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陽市，第一人民醫院。

    “癌症……晚期。”

    “小夥子，我很遺憾……”

    “盡量多陪陪你父親吧。”

    墨雨無力的倚靠在醫院裏那被刷的慘白的冰冷牆壁上，就像此時他的臉色，他頹廢的低著頭，細碎的劉海遮住了雙眼，卻怎麽也遮不住壓抑在他胸口的鬱結。

    腦海中，醫生對他說的話一遍又一遍的重複，堆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讓他不知所措，畢竟未經世事，麵對父親身患癌症的噩耗，他除了頹廢不知所措之外什麽也做不了。

    冷風從窗戶之間微小的縫隙裏鑽進了走廊，然後又盤旋著鑽進墨雨的衣服裏，墨雨下意識的打了個冷顫，緊了緊陳舊的黑色外套。

    這件外套已經穿了三年，是他最喜歡的款式，也是他從小到大得到過的唯一一件可以體現出父愛的禮物，是在他十五歲生日那天，父親送給他的。

    如果昨天我聽你的話，不跟你爭吵，你或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如果，也隻是如果，變不成現實，所以才有了後悔。

    “真是該死。”

    墨雨狠狠地一拳打在身後冷硬的牆壁上，手很疼，但能發泄情緒，也能引來走廊裏其他人詫異的目光，但墨雨不會去理別人。

    他甩了甩疼痛的右手，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向病房裏走去。

    病房裏的擺設及其簡單，三張病床，床頭的位置擺放著各種雜亂的儀器，床邊有一張椅子，墨振華的病床在最裏邊靠近窗戶的位置。

    此時，劉雲正坐在椅子上給墨振華削蘋果，墨振華的臉色很蒼白，沒有血色，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他正對著窗戶發呆，不知在想些什麽。

    “爸。”

    墨雨走過去，輕輕地叫了一聲。

    墨振華卻不理不睬，裝作沒聽見。

    “振華，小雨跟你說話呢，你這是幹什麽？”

    劉雲輕推了他一下，把削好的蘋果遞給他。

    “醫生說您的身體沒有大礙，專心靜養幾天就沒事了。”

    墨雨沒有告訴他們真實的情況，而是編造了一個善意的謊言，謊言是善意的但也是無能的表現。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待墨振華接過蘋果，劉雲將垂在額前的碎發撂到耳後，道：“小雨，你好好跟你爸聊聊，其實，你昨天不該跟你爸吵架，你爸也都是為了你好。”

    劉雲的眼淚止不住的流了出來，墨雨心裏酸酸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但他強忍著沒有流出來。

    “媽，我知道。”

    墨雨將母親摟在懷裏，看著母親頭上逐漸增多的白發，心裏的酸澀充滿整個胸腔。

    “你跟你爸好好聊聊吧，我出去買飯。”

    劉雲臉上勉強掛著笑，臨走時還不忘在墨雨耳邊小聲道：“你爸還在氣頭上，多順著他點。”

    “知道了，媽。”

    劉雲出了病房，墨雨卻站在床邊良久，不知該說些什麽，或許這就是父子之間的感情，明明很擔心，卻說不出口。

    這種感情不像朋友之間的友情，可以放在酒桌上掏心掏肺的寒暄，也不像與女人之間的愛情，可以甜言蜜語，也可以相敬如賓。

    “爸，對不起，昨天是我的錯，你打我罵我都好，就是不要生我的氣，好嗎？”

    墨雨掙紮了片刻，最後還是墨雨先開了口。

    墨振華聞言轉過頭，看著他不說話，好一會才道：“不用跟我說對不起，你沒錯，錯的是我，是我不該管你的閑事，你長大了，我確實不該管你了，你該幹嘛幹嘛去吧，我好得很，一時半會還死不了。”

    雖然知道這是父親的氣話，但墨雨的心裏還是很難受，他說：“爸，您能不能別這麽說話，我都已經向您道歉了，您就不能消消氣嗎？”

    “我消氣，我的氣怎麽能消，你若是不跟姓安的那個丫頭分手，我就咳咳咳……”

    墨振華一提起這件事，頓時一陣劇烈的咳嗽，胸口起伏不定。

    “我跟小櫻從小一起長大，知根知底，談戀愛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您為什麽就是不同意呢？”

    “知根知底？他爸到現在都還在監獄裏蹲著，一個犯了法的父親，能養出什麽好人嗎？”

    墨雨背對著父親，倚在床尾，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裏，沒有說話。

    這就是大人與小孩之間的代溝，大人認為有其父必有其女，而小孩則認為，父親是父親，女兒是女兒，跟喜歡的人在一起，不必理會她的家庭，開心快樂這就夠了。

    “就算她是個好女孩，將來你娶了她，我們老墨家的臉麵還要不要了？還有，你現在高三，正是學習最要緊的時候，你卻還有心思談戀愛。啊？你是不是想活活把我氣死才算了事。”

    墨振華越說越氣，臉憋得通紅，到最後都快背過氣去。

    不管是談戀愛還是不談戀愛，心裏的感情是已經存在的，但大人們不管這些，他們隻注重結果，他們認為將兩人分開，感情自然就淡了，沒了。

    “爸，您多注意身體。”

    墨雨轉過身，看著父親憔悴的麵容，不想在這件事情上爭論下去，因為心中已有了打算。

    “這裏人多，咱先不提這事了，等您病好了，您說什麽我都聽您的。”

    頓了一下，墨雨又道：“我去看看媽買飯回來了沒有。”

    墨雨向病房外走去，出門剛好碰到了買飯回來的母親，墨雨拉了一下母親的衣服，小聲道：“媽，你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劉雲看兒子神神秘秘的，趕緊跟了過去。

    “小雨，有什麽事啊？神神秘秘的。”

    墨雨停了下來，劉雲急忙問道。

    墨雨沒有轉身，他背對著母親，肩膀微微抖動，像是在抽泣，劉雲繞到他麵前，看到兒子的眼圈紅紅的，忙關切道：“小雨，你這是怎麽了？好好的怎麽哭了？”

    “我沒哭，眼睛裏進沙子了而已。”

    墨雨抹了一下眼睛，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媽，你回去告訴爸爸，讓他在醫院裏安心養病，醫藥費的事不用他操心，我來想辦法。”

    “小雨，你現在還在上學，去哪弄醫藥費啊？咱家裏還有些錢，醫藥費的事你就別瞎操心了，知道嗎？”

    還在上學的兒子，能有什麽辦法弄到醫藥費，她權當是兒子在寬慰自己。

    墨雨歎了口氣，道：“媽，你們養了我這麽多年，也該輪到我為你們做點什麽了。”

    知子莫若母，劉雲能夠看得出兒子心中有事瞞著自己，還想再說什麽，卻被墨雨打斷道：“媽，趕緊把飯給我爸送過去吧，不然一會就涼了。”

    “小雨，你心裏有事一定要跟媽說知道嗎？”

    劉雲心疼的撫摸著兒子的臉頰，像他這個年紀的孩子，本該無憂無慮的在學校讀書，現在卻為了家裏的事情，讓自己心裏充滿了壓力。

    “我知道，我要回學校了。”墨雨的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向母親揮揮手。“好了，趕緊回去吧。”

    墨雨走出醫院大門，抬頭望著烏雲壓頂的灰色天空，風和雲卷在一起翻滾，像海上的浪花，區別隻在於灰和藍。

    繁華的大街上已經亮起了路燈，宏偉挺拔的高樓大廈也相繼被燈光照亮，天空的末日與大地的盛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就像人與人，有的人每天都生活在末日邊緣，而有的人每天卻生活在花好月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