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走遠了一些，花骨朵兒才鬆了口氣，還擔心著銀子的事兒，便問祝典：“朱大哥，是不是花了很多銀子？要不明天我退回去？”

    祝典聽了，噗嗤笑了出來：“喜歡什麽隻管買好了，朱大哥還不至於養你不起。”

    花骨朵兒一聽不用退貨，就又高高興興的逛了起來，隻是沒有再買什麽東西。

    不過花骨朵兒的擔心倒確實是多餘了，祝典多年經營，涼州之地自是繁華富庶，且不說關市、舟車、山澤、鹽鐵、店肆等的賦役捐稅，祝典暗裏經營的產業更是規模甚巨，甚至壟斷了大岓西南諸州的鹽、鐵、茶、絹等行業。

    隻不過這些朝廷是不知道的，其他地方官員上奏均是歌功頌德，鼓吹本地民生安泰、百姓富足，博龍顏歡悅，加官進爵，祝典每次上奏卻都反其道而行之，隻說涼州戰亂不斷，災禍不休，民不聊生，生民困苦。因涼州原本確實如此，故而朝廷之中也沒有人懷疑，在那些朝廷命官看來，涼州就是供這個沒有前途的七王爺終此一生的貧瘠之地。

    二人逛著逛著便走到了河邊，因是重午節，河邊也是人頭攢動，格外熱鬧。

    “朵兒，咱們便是從這兒上的岸。”祝典望向不遠處的涼州河。

    花骨朵兒下意識的退後了一步，有些猶豫的問道：“那……從這裏還能再回到穀中去？”

    祝典側過頭來，看向花骨朵兒。

    花骨朵兒緊接著問道：“朱大哥，錢伯伯他們會不會也從水道出穀？會不會來這裏追我們？”

    祝典看著如驚弓之鳥一般的花骨朵兒，笑了笑。以必應樓和涼州王府的勢力，祝典自會護花骨朵兒周全，那些千株閣舊部就算追出來，即使能找到他們也不足為患，更何況那些人多半發現不了這條出穀的水路，如果他們果真從那個半山密道出穀，出穀之後已不是大岓地境，一時半會兒也尋不到北地郡來。

    “朵兒，你錢伯伯他們並非善類，他們為一本《梅花賦》便能不顧多年朝夕共處之情，這你也都看到了。世上人心本就複雜難斷，有人貪，有人癡，有人妄，但也有人正直善良。朵兒萬不可受那些無良之人的影響，但心裏卻要明辨，朵兒明白麽？”

    “明白了……”花骨朵兒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不久，河邊聚集了更多人，原來是龍舟下了水，花骨朵兒的注意力又被吸引到五彩龍舟上。

    隻見河上赤龍舟、青龍舟、黃龍舟、白龍舟、黑龍舟等，顏色大小各不相同。最大的是一條青龍舟，足有十餘丈長，很是氣派，其他的龍舟也有約四五丈長。龍舟頭尾高翹，彩畫成龍形；旁列弓、弩、劍、戟等“十八般武藝”和各式旗幟；船尾高丈餘，牽係蜈蚣旗；中艙敲打鑼鼓，旁坐水手劃船，篙師執長鉤立於船頭。船頭亭上，麵端貌正的兒童，裝扮成台閣故事。還有擅長嬉水的小兒表演“獨占鼇頭”、“童子拜觀音”、“指日高升”等節目，好不熱鬧。

    “朵兒可知道這重午節的來曆？”

    花骨朵兒隻知道看熱鬧，哪裏知道這節日的來曆。

    “很久以前楚國有一人，名屈平，字原，這重午節就是紀念他的。”

    “那他一定是個大英雄！”

    “他在五月初五這天投汨羅江自盡殉國……”

    花骨朵兒不作聲了。

    祝典給花骨朵兒講起了故事，花骨朵兒聽得出來，那是一個遙遠的故事。

    “屈原本是楚武王熊通之子屈瑕的後代。屈原忠事楚懷王，主張對內舉賢能，修明法度，改革政治，對外力主聯齊抗秦。他為人性格耿直，因在修訂法規的時候不聽從上官大夫的話，不願與之同流合汙，再加上楚懷王的令尹子蘭、上官大夫靳尚和他的寵妃鄭袖等人受了秦國使者的賄賂，他們不但阻止懷王接受屈原的意見，並且使懷王疏遠了屈原。屈原反對楚懷王與秦國訂立黃棘之盟，但是楚國並沒有采納，結果楚懷王在子蘭等人的極力慫恿下被秦國誘去，囚死秦國。懷王死後襄王繼位，襄王也聽信讒言，屈原受到迫害，並被放逐到江南，最終投汨羅江而死。”

    祝典講完似有所思，半晌又感慨道：“忠心耿耿卻屢遭排擠，壯誌未酬而身死國破……”

    花骨朵兒聽了直替屈原不值，“既然那些皇帝都不領情，這位屈原前輩為何還執此一念？倒不如告老還鄉，回家耕田種地，還能落得個清閑自在。”

    “終一生所求，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縱然是執念，縱然是身死，可又豈是說放就放得下的？屈原錯在將一身抱負空寄他人，自刎何用？死去萬事成空。”

    祝典在幽穀破廟之時也經常給她講故事，但花骨朵兒覺得朱大哥講這個故事時不似平常，好像感同身受一樣，她不明白朱大哥為何對一個古人如此上心，過去的都過去了。

    “昨日之事不可留，朱大哥，如今四海升平，國泰民安，想那屈原前輩在天有靈，也會安息的。”

    “四海升平，國泰民安？”除了此刻從花骨朵兒口中說出之外，恐怕沒有任何人會如此形容當今亂世。

    “奸佞當道，吏治**，豪強割據，強敵環飼，賦役沉重，民不聊生，大岓沉屙已久，何來太平盛世？”祝典望著河水粼粼，不知是問花骨朵兒還是自言自語。

    花骨朵兒有些懵了，朱大哥如此嚴肅沉重還是頭一次見到，而且她所見之處明明繁華富庶，怎麽看也不像民不聊生啊，再說了，那些國家大事自有皇親國戚和朝廷命官操心，他們草民哪裏管得著。

    “朱大哥，你也不必過慮，遠的不說，就說咱們剛才所見所聞，我覺得百姓生活就還不錯。”花骨朵兒出言安慰。

    祝典聽了一笑，隻說了六個字：“涼州之地尚可”，便又負手而立，看著粼粼河水出神。

    花骨朵兒靜靜的看著他的身影，隱隱覺得那不動聲色之中仿佛有驚濤駭浪，吞天噬地。

    “堪笑楚江空渺渺，不能洗得直臣冤……”河麵上傳來幽幽的曲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