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太陽總是很晚才落下，可即便如此，當夜幕降臨時，司徒墨雲一行人卻還是沒能看到翎淵城的城門。

    眼見夜色漸深，眾人隻好在密林中尋得一片空地，落帳歇息一晚。

    華空悲此番雖然未能如願見到司徒峰，但金越還是承諾會全力幫其尋得一把出自司徒峰之手的名器。這讓華空悲原本有些遺憾的心情多少好轉了一些，所以並未直接離開，而是繼續留在金越身邊保護著他的安全。

    “本想著未時便能進城，好好招待金堂主一番，卻不想被那些事耽擱了不少時間，讓金堂主和華前輩夜宿荒野，實在是有些過意不去。”司徒墨雲滿臉歉意，對金越說道。

    金越寬慰似地笑笑:“別人的錯不應該怪在你身上。我曾經也做過幾年遊商，露宿野外也並不是沒有過。華老苦修半生，想來也不會介意。”

    一旁的上官淩桀懶散地躺在草地上，嘴裏叼著根不知名的野草一搖一搖的。

    這時沐驍走過來，拱手衝司徒墨雲說道:“少爺，可以休息了。”

    按司徒墨雲的吩咐，金越和華空悲都是獨立的帳篷，其餘眾人都是兩人一頂，就連司徒墨雲和上官淩桀也不例外。

    “金堂主早點歇息吧。”司徒墨雲請道。

    金越點了點頭，徑自進了帳篷歇息。

    沐驍將小組分為兩個十人小隊，夜裏輪流巡視。

    就在這時，已經走到帳篷門口的華空悲卻突然轉頭看向了司徒墨雲。司徒墨雲見華空悲的目光看過來，忙躬身行了一禮，臉上帶著坦然的尊敬與謙恭。華空悲盯著姿態謙和的司徒墨雲看了一陣，蘊滿劍意的眼中情緒莫名，片刻後終是掀簾進了帳中。

    司徒墨雲走到上官淩桀身邊坐下，卻聽上官淩桀突然道:“你從清晨就出發，除了我沒有再告訴司徒家以外的任何人，他們卻能在這裏伏擊，是不是很說明問題？”

    司徒墨雲沉默。

    的確，這體現了一個讓他十分不想承認的事實。

    司徒家有內鬼。

    對於他的沉默，上官淩桀似是早有預料，也沒想著聽他回答，就自顧自地接著說道:“不過這種事也不用你去深想，回去後跟你娘說一下就行了。”

    司徒墨雲依然沉默了半晌。

    “嗯。”

    上官淩桀依舊叼著那根野草，狹長的狐眼看著天上的繁星，不再言語。

    司徒墨雲後手撐地，也抬起頭看向夜空中那片明亮的星海。直到他覺得有些困了，才問依然在靜靜注視著那些星辰的上官淩桀道:“你在看什麽？”

    上官淩桀嘴角搖動的草葉一頓，反問道:“你說，那些九天上的神明，此刻在做什麽？”

    九天雲界，浮光萬裏。

    躁動不安的雲層，頹弱貧疲的古陣熒光，兩條倦怠至極的金色千丈巨龍，被動搖的神界厚重威嚴和這天域的萬世滄桑。

    這樣的南天門，就像是被打破了沉亙千百萬年的濃鬱肅穆與讓眾神無比心安的固若金湯。

    那端立雲巔的男子一襲月白華服，流金冠下俊逸超凡的臉龐溫潤如玉，平日裏不怒自威的臉上此時卻是帶上了幾分淺淡的愁緒。其身旁的老者仙風道骨，鶴發童顏。盤膝坐在一隻踏雲而立的青牛的背上。宛如雲朵一般的白須已經覆滿了其蒼瘦的胸膛，蓋住了銀月仙袍上的金色紋理。手中的三尺拂塵似乎還在散發著淡薄的寶光。

    “玉帝，他已經走了。”老君望著漫天浮雲的眼裏思慮重重，偷眼打量身邊男子時不由得輕歎了口氣。曾經固若金湯的南天門如今在那人手中已是顯出了如此的脆弱與無力，六界中有這樣的人存在，玉帝怕是再睡不得安穩。當年那大鬧天宮的潑猴是一個，如今這位……

    “他快登頂了。”玉帝的聲音很輕，卻永遠讓聽的人覺得很厚重，沉沉地壓在心上，威嚴如斯。

    老君輕撫胡須的枯掌聞言一頓，再一次歎息出聲，卻又忍不住疑惑：“他來鬧這一番究竟是意欲何為？難道真的隻是發瘋上來藐視天威嗎。”

    這時，兩者身後原本空無一物的兩根千丈石柱之間的空間一陣波紋樣的輕抖，一個銀甲天兵攜著一名黃裙飄飄的仙女從中鑽了出來，雙雙跪在玉帝麵前稟道：“報！藏經殿失竊！”

    老君眉頭一皺，剛欲開口，卻見身前的玉帝擺了擺手道：“梭空鼠。”

    老君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玉帝輕蹙的眉宇漸漸舒展開來，麵上重新回複了平日裏的不怒自威和穹天之智。

    寬大的袍袖輕輕揚起，籠罩整個南天門的玄異古陣便是消失了去。兩條疲憊不堪的帝金龍緩緩騰身而起，重新盤繞上那兩根巨大的白色石柱，於一陣金光閃爍間重新化為了兩座栩栩如生的千丈巨龍浮雕。而隨著浮雕的兩雙龍目中重新變得空洞，那一直閉目端坐在南天門石柱之下的兩個守衛巨人也是重新睜開了雙眼，再次分立南天門兩側繼續履行其千百萬年來的職責。

    天域似乎回複了之前的平靜，厚重的滄桑感再次在整個九天雲界中蔓延開來，就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但老君知道，從這一刻開始，有什麽東西就變得不一樣了。

    整個天域都靜默了一陣，當玉帝再次開口的時候陷入沉思的老君不禁以為自己已經在靜默中度過了一朝輪回之年。

    “天罡劍一出，誰都知道來者是誰。可他依然戴著麵紗，顯然是不想與天界撕破臉皮。疼愛自己的孫女誰都可以理解，隻是這般‘借’法，天界也委實不能接受。”

    老君左思右想，卻是一時不知道怎麽接話。隻得看著玉帝抬首望向石柱之頂，便又是久久沒有言語。

    石柱是望不到頂的，最高處便直入雲層之中，那是九重天域之上的境界，可玉帝的目光，卻仿佛能穿透那濃厚的雲層一般。他就那麽長身玉立於浩瀚天際之上，一雙懾人的星眸盯著那石柱之頂的雲層，整個人像是入定了一般一動不動。

    “此番雖然不應怪罪與你，但卷訣畢竟是在你手裏丟的，那麽也合該是你下界去尋。”

    那一直跪伏在地的仙女老老實實地應了一聲：“奴婢願下界尋回我神界所失之物，謝陛下恩典。”

    “嗯，去吧。待你找回卷訣，便可恢複仙身，重返天界。”

    待玉帝說完，那仙女在玉帝腳下的祥雲上輕輕地磕了個頭。

    老君浮塵一掃，那仙女便像是折翼的鳥兒，纖細的身子向著漫天雲霧墜了下去，轉眼間便再望不見。

    玉帝仿佛發出了一聲輕歎，在空曠的天域裏卻輕得讓人聽不清。

    老君微微一愣，隨後衝那跪在玉帝麵前的天兵揮了揮手，那天兵便又一頭鑽入了石柱間的虛無之中。

    “他九星齊聚，此番用了兩星，卻不知下一個倒黴的會是誰。”

    玉帝這次沒有再拖遝，言罷將目光從石柱之頂收回，反身就要走進南天門內，卻被老君叫住。

    “玉帝，人界蜀山大難，我觀此兆極凶，我們是不是應該派兵去助上一臂之力？”玉帝聽後身子一頓，卻未回頭，淡然地回：“既然他已出現，就不會隻做這一件事，蜀山便也不用我們操心了。”說完，人已步入南天門的虛空之中。

    老君目送著玉帝消失在兩根石柱之間，蒼老的眼中混暗無光，思慮的暗潮在其中湧動良久……

    “哞！”青牛一聲啼叫，仙雲一卷，老君已是消失在原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