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如火，江水浩蕩。

    午後時分，如往常一樣，江邊村的漁船陸陸續續都靠了岸，這一天漁民的收獲頗為豐盛，每條船的艙裏都裝滿了個頭十足的新鮮活魚。船一靠岸，女人們就開始整理魚網，準備織補打魚時闖壞了的破洞，從淩晨就開始勞作的男人們則是坐在船幫上悠閑的抽著旱煙，看著艙裏活蹦亂跳的魚，心裏盤算著價錢，等賣完了魚一天的勞作也就結束了，回到家裏喝壺小酒，拉拉家常，日子雖然平淡卻也充實。

    江邊村地處邊關，遠離喧鬧，小村臨江而建，岸邊灰白色的房屋整齊排列，俯瞰之下，一江橫臥，沙白鳥飛，樹木成蔭，天然古樸。

    村子裏隻有幾十戶人家，村裏人世世代代，祖祖輩輩都以打漁為生，小村三麵環水，四麵環山，一條夾在山穀中的險路是村裏唯一一條通往外界的道路，由於地處偏遠，除了從城裏來收魚的魚販子之外，很少有外人到訪，而這一天一個陌生的身影出現了。

    說來也怪，原本平風無浪的天氣，突然間就刮起了一陣大風，江麵上浪頭湧動，抬眼望去西南方壓來一大片烏雲，滾滾濃雲頃刻間就到了頭頂，遮天蔽日，天地間一片昏暗。突然刮起的狂風吹亂了網，掀起了大浪，搖撼著魚船，樹上的葉子，岸邊的花瓣，被狂風像紙片一般卷在空中亂飛。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小碼頭上的漁民好一陣忙亂，趕緊收網、綁船，還沒等收拾完，就已經霹雷電閃，豆粒大的雨滴淅淅瀝瀝的打在頭頂上了。

    “奇怪了，怎麽就來雨了呢？”

    “誰知道！早上看應該是大晴天啊！”

    “趕緊收吧，看這天雨是小不了了。”

    “哎！看來是又空歡喜一場，這魚在艙裏悶一宿不知道要死多少。”

    “城裏那幫死魚販子肯定又往死裏壓價。”

    “遇到這鬼天氣能有什麽辦法？”

    這莫名其妙的一場雨讓漁民們的美夢又化作了泡影，紛紛議論著，一陣忙亂之後終於是把器具都收拾好了，隨手撿個能擋雨的家什，紛紛往家裏跑。慣常在水上打漁的漁民們對天氣的觀察很準，幾乎沒有失誤，早起看天氣，星光璀璨，四麵無風，原本應該是個大晴天，可這一次的確有點反常。好在漁民們手腳麻利，趕在大雨降下之前跑回了家，前腳剛進家門，天空中雷聲大作，大滴的雨點就密密麻麻的打在地上，片刻間水霧彌漫，雨水淹沒道路，與江麵相連，水雖不深可那濃重的霧氣很容易讓人產生錯覺，看起來好像整個漁村都陷入了汪洋大海中。

    雨越下越大，烏雲裏電閃雷鳴，大雨天氣，家家都關了門閉了戶，原本就冷清的街道上沒人出來走動。

    就在人們都抱怨天氣的時候，誰也沒留意在這瓢潑大雨中，村頭走來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老人戴著竹編的大鬥笠，蒼老的雙手緊緊把一個四歲的男孩兒摟在胸前，為了盡量不讓小男孩兒被雨水淋濕，老人把那大鬥笠努力的向前傾斜，遮擋著孩子的大半個身體，老人的上身也盡量向前傾，如此一來老人背後就被雨水澆了個透。竟管鬥笠遮擋著視線，腳下積水成河，老者卻步伐矯健，沿著村裏唯一一條街道穩穩前行。

    “爺爺，咱們到家了嗎？”小男孩睜著一雙漆黑的大眼睛，躲在老者懷中，天真的問道。

    “快了，不遠了，就快到家了，村子東頭就是咱們的家。”孩子的問話打斷了老人的思緒，老人那原本犀利的目光一下變得柔和了許多。

    “爺爺，我餓了”也不知這祖孫倆走了多遠的路，小男孩兒也是一臉疲憊。

    “哈哈，待會兒到家了，爺爺給你抓魚吃。”老人和藹的道。

    “我要喝魚湯。”

    “哈哈，浩浩最愛喝魚湯了，嘿嘿！”

    “爺爺做的魚湯最好喝。”

    “哈哈哈！”

    在老者爽朗的笑聲中，祖孫二人已經到了村子最東頭，在暴風雨中，老人看到了兩間破爛不堪的土房，房子早已坍塌了大半，圈起院子的木頭籬笆也由於年久失修腐爛得不成樣子，院子裏長滿了野草，野鴨和水鳥在草叢裏建起了巢穴。看到這般淒慘的場麵，老者卻摟緊了孫子，布滿皺紋的臉上綻出一抹欣慰的笑容，有著一種漂泊遠方的遊子終於回到了家鄉的感覺。

    靜立良久，老者長出了一口氣道：“浩浩，咱們到家了。”

    “爺爺，家什麽樣？”小男孩躲在鬥笠裏問道。

    “哈哈！”老者笑而不答。

    老者想推開院子的籬笆門，可是那門太糟了，老者幹脆一腳把門踹倒，一腳下去連同那破門倒了一大片籬笆，老者沒在意，邁步走進院子，剛一進院就驚起了躲在荒草裏的一群野鴨，撲棱棱的跑了。

    踩倒了一片野草，趟出一條路，老人走到門前。房門早已破爛不堪，老人抱著孫子進了屋，屋子坍塌了大半，一邊的山牆已經倒了，整個屋頂都向倒塌的一側傾斜著，瓦和泥土脫落了大半，露出了骸骨般的木架子，隻有剛進門的小廚房還有一塊完好的屋頂，屋子裏也長滿了荒草，又一群野鴨被驚跑了，屋地上也積滿了水，而且雨水還不斷的從殘存的房頂裂隙流下來。老人用一隻手放倒了一片草，又用腳踢下幾塊土坯，簡單的壘了一個幹爽的座位，然後才把小男孩兒放到座位上，自己把那大鬥笠摘了下來，把鬥笠沿卡在牆縫裏給小男孩擋雨。

    小男孩兒四下看了看，眼睛一眨一眨的問老者道：“爺爺，這就是咱們的家嗎？”

    老者把胸前掛著的一個小包袱也解了下來，放在小男孩身上，小男孩像抱娃娃一樣摟著那包裹，老者摸了摸孫子油黑的頭發，一臉慈祥的笑道：“沒錯，這就是咱們的家，爺爺好久都沒回來了，等雨住了，天晴了，爺爺就找人把這房子修好，到時候浩浩就有一個新房子住了。”

    “爺爺，我餓了”小男孩兒似乎對新房子不感興趣，肚子卻是咕嚕嚕的叫了兩聲。

    “哦，哈哈，爺爺這就給你抓魚去，給你煮魚湯喝。”老者把另外一個小包裹放在小男孩兒身旁，叮囑道：“你要是困了就枕著這個睡一會兒。”

    “爺爺我不困，爺爺你小心點，可別被大魚抓走了，那我就沒有爺爺了。”小男孩抬頭看著爺爺，很認真的道。

    在小男孩兒抬頭的一瞬間，老者看了一眼孩子胸口上方露出的一塊胎記，形狀像張開嘴露出毒牙高高豎起的蛇腦袋，蛇的身體盤在小男孩的胸前被衣服掩蓋著看不太清，那胎記不大，像個紋身，因此看起來並不恐怖，隻是跟小孩兒稚嫩的麵孔有些格格不入。老者眉頭微皺，暗暗的歎了一口氣，摸了摸小男孩兒的頭，笑道：“爺爺怎麽會被大魚抓走呢？不會的，浩浩乖，千萬別亂跑，你要是丟了爺爺會難過死的。”

    “爺爺我聽話，我不出去。”

    “哈哈！浩浩最乖了，好，你等著啊，爺爺去去就回。”老者雙手扶著小男兒瘦弱的肩頭，又叮囑了一遍，看著小男孩兒點頭，老人才放心的轉身出門。外麵的雨依然在下著，天空中電閃雷鳴，沒過多久，老者就拎著兩條大魚回來了，又在漁民家裏要了些幹柴，借了一口破鐵鍋，一葫蘆清水和一些調料，老者身上的衣服早已濕透了。

    小男孩兒摟著包裹眼睛一眨一眨的看著老者，看起來他已經很困了，硬撐著沒有睡去，看著爺爺，道：“爺爺，我困了，可是我不敢睡，我怕爺爺丟了。”

    “哈，浩浩真乖，爺爺回來了，你先睡一會，等你醒了就有魚湯喝了。”

    “嗯！”小男孩兒已經困得睜不開眼睛，應了一聲，摟著小包裹睡了。

    老者搭了一個簡單的鍋灶，生起火，架好鍋，煮了一鍋鮮魚湯，魚燉好了，輕輕喚醒小男孩兒，一塊一塊的給他挑著魚肉裏的刺，不多時便給挑了一碗白嫩的魚肉。

    小男孩大口吃著，瞧見一旁的爺爺，用小手抓起一塊魚肉塞到了老者的嘴裏，“爺爺，你也吃。”

    “哈哈，浩浩真乖，知道心疼爺爺了。”老者蒼老的眼中充盈著淚水，口裏那一小塊魚仿佛肉靈丹妙藥一般讓他血液沸騰，心中暗忖，“洛河，圖蘭，你們用血的代價換來的安寧不會沒用，我已經感受到了藍星的氣息，或許過不了多久浩浩就有救了。”

    “爺爺，你為什麽哭？”小男孩兒看到爺爺眼裏的淚光，一臉茫然的問道。

    “爺爺沒哭，爺爺是高興，因為回家了，爺爺高興，哈哈！”老者勾去眼角的淚花，笑了笑道。

    “爺爺，六道爺爺會死嗎？”小男孩兒仰著臉問。

    外麵驟然響起一聲巨雷，或許是小孩兒的問題觸動了老者，或許是雷聲太突然，老者身形微微一顫，隨後穩了穩心神，笑道：“為什麽會這麽問？不會的，六道爺爺很厲害，不會死的。”

    “爺爺，我長大了也能像六道爺爺那麽厲害嗎？”

    “嗯”老者沉吟了片刻，摸摸孫子的頭，笑道：“會的，隻要浩浩肯用功，一定會比六道爺爺還厲害。”

    “爺爺，我不想吃六道爺爺的藥丸了，那藥丸太苦了。”

    “哈哈，不吃了，爺爺會想辦法把你的病徹底治好。”

    “嗯！”

    小男孩笑著點了點頭，身體不自然的抽搐了一下，灶下的火烘烤著他幼小的身體，驅散了濕氣，竹鬥笠下就成了一個溫暖的小窩兒，吃飽喝足，小孩兒摟著爺爺的小包裹睡去了，火光照著他紅撲撲的麵頰。

    半月之後，在村民的幫助下，兩間新房蓋好了，四周豎起了新的木籬笆，院中的荒草都被老者清理幹淨，土地也翻整過，種上了一些菜蔬，至於那些野鴨就隻能另找安身之處了。這來路不明的祖孫二人就這樣在江邊村落了戶，隻是人們誰也拿捏不準，這房子究竟是不是他們的，不過據村裏九十歲高齡的老者講，村東頭的那兩間閑置了幾十年的破房子裏的確是住過一戶姓江的人家，大概他也是老糊塗了，居然說對這位神秘的老人有些印象。不過，祖孫倆究竟從哪裏來，他們在外麵都經曆過什麽，老人對此緘默其口，因此村裏人都不知道。

    日子久了，人們發現這老頭為人和氣大方，臉上總是掛著慈祥笑容，村裏人但凡有個大事小情的他都去幫忙，因此也就漸漸被村民們接受了，至於老者多大年紀，叫什麽名字，誰也沒問過，看他滄桑的麵容最少也有八十歲往上，按村裏的輩分，人們都叫他老太公，那小孩兒名叫江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