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咽下口中美酒，美酒淳淳，不如心中酣暢。

    三位三清老祖臉上皆是笑意吟吟，笑容中不摻半點假，和菩提坐在那裏不停說笑。

    四人倒是再也沒說天庭到底是要幫助菩提還是歸順如來，不過，每個人心裏都如明鏡一般，一清二楚。

    這一碗酒說明了一切。

    最終，天庭上月亮高懸的時候，菩提徐徐放下已經空空如也的酒碗，臉色潮紅的打了個酒嗝，似是有些醉意的笑道：“今日天色也不早了，貧僧叨擾多時，也該回去了。”

    元始天尊一反常態，竟是起身抱拳，哂笑道：“你我四人一見如故，正說的盡興，何不在此留宿一夜？”

    “準提……啊，不，應該說是菩提大師，您就放心，天庭別的不如西天靈山，唯獨酒管夠，還都是好酒。”

    元始天尊一邊說著，一邊就要起身出門去拿酒。

    菩提漲紅著臉，帶著醉意的胡亂揮了揮手，有失形象的咧嘴笑起來，聲音因為醉酒有些大大咧咧的說道：“別，別喝了。雖說，有句話怎麽說來著，叫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

    “我那傻x師弟留不留心中不一定，不過理是這個理。”

    “不過雖然是這個理，不過貧僧真的喝不下了，當年貧僧酒量就小，整天被接引師弟笑話。唉，現在非常時期，更不能喝了。”

    菩提身形踉蹌的站起身，一旁的靈寶天尊連忙熱情地一把扶住菩提。動作之快，連站在菩提身後的太白都沒插上手。

    看著熱心的扶著菩提祖師的靈寶天尊，太白無語的撇撇嘴，心說你們三個老祖好歹要點老臉，這態度轉變也太大了。

    本來還恨不得趕緊攆出門去，現在都他媽開始留宿了，還勾肩搭背的扶著菩提，這算怎麽回事？

    太白當然知道這算怎麽回事，看著眼前的三位老祖這熱情的樣子，太白隻是站在那裏，禮貌的嘴角微笑。

    隻是太白眼中深深隱藏著一絲誰也看不出的輕蔑。

    看著這三位老祖有些討好菩提祖師的樣子，太白有些想笑。

    想當年，他還是一個白衣小仙的時候，別說三位祖師，哪怕是天庭裏那些所謂的大神仙，都對他吆來喝去，有時候在路上見了他還會裝作沒見到，依舊跟身旁的神仙說笑。

    至於三清？以當時太白的地位，根本就見不到。

    所有人把他當成一條狗，上至玉帝，下至弼馬溫老頭兒，除了那個看桃院的猴子。

    猴子是唯一一個把自己當朋友的人，會求自己釀酒的人。

    說來可笑，太白自從上天庭之後，最開心的時候，竟然是給這隻猴子釀酒的時候。因為隻有這時候，太白才覺得自己很厲害，非常厲害。

    因為竟然有人求自己。

    其次開心的時候，便是與猴子坐在桃花下，看著夕陽晚霞或者星辰璀璨，品酒賞桃花，大聲說笑。

    可能是因為猴子心裏少了一竅，所以比人傻，比那些神仙也傻，不知道怎麽經營人際，隻知道整日取樂。

    太白那時候雖然官很小，過得很不如意，但是每日跟猴子在桃園子裏一起喝酒，卻也有不少開心的時候。

    太白那時候就心想，若是官再大些，在天庭地位再高一些，自己會過得更好，會更開心的吧。

    應該是吧。那時的太白對提幹滿是向往。

    再後來，太白地位越來越高，反而不怎麽開心了。

    甚至，當太白真正的坐到那個位置，手裏握著那枚所有人都向往敬畏的三界大印之後，太白心裏沒有一絲喜悅。

    看著金鑾殿上的滿朝文武朝自己跪拜，看著天庭之下的三界眾生，太白心中毫無波瀾，沒有一絲激動喜悅，甚至冷靜的不像話。

    太白本以為自己會高興地想笑，可是，真正到了那時候，太白卻發現自己並不想笑。

    滿朝文武，天上人間，自己大權在握，三界眾生莫敢不從，文武百官莫敢不敬。

    對太白來說，一切都很完美。天庭裏每個人也都很聰明，也都在用心思討好自己。

    可是，這樣完美的天庭，這麽聰明的神仙，在這天上，太白還是覺得越發無趣。

    太無趣了啊。

    他忽然懷念當年那隻猴子了，懷念當年那個桃園，甚至懷念那個與他僅僅隻是點頭之交的紫霞。

    有時候坐在金鑾殿的高高龍椅上，看著群臣跪拜自己，太白會有些惡作劇的想象，此時若是一隻傻猴子揮舞著棍子打上金鑾殿，似乎也是一件趣事。

    一件在無趣天庭中的趣事。

    太白甚至有些期待，想看看那猴子到底能不能揮舞著棍子衝上來。

    所有人都如此規矩，如此懂事，如此聰明，反而太無趣，太沉寂了啊。

    還不如來一棍子，給這沉悶的天庭打出無數浪花，這樣才來的有趣。

    太白看著眼前這三位老祖，當初自己還是小仙的時候，高貴到根本不屑見自己的三位老祖，高貴到令所有所謂的大神大仙都頂禮膜拜的三位老祖，眼神輕蔑。

    誰還不是一樣？

    這三位老祖，不是正在討好菩提嗎？

    這三位老祖，如今見了自己不也得硬著頭皮叫一聲太白嗎？

    太白忽然覺得，權勢似是也有些無趣，自己這些年的追逐，也有些無趣。

    無趣的很啊。

    就如同一隻狗追著自己的尾巴，咬到又能如何？咬不到又能如何？

    咬到了，反而無趣了。

    太白受盡千辛萬苦爬到了現在的位置，在這一刻忽然覺得，自己仿佛不該走上這一條路。

    若是還在桃園子，該多好啊。

    太白看著麵前相互訕笑的四人，兩眼迷茫，仿佛眼前出現了那個桃園子，還有那個傻猴子帶著些許憨傻的笑容。

    那個笑容很醜，笑起來巴不得把嘴巴咧到耳朵根，露出二十四枚牙齒，連後槽牙都不放過。

    可在太白眼前這四個互相說笑的真正的大仙大佛，他們臉上溫煦的笑容在太白眼中更醜。

    所以那個笑容又很美，後槽牙也很美。

    太白站在那裏，兩眼迷茫不已，整個人一動不動的，似是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