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向天空那茫茫金網，那些佛陀口口聲聲說成了佛便不再沾染因果，如今身上卻也有那因果絲線。

    我正想問問師父，卻聽到師父冷笑起來。

    “成佛便不再沾染因果……世間又有誰能逃脫因果，三千世界生於混沌，億萬生靈生於天地間，縱使修為再高……”

    “又有誰會真正的不沾染因果？那些自詡不沾因果、逃出輪回的佛陀，也不過如是。”

    師父冷笑中帶著殺意，低頭看著自己身上那一絲因果絲線。

    的確，唯獨我身上沒有這一絲因果絲線。

    因為……我本就不是生於這個大量劫的混沌。

    師父聲音淡薄的接著說道。

    “猴子，規則千變，天機無常，然而天道雖是算到了一切，卻也有一絲算不到的地方。”

    “凡事有陽就有因，自古萬事有缺。混沌如何，天道如何，同樣有一絲缺陷，因果困萬物，可卻困不住一樣東西。”

    “故有言，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九也。剩下的那個一，就是變數，就是天地間的異數。”

    “就是你。”

    “也是這眾生意誌。”

    師父聲音顫抖起來。

    我沒聽懂師父在說什麽，我隻是抬頭看著滿天金網，還有金網正中，那個在因果蒲團上盤膝而坐的如來。

    如來手再掐訣，因果蒲團之上氣息翻滾。

    無數因果絲線齊齊動蕩，仿佛有波濤在那些絲線上蕩漾起來，向著四周齊齊散去。

    一股仿佛直接發自靈魂的威壓，從其上轟然湧出，除了我，三千世界中所有生靈，不論修為如何高絕，都是臉色一白，身體驟然一抖。

    師父悶哼一聲，嘴中溢出一絲鮮血。

    除了那西天靈山趕來的二十萬佛陀，西牛賀洲數千萬人，齊齊吐出一口鮮血。

    以因果絲線束縛眾生。

    就連菩提的萬丈法身上的裂紋都再次蔓延了幾分。

    無人可逃。

    我心裏一驚，打量了一下四周皆是吐出一口鮮血的千萬天兵妖軍，又看了一眼同樣是口吐鮮血的師父，連忙扶住師父身子說師父，你沒事吧？

    師父臉色陰沉蒼白，也不說話，隻是顫抖的擺了擺手，示意沒事。

    我收斂起臉上的緊張關切的神色，兩眼冰冷的看向如來。

    “西天佛陀，聽本座號令。”

    如來聲音低沉的回蕩在這已被金網覆蓋的三千世界之中，滾滾如浩然天雷，威嚴無比。

    “成眾生因果大陣，誅*門叛徒菩提老祖。”

    如來聲音平靜無比，其內蘊含著濃鬱的殺意。

    二十萬佛陀齊齊低語一聲佛號，身上金色佛光乍現，有濃鬱佛氣透體而出。

    滿天佛陀齊齊掠向天空中那無邊金網。

    文殊菩薩也不知道從哪裏跑了出來，臉色*無比，此時竟是站在那些佛陀的最前方，率領著無數佛陀，齊齊衝向那因果大網。

    不多時，無邊大網之上，如來身旁四周，已是站滿了無數佛陀。

    那些佛陀仿佛依照一個玄妙的軌跡，化作一個大陣，身上的佛氣佛光盡數湧入腳下的因果絲線之中。

    腳踩因果。

    二十萬佛陀再次低語一聲佛號。

    “阿彌陀佛。”

    那鋪滿三千世界的因果大網上，佛光乍氣，很是耀眼。

    在這一刻，所有三千世界的因果絲線，盡皆匯聚纏繞組成了一張籠罩眾生的大網，匯聚到了西牛賀洲。

    而此時，每一根絲線，都在這二十萬佛陀腳下。

    每一個佛陀腳下，都踩著一根龐大無比的、由無數細密如發的金huáng sè因果絲線纏繞組成的龐大絲線。

    最終，那些龐大絲線，齊齊匯聚向那足有萬丈大小、懸於虛空的因果蒲團之上。

    蒲團上，如來盤膝而坐。

    天下因果匯聚。

    盡在座下。

    而身為眾佛陀之首的文殊菩薩，腳下則是踩著一根最為龐大的金色絲線。

    那根足有數十丈粗細的龐大絲線不知由幾千億根細密如發絲的金色絲線纏繞而成。

    如來眼中閃過一絲殺意，嘴角卻是蕩起了慈悲的笑容。

    “菩提，你還有何話可說？”如來俯首看向已是垂死的菩提。

    萬丈法身上滿是裂痕、仿佛下一刻就會崩碎的菩提，仰頭看著滿天金網，看著盤膝而坐的如來，嘴角苦笑搖頭。

    “接引啊，接引，你還是這樣子……shā rén都客客氣氣的。”

    菩提說到這裏，仿佛牽扯了傷勢，忽然倒抽一口冷氣，緩了一會兒才聲音發抖的接著道：

    “你我本就是不死不休，如今我再說什麽還有用嗎？”

    “你勝了，不管我說什麽，我都是佛門叛徒，死有餘辜。若是我勝了，不管你怎麽說，你都是一己之私，趁我不在奪我因果蒲團，頂替我成為現世佛的小人。”

    菩提聲音中恨意和絕望糾結纏繞。

    的確，此時他說什麽都沒用了。

    “接引，你也不必裝作不得不殺我的慈悲樣子。其實你我心裏都清楚，我們彼此都是拿對方欲除之而後快，當真是眼中釘肉中刺。”

    菩提忽然笑道。

    如來臉色愈發陰沉，卻也不說話，隻是默認了菩提的話。

    他何嚐不知菩提和自己心裏是怎麽想的？他若真不想殺菩提，還用得著使出這一招？

    他恨菩提。他無比希望菩提死在自己手中。

    可他不能表現出來。

    因為如來知道，一旦自己表現出了**，表現出了**，那麽……自己便會有弱點。

    無情無欲，才沒有弱點。

    無欲則剛，如來已經放下**或者說壓抑**數萬年，所以如來才沒有弱點，所以……此時要死的是菩提。

    如來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垂死的菩提。

    菩提苦笑道：“師弟，你還是老樣子，口口聲聲無欲無情六根清淨，哪怕要殺我，都露出一副慈悲的樣子。”

    “其實我何嚐不知道你，隻怕你此時正狠狠壓抑著內心的激動吧？不過可能也的確是無欲則剛，沒有**，做出的判斷便都是對的。做的事也都是對的，也必定會成功。”

    “你看，如今我不就敗在了你的手上？”

    菩提苦笑一聲。

    “我和你不一樣，我從不回避自己的**……所以，我哪怕死了，我也要告訴你。”

    “如來，但凡有機會，我必殺你。”

    菩提這句話殺意森然，毫不遮掩。

    哪怕他如今已是虛弱，可這句話其中的凜冽殺意，卻依舊讓如來身子忍不住不可察覺的一抖。

    菩提不說話了。

    如來怒極反笑，此時他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憤懣，竟是露出了數萬年未曾露出的笑容。

    殘忍，嗜血，冷酷，陰冷。

    這些情緒在這個萬丈大佛臉上流露出來，顯得很是詭異，可卻又顯得理所應當。

    如來恨聲道：“菩提，你死！”

    如來聲音中的殺意同樣毫不掩飾，再也沒有了那慈悲之色。

    如來話音未落，雙手掐訣，滿天金網齊齊壓下。

    無數因果絲線，齊齊繃緊，朝著那已是滿身裂痕的菩提祖師狠狠砸去。

    因果蒲團光華流轉，其上湧出不容反抗的威壓。

    就連西牛賀洲，在這一刻也終於崩碎。

    在這籠罩三千世界的因果大網的鎮壓下，這個世界再也承受不住如此威壓，在這一刻徹底崩碎。

    天崩地裂。

    在因果大網碾壓下，在轟然巨響中，我隻覺周身空間仿佛破碎，漸漸化作粉末，就連大雪山在這一瞬間也化作了齏粉，廣袤天地同樣化作齏粉。

    別說足足上千萬的妖兵天兵，就連鎮元子、玉帝、彌勒之流的大能也一臉驚慌失措，在這股天地崩碎的威壓麵前無法掙紮。

    好在，我看到大雪山崩碎前，一襲紫衣和一襲黑衣如長虹掠出。

    紫霞在這一瞬，終於不再是歡喜佛了。

    地藏遙遙看了我一眼，微微點頭。

    緊接著，我眼前一黑，西牛賀洲徹底崩碎，再睜眼時，已是身處一片無邊無際的虛無，有寒意加身。

    我看了看四周，隱約看出這是橫亙在三千世界之間的虛無世界。

    但此時這虛無世界已經不再黑暗，因為那其內密密麻麻的散布著無數金huáng sè的因果絲線，從三千世界之中匯聚於此，在這裏組成一張大網。

    大網與之前相同，其上是無數佛陀雙手合十。

    佛光流轉。

    這一張勾連三千世界，籠罩億萬生靈的大網，此時威壓依舊，劃出巨大的弧度，因果蒲團上因果之力濃鬱散開，每一根因果絲線都變得愈發凝實。

    金芒刺目。

    如來座下的因果蒲團，帶著那無數根由因果絲線纏繞匯聚而成的龐大絲線，狠狠砸向下方那已經垂死的菩提祖師。

    不知為何，我隱約看到，此時分明已是無力反抗、將死之際的菩提祖師，嘴角忽然帶起一絲笑容。

    下一瞬，因果大網上爆發出轟然巨響，仿佛無數根絲線齊齊斷裂一般的裂帛之音，充斥在整個虛空之中。

    如來臉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