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五章 成佛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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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之前那一聲冷哼聲傳出,我便顫抖起來的身子,此時忽然僵硬住了,一動不動的看著那個身影。

    我臉上的表情再也無法控製,咧著嘴愣在那裏,像是在哭又是在笑,隻是呆呆的看著那個手持禪杖的身影。

    師父?

    師父!

    白袍僧人臉上的冷笑噙著一絲冰冷的殺意,身上的白袍袈裟也隨意披著,露出裸露的胸口,還有上麵紋著的九紋龍。

    走向鎮元子的時候,師父還轉頭吐了一口痰。

    當真是粗鄙不已,絲毫沒有佛的端莊。

    佛?

    佛!

    我忽然心裏冰涼下去,心中的激動化作了不解。

    師父如今怎地會跟那些佛陀站在一起?身上那些濃鬱的佛光是怎麽回事?

    一時間,我腦中一片空白。

    當初那個口口聲聲笑佛罵佛的粗鄙和尚,如今怎地也成了佛?

    我麵容苦澀的回頭掃了一眼身後大雪山的漆黑山洞,裏麵那個紫霞,當初我也曾希望與她看無數夕陽無數桃花,可如今卻也成了佛,歡喜佛。

    我心裏泛起一陣無力。

    如來,你這一手,當真是好手段。

    我為了什麽而爭,你便拿走什麽。

    到最後,我隻能無物可爭。

    到了最後,哪怕我還依舊有七情六欲在身上,卻也隻能如花果山一般,心如死灰。

    到那時,我便是真真正正的六根清淨,四大皆空。

    如來便可渡我為佛,甚至,我會求著如來渡我為佛。

    因為到了那個地步,我除了高坐西天靈山,便隻能成佛獨守峨眉山這兩條路。

    我看著空中那麵容粗狂,舉止粗鄙的和尚緩緩走近鎮元子,心裏滋味複雜。

    站在一旁的玉帝倒是皺皺眉頭,語氣淡薄的說道:“金蟬子,十世金蟬,這一世雖說迷失了一段時間,差點反了如來……但,他到底還是歸位金了蟬,不得不說,佛法精深啊。”

    “他的雜念和七情六欲,雖說如來始終沒給他驅除體外……但是,現在看來,是如來贏了,金蟬子終究還是成了佛。”

    我眉頭一皺,不懂玉帝到底是什麽意思。

    玉帝卻嗬嗬笑笑,看了我一眼,接著說道:“你可知當時如來與金蟬子的爭論?”

    我點點頭,想起了當時西遊路上,那和尚對我講的。

    人間有天命,他的天命是成佛,所以如來渡他為佛。

    那次和尚與如來爭論,爭論天命、人、妖、還有佛陀。

    爭論到底是不是眾生平等。

    也是那天,和尚想起了自己成佛時許下的願,

    玉帝看我點頭,又接著笑道:“你可知,當時那金蟬子把如來問的啞口無言之後,如來雖說惱怒,可卻並未將他丟下凡間,隻是罵他六根不淨?”

    我點點頭,當時和尚也跟我說過,甚至當晚他還找過如來,想要說幾句好話。

    畢竟如來不管怎麽說也是和尚的師父。和尚雖說粗鄙,可卻也明事理。

    公然頂撞自己師父不管怎麽說,徒弟做的都有些不對。

    也是那晚,他看到如來對著手中的因果蒲團,對著手中的三千世界的生靈,無聲的笑了出來。

    和尚當時跟我說過,那個笑容很慈悲,也很醜。

    我忽然意識過來,和尚當時說到這裏之後,後麵他是怎麽被打下凡間的,反而卻沒告訴我。

    當時他把話題扯開,我傻傻愣愣的一隻猴子,也一直沒注意。

    那麽……師父他到底是為了什麽被打下凡間的?

    我看著空中那個握著禪杖、冷笑著走向鎮元子的師父,眼中滿是疑惑不解。

    玉帝歎了口氣,緩緩說道:“其實,金蟬子若是安分一些,也原本不至於被打下凡間。”

    “可是,第二天,西天靈山之上萬佛誦經的時候,那金蟬子一路狂笑,獨身上靈山,坐在位次上也狂笑不止。”

    玉帝頓了一下,繼續說道。

    “當時那笑聲,響徹西天靈山,萬千佛陀皆是臉色發寒的看著狂笑不已的金蟬子,一句話不敢多說。”

    我心裏一瞬間已是了然。

    因為佛六根清淨,四大皆空,除了慈悲悲憫,便不能再有其他情緒。

    無愛無恨,無情無欲。

    不能狂笑。

    不能痛苦。

    隻能悲憫的笑,悲憫眾生。其實何嚐不是為自己而悲憫。

    而那金蟬子既然能在西天靈山上狂笑出聲,那麽,隻有兩種可能。

    第一種可能,是他瘋了。

    第二種可能,則是他找回了自己當初成佛時排出體外的七情六欲所化,重新由佛入凡。

    所以他能狂笑於靈山之上。

    笑那些佛陀,也在笑自己。

    笑自己為何成佛。

    笑十世太久,笑他已然忘了那小狐的樣子。

    他對著身旁身份尊貴、眉心帶痣的身為四大菩薩之一的觀音菩薩,不顧身份的狂笑不已。

    他隻記得,曾有一女子,眉心帶痣。

    那一日,西天靈山之上,有佛陀由聖入凡,狂笑不已。

    “那一天,狂笑不已的金蟬子體內重新有了七情六欲,如來想要親自出手為他去除,可金蟬子卻狂笑大罵。”

    玉帝聲音不疾不徐的說道。

    “他狂笑著與佛祖爭論,是不是隻有沒了七情六欲才能成佛。”

    “他還與佛祖爭論,天命到底是什麽。”

    “佛祖答曰,天命便是天命,金蟬你的天命是成佛,哪怕你有了七情六欲,也依舊逃不過這天命。”

    “因為一切都有因果。”

    玉帝緩緩歎了口氣。

    “金蟬子……他與如來爭論無果,最後竟是想要以身試法,所以,如來把他打下輪回,讓他去取經。”

    “如來想要讓他知道,無論他如何反抗,無論他怎麽想,當他受盡一切苦難之後,取到了西經之後,他還依舊是佛。”

    “縱使還有七情六欲,但經曆了西遊路上的一切種種之後,他也隻能心如止水的成佛。”

    “佛海無邊。哪怕有七情六欲,也逃不出這個海。”

    普渡眾生,卻偏偏渡不了自己。

    成佛何用?

    玉帝緩緩歎了口氣。

    我目光複雜的看著那個自佛光中踏步走出,已經停在了鎮元子身前的白袍和尚,緩緩出聲。

    “師父……”

    我聲音顫抖的低聲喃喃,眼中隻剩下了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