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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清陽：“……”

    這轉折來得很突然。

    他隱隱約約意識到, 這個時候開始, 才是屬於“方以唯”的人生……

    那, 在那之前的, 以唯講述中那個可以穿梭在星際之間的帝國又是什麽？

    葉清陽壓下心裏浮現的不安, 輕聲問：“然後呢？”

    “然後啊……”方以唯的視線有些放空,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懷疑這是一個夢，隻是這個夢境太過漫長，一直無法醒來……但她依然不願意接受事實, 自我封閉，不管

    外界什麽聲音都不理會……”

    “直到……她的兄長出現。”

    #

    林鬆亭從小就與眾不同。

    這份與眾不同不單單體現在他出眾的天賦——不管是禦魂師方麵還是其他——還體現在他的個性上。

    作為東域實質上的統治者，林家與其說是頂流世家, 倒不如說是東域的皇族。在這樣的家族中, 那個族長之位、家主的寶座，就如同皇位一樣吸引人飛蛾撲火。

    在林鬆亭出生之前, 林家旁係人才輩出, 佼佼者甚至優秀到讓長老都忍不住思考下一代的繼承人是不是該從旁係過繼的問題——畢竟, 這一代的家主夫人出身北域顧家, 可以說，林家在東域是什麽地位, 顧家在北域就是什麽地位。而這樣的顧家家主會選擇將顧家唯一的公主嫁到林家來, 提出的僅有的請求便是：希望將來顧欣淙誕下的孩子

    中, 可以留一個健康的孩子過繼回顧家。

    顧家代代短命的問題在林家這種等級的大家族中並不是什麽機密，所以當時的林家家主也沒有多想, 詢問過林杉宸的意見之後，便應允了。

    麵對人才輩出的年輕一輩，再看剛剛鼓起肚子不知道未來如何的家主夫人，林家一些長老的心便難以阻礙地偏向了旁係。

    但這些聲音，在林鬆亭出生後十年內，消失殆盡。

    ——即使年歲相差了十年以上，當時還是孩童的林鬆亭卻生生地壓得旁係那些天才黯淡了光芒。

    服侍了林家數十年的管家心裏依然留有當年對大公子的印象：他並不多言，但每一句話都點在點子上；表情很少，不愛笑也從不露出難過的模樣來；林杉宸讓他自己

    管服侍他的人，於是鬆濤庭中從未傳出過任何不經他默許的聲音……

    對林家來說，除了情緒變化不多導致連他的父親林杉宸都不是很明白自己兒子在想什麽外，這幾乎就是一個完美的繼承人，林家未來的家主。

    沒有人發現林鬆亭的“異常”。

    沒有人發現，林鬆亭看向旁人的眼神，與看向任何一個建築、動物、植物、人有什麽不同。

    ——或許有人發現了，但卻以“他作為少家主，本就高高在上，那樣看我們也沒什麽奇怪的”解釋給自己聽，輕而易舉地放過了這唯一明顯的疑點。

    除了他的生母，顧欣淙。

    出身同樣大家族的顧欣淙曾經多期待這個孩子，後來就有多憎恨！

    異瞳者的“異常”是隻出現在北域的“特例”，顧欣淙最初還能用“這裏是東域，虹膜異色很普通”來說服自己，可當她看到那個小小的孩子絲毫不認同周圍人為自己的同

    類的目光時，她無可抑製地陷入了恐懼：

    不會錯的，這樣視他人如同別的物種、絲毫沒有人的同理心的個性，除了異瞳的惡魔外，不作他想！

    流傳在北域的異瞳的惡魔，為什麽會跟著她到了東域來！

    這個兒子根本就是一個惡魔，她為什麽會生下這個惡魔來！

    林鬆亭並不在意，母親略帶惶恐的眼神他一律無視，父親寵愛他的樣子他也不放心上。

    他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那些和自己長得相像的人類，應該是同類吧？可為什麽看過去，就像是在看另一個種族一樣？

    那種感覺就像是一個人出生在了猩猩群裏，明明模樣都差不多，可他就感覺得到，他們並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世間萬物，在林鬆亭的眼中，都是灰燼一般的暗淡。

    很無聊，幹脆毀了這個地方吧。

    在他這麽想的時候，他的母親傳來懷孕了的消息。

    林鬆亭忽然有了好奇心，這次，那個女人會不會生下他的同類？

    畢竟，他也是那對夫妻生下的，那麽，再生下他的同類，似乎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懷抱著這樣的期待，他出現在母親視線範圍內的時間多了——林鬆亭並不知道自己這一舉措對後者造成多大的精神打擊，哪怕知道了也不會在意，他並不是去看顧欣

    淙的，他關注的隻有顧欣淙腹中的那個孩子。

    而後，這個寄托了他極大期待的孩子出生了。

    剛出生沒多久，已經退休的靈祭銀華就傳達了冕下首次無比清晰的意識：這新誕生的嬰兒，是下一代的靈祭。

    連眼睛都不曾睜開的小嬰兒就這樣被從母親身邊抱走，住入了聖魂殿堂。

    靈侍們並沒有多少照顧小嬰兒的經驗，但他們的小靈祭卻分外與眾不同：從來不會哭叫，小嬰兒會用大聲哭泣博取周圍人注意力的行為從未在她身上出現過。

    靈侍們覺得，真不愧是讓冕下親自指定的靈祭殿下，哪怕還這麽小，便沉穩過人。

    嬰兒的生活非常簡單，吃了睡，睡了吃，少有的清醒時候，服侍她的靈侍也不敢如對待普通小嬰兒那樣，逗弄她讓她說話。

    或許隻有每周才有一次看望女兒機會的顧欣淙才會逗弄這個孩童，在她的眼裏，這是她的女兒，而不是什麽高高在上需要被尊崇的靈祭。

    在這個被取名為林梓寒的嬰孩入住聖魂殿堂後，林鬆亭卡著他一早發現的靈侍巡邏換班的空隙，進入了聖魂殿堂裏為靈祭準備的屋子，開始每天都找她說話。

    他想知道，這到底是不是他的同類。

    但嬰兒從未給過他什麽反應，不管他說什麽，做什麽，那個小小的嬰兒躺在那，安靜得仿佛她從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一般。

    ——她把自己的心靈，封閉在重重心門之內.

    不論是誰，她都不去理睬。

    林鬆亭看著這個嬰孩，心中滿是疑惑：為什麽不睜開眼睛呢？

    他察覺得到，妹妹其實沒有任何問題，她隻是不想睜開眼睛看這個世界。

    為什麽呢？

    是因為——你也和我一樣，覺得這個世界不是我們的世界，對吧？

    你也覺得這個世界不怎麽樣，所以不想看是吧？

    我也這麽想的。

    但是這個世界上有我啊，你看看我好嗎？

    但不管林鬆亭怎麽做，嬰兒都沒有反應。

    “你看看我好不好？”他把嬰兒細軟的，仿佛麵團一樣的手放在兩指之間，輕聲道。

    然而這依然和以前一樣，沒有反應。

    他忽然有些難過：“你看看我啊……”

    嬰兒的身體忽然劇烈的抖動了一下。

    他把她的指骨捏碎了。

    可即使是在這樣的劇痛下，這個嬰兒依然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來，她甚至都不曾抬起眼皮來，似乎並不關心是誰弄疼了她，也不關心那個弄疼了她的人接下來還會做什

    麽。

    等到顧欣淙過來、發現的時候，在這個女人崩潰的哭喊聲裏，他很難過地發現，妹妹依然沒有理會他。

    即使他捏碎了她的十指，折斷了她的四肢。

    #

    在顧欣淙歇斯底裏的抵製下，他沒能再找到機會接近妹妹。

    他想沒關係，他可以慢慢等，等到妹妹可以把他看進眼裏。

    然後那個時候，妹妹就會發現，這個世界上，隻有他，才是她的同類。?

    可就在他這樣想的時候，他卻聽到那個女人在對男人說，要帶著妹妹回娘家。

    ——直麵了林鬆亭折斷女兒四肢現場的顧欣淙根本無法忍受讓女兒和那個惡魔在同一個家族生活，即使聞訊趕來的林杉宸封鎖了所有消息，不讓任何人知道少家主加

    害靈祭的事，又找了由頭關了林鬆亭的禁閉，隔離開他和林梓寒，顧欣淙依然無法接受。

    “那個惡魔！他會殺了我的孩子的！”

    彼時正因為關了林鬆亭禁閉、導致家族中流言四起、讓人懷疑林家繼承權有變，林杉宸又要瞞下更加駭人聽聞的“靈祭受傷”事件，正忙得焦頭爛額，但麵對顧欣淙，

    他依然隻能努力勸服她：“冷靜點，阿淙，那也是你的兒子！”

    “不！我沒有那樣的兒子！我隻有一個孩子！那不是我生的！”顧欣淙崩潰地哭泣，“不能再讓小小留在這裏了……他會殺了她的！”

    林杉宸最後還是妥協了，盡管他不明白為什麽一向自持冷靜的鬆亭會忽然對女兒表現出那麽強的攻擊性來，但他可以理解妻子近乎崩潰的舉動。

    他同樣愛著自己的女兒，換作任何一個其他人，他都會將那個傷了女兒的人千刀萬剮。

    但是，做出那種事的人，是他的兒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割的哪一邊都像是在他的心頭上剜肉——更何況，在作為顧欣淙的丈夫、林鬆亭和林梓寒的父親之前，他更是林家的家主，在處罰林鬆亭前，他要先考慮家主處罰少家主會給林家帶來的風雨：明明少家主凡事都做到極好，卻忽然被鞭罰禁閉，是否意味著少家主失了家主的支持，林家的下一任繼承人的寶座，是不是

    會有變動？那麽，那些本來沒有希望的旁係，是不是就有機會上位了？

    哪怕是普通家庭裏，假若一個孩子打斷了另一個孩子的腿，做父母的除了把那個孩子打一頓外，還能做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