那隱於混沌之氣之中的猴子。

    “咦……同樣的魔性，哦，對了，方才我在峨眉山下聽到一些，你是齊天大聖？記得當時我和他還在一個軀體裏的時候，我見過你。”

    “見你之後不久，你那些話我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實在是壓抑不住，就化身為六耳獼猴跟他打了一架，也算是被你教唆的。哈哈。”

    六耳獼猴感慨笑道，身上魔氣更加濃鬱，呼嘯著衝出，擊退那些想要衝上來吞噬他的混沌之氣。

    然而回答他的隻有茫茫霧氣中的一道陰寒冷笑。

    “六耳獼猴，鬥戰勝佛，魔性佛性都在了……大補……”

    聲音中隻有漠然的貪婪冷笑，再就沒有絲毫情感。

    六耳獼猴眼神一愣，緊接著雙眼微眯，看向那個身上不斷衝出灰白霧氣的猴子。

    透過灰白霧氣，六耳獼猴看到了猴子那一雙灰白一片、黑白不分的雙眼，還有一張表情貪婪、猙獰冷笑的麵孔。

    六耳獼猴身上魔氣一震，兩眼中劃過森然殺意，冰冷道：“沒人比我還了解齊天大聖……因為我就是齊天大聖，而你……不是。”

    “你是，混沌之主……可笑，你這猴子竟然成了混沌之主……”

    六耳獼猴身上魔氣衝天而起，一時之間，身旁那茫茫無盡混沌之氣竟然不能上前。

    茫茫白霧之中，魔氣繚繞的六耳獼猴筆直站立，仰頭大笑。

    笑的癲狂。

    笑聲戛然而止。

    六耳獼猴帶著一身滔天魔氣，衝天而起。

    灰白霧氣之中，一道漆黑弧線劃過，刺穿無盡茫茫的灰白霧氣。

    直直衝向灰白霧氣之中的那隻猴子，不，應該說是混沌之靈。

    那隻猴子的神智，不是齊天大聖！而是混沌之靈！

    灰白霧氣之中，混沌之靈看著那席卷著滔天魔氣如利箭一般朝著自己筆直衝來的六耳獼猴，目光冷漠，如同麵對螻蟻。

    六耳獼猴已是近在咫尺，眼中恨意幾欲滔天。

    而那混沌之靈隻是緩緩歎了口氣，似是懶得動手一般，懶洋洋的伸出滿是金黃絨毛的右手。

    有濃鬱得近乎凝實、如同流水一般的混沌之氣，從混沌之靈的右手，朝著那撲麵而來的六耳獼猴呼嘯衝出。

    威勢如同萬丈浪濤鋪麵而來。

    這才是真正的、可以滅世的混沌之氣。如今猴子體內的混沌之氣，因為被那天罡地煞之氣吞噬掉了銀龍身上的那一絲混沌之氣，而不完整。

    如今，隻要混沌之靈吞噬掉鬥戰勝佛和六耳獼猴這一佛一魔，再吞噬掉這一片天地的眾生靈長，便可自然大成。

    到時，猴子便是真正的混沌之靈。或者說，混沌之靈便是真正的猴子。

    而猴子本來的神智……亦將被混沌之靈吞噬。

    到了那時，混沌之靈即是猴子，也不是猴子。

    猴子手中的混沌之氣呼嘯衝出，濃鬱凝實如水流，瞬間便衝散六耳獼猴身上噴湧而出的滔天魔氣。

    那滔天魔氣在這凝實如水的混沌之氣麵前，幾乎不堪一擊。

    六耳獼猴兩眼中滿是驚詫，然而卻已是來不及躲避，被化作混沌之靈的猴子或者說化身為猴子的混沌之靈伸手一抓，一股凝實如水流的混沌之氣席卷著六耳獼猴，送到猴子麵前。

    六耳獼猴有心反抗，偏偏無論自己如何掙紮，無論自己爆發出如何龐大的魔氣，都無法掙脫那混沌之氣的束縛，魔氣也都被瞬間吸收吞噬。

    甚至混沌之氣上還傳來一股欣喜之意，似乎自己越是掙紮，越是釋放魔氣，它越喜歡。

    猴子身形從灰白霧氣中踏出，伸手一把抓住六耳獼猴的脖子，五指緩緩用力。

    猴子兩眼一片灰白之色，與四周的灰白霧氣同出一轍，其內滿是冰冷冷漠，不帶絲毫感情，如同屠夫看到豬仔或者說是餓狼看到豬仔。

    天地為草場，眾生為牛羊，唯老夫為牧者。

    若說不帶絲毫感情也不全對，其實還帶著一絲貪婪之意，以及進食前的欣喜之意。

    混沌之靈抓住六耳獼猴的手上緩緩用力，五指掐如皮膚。

    兩rén miàn孔相對，距離不過三尺。

    兩張一模一樣的麵孔上，神色盡皆不同。

    六耳獼猴嘴唇顫抖，臉色漸漸變得慘白，手上再也沒有力氣掙紮，也再也沒有滔天魔氣逸出體外。

    他體內的一切，都在迅速流失，所有的魔氣都迅速湧向那隻抓著自己脖子的手，被那抓著自己脖子的混沌之靈吸收入體。

    而不遠處，那隻一身寶甲的鬥戰勝佛，身形再次開始緩緩崩潰，似乎下一刻即將消散。

    六耳獼猴再也無力掙紮，隻是滿心絕望的看著眼前這個抓著自己脖子的猴子。

    然而下一刻，他臉上表情一滯。

    他看到，那個麵無表情、兩眼漠然的正抓著自己脖子的猴子腰間，圍著一條虎皮裙。

    虎皮裙腰帶上，塞著一朵被人搓揉過的粉紅桃花，如同剛剛摘下一般鮮豔，又似是被摘下許久。

    就仿佛，是夕陽下的一個女子的臉頰那般粉紅。

    已經全身無力的六耳獼猴兩眼瞪圓，仿佛看到了當年自己還在天庭時，見到的那片紫霞。

    仿佛，看到了站在桃園子裏，桃花林中，漫天紫霞下回眸笑的她。

    那個六耳獼猴無論如何都忘不掉的她，那個鬥戰勝佛一直拚命想要忘掉的她。

    六耳獼猴蒼白的臉上用上一絲紅暈，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緩緩抬起右手，從那個抓著自己脖子的猴子腰間，取下那一朵桃花。

    六耳獼猴右手顫抖的吃力抬起，將那一朵桃花放到那猴子灰白一片的雙眼前。

    六耳獼猴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聲音細微如蚊、幾乎不可聞的低聲喃喃。

    “紫霞……她，還好嗎？”

    這是當年西遊路上，麵對那隻莫名其妙的猴子，六耳獼猴在體內與那佛性一麵的鬥戰勝佛糾纏時，問那個猴子的唯一一個問題。

    猴子灰白色的雙眼之中，依舊是毫無神采，還是那副冷漠外加貪婪的神色。

    猴子臉上的表情也無絲毫變化。

    隻是六耳獼猴卻能感受到，那隻抓著自己脖子的手，竟是開始微微顫抖起來，幅度不大，仿佛那個混沌之靈正在極力壓抑。

    可是下一瞬，那隻手抓著自己脖子的卻鬆開了。

    猴子兩眼依舊一片灰白，可是臉龐卻開始顫抖，仿佛壓抑極大的疼痛。

    就連那原本滿是漠視貪婪的眼神，其內都開始出現一抹掙紮。

    猴子麵對著六耳獼猴，站在那裏許久，四周的混沌之氣似乎也停止了吞噬，隻是在空中盤旋，似是在害怕緊張著什麽。

    許久，猴子兩眼一片灰白的緩緩歎了口氣。

    他低聲喃喃。

    “她很好……”

    在猴子的神識世界之中，一隻渾身都是毛茸茸的金色毛發的猴子盤膝坐在地上，四周滿是濃鬱的近乎凝實的、仿佛無窮無盡的灰白之氣。

    猴子坐在同樣灰白之色的地上，看著四周彌漫開來的茫茫霧氣，歎了口氣。

    他覺得，自己似乎迷路了。

    可是，他自己要去哪兒，他卻也不知道。

    本就不知去哪兒，何談迷路？

    從哪兒來，到哪兒去，猴子始終不知道。

    不如，不走了吧，反正四周也都是迷霧，看不清方向，更別提本就不知去哪兒。

    猴子這般想著，就想躺下。

    但猴子又有些還想走，盡管不知去哪兒。總覺得隻有走起來，自己才有方向，才有希望。

    “要不，等這些白霧散了再走？”

    猴子喃喃道。

    猴子看著眼前分不清上下左右東南西北的茫茫一片的灰白迷霧，忽然兩眼瞪大。

    茫茫迷霧之中，有一朵似是被人揉搓過的桃花，在空中飄蕩著落下，朝著自己落來。

    落到了猴子手中。

    猴子坐在地上，低著頭，呆呆地看著手中那一朵似曾相識的桃花，眼中迷茫更甚。

    他仿佛看到了一個身穿紫衣的女子，笑顏如花，夕陽，桃園子，桃花下。

    猴子忽然咧了咧嘴，笑了起來。

    撓撓頭，猴子將那朵桃花小心翼翼的塞入腰間，抬起頭來，看著四周迷茫一片的白霧，猴子眼中的迷茫卻不在了。

    猴子拍拍屁股，站起身來，腳步堅定的朝著一個方向走去，目光一片清明。

    就如同，一個迷失的人重新找到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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