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茶館裏隻剩了花骨朵兒一個客人，收錢的小童在一旁打起了瞌睡，那女子唱完一曲，停下來問花骨朵兒：“不知小相公想聽什麽曲兒，奴家唱來給你聽。”

    “不敢當……”花骨朵兒連忙搖手，“隻是這麽晚了，夫人還不回去麽？”

    “隻要還有看官賞臉，奴家便要一直唱下去，咱們跑江湖的，各行有各行的規矩，奴家不敢壞了規矩。”

    花骨朵兒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竟是因為自己遲遲不走，而耽誤了這女子收工回家。

    花骨朵兒很是歉意，又拿出了一塊兒碎銀交到女子手中。

    “夫人真是抱歉，我不知道還有這規矩。”

    女子聽她這麽一說，怎麽不明白這女扮男裝的小姑娘是一番好意，心裏好生感激，對花骨朵兒也多了份親近。

    “小相公如此大方，奴家受寵若驚。”

    “哪裏話，你一個女人家也不容易。”花骨朵兒確實是有感而發，不是敷衍。

    “虎頭兒，快來給小相公行禮。”女人見小童還在酣睡，拎著耳朵把他提了起來。

    “娘……疼啊……你輕點兒……”那小童抗議道。

    “這是你兒子？”花骨朵兒大感驚訝，有家室的女子怎麽還在外麵辛苦賣唱。

    “正是，這孩子頑劣，沒驚擾到小相公吧？”女子說著，給小童擦了擦滿臉的哈喇子。

    “怎麽會，這孩子激靈的很啊。”

    “就是個胡作非為的小白眼狼，我就是上輩子欠了他的。”女子話雖這麽說的，但看向她兒子的眼神卻全是疼愛，讓花骨朵兒羨慕。

    花骨朵兒很想問問她夫君在哪兒？怎麽會讓她出來賣唱養家呢？但初次見麵，這個問題太唐突，花骨朵兒欲言又止，問不出口。

    “奴家這十來日都會在這茶館獻唱，小相公如果愛聽奴家唱曲兒，此間盡可以過來。”

    花骨朵兒連聲稱好，正好可以再找個機會打聽打聽。

    這幾日，花骨朵兒伺候祝典出了門，在別院中做做事，晌午一過便來到茶館聽曲兒。一來一去已經和那小童虎頭兒混得熟了，和唱曲兒的女子也漸漸話多起來。

    花骨朵兒心裏藏不住事，便趁一天女子收工之時，把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

    女子被問及夫君，表情很是淒涼。

    “說出來怕小相公笑話……奴家是被夫家人趕了出來……”

    花骨朵兒哪裏會笑話她，隻是更加同情她而已。

    “奴家本是跟著爹娘四處賣唱，日子雖然過得清苦，但好歹一家人在一起。但姑娘年紀大了，也漸漸有了心事，有一次我們在一個地方賣唱，看客中一個公子相中了奴家，奴家看那公子文質彬彬，又是富貴人家，便也動了心思，一來二去就和那公子好上了。”

    “那公子給了我爹娘一些銀兩，將夠他們在老家買田置地，父母便回鄉了。他已有妻室，不敢把我接回家，便將我安置在別處，我就圖有個安穩生活不用四處賣唱，便一心一意對他好，還給他生了兒子，和美的日子也過了幾年。”

    “可誰承想，我們的事被他家正房夫人發現了，死活讓他把我接回府中。起初我還道是好事，是他家正房夫人大度，終於可以進門，雖然做妾，可也比見不得光好，還能讓兒子認祖歸宗。可進了門才發現根本不是那麽回事兒，正房太太處處為難，公婆也覺得我敗壞門風，正房生的幾個兒子更是動不動就對虎頭兒拳打腳踢。”

    “我當時年輕氣盛，受不了那氣，又天真的以為和他感情甚篤，他定會向著我，有一次便和正房夫人頂了嘴，說了狠話。誰知他絲毫不顧念昔日情義，立馬和我翻臉，正房夫人哭著鬧著要趕我走，他一句挽留的話都沒說，反而處處幫著正房太太。”

    “自己夫君都不給撐腰，我在府中還哪有立足之地，很快就被趕出了家門。我孤身一人帶著兒子，沒臉回老家見父母，便重新操起了賣唱的舊行當，四處遊走，這一唱就是好幾年。”

    女子搖頭苦笑，雖然提起舊事還是傷心，但畢竟過了好些年，連傷心都淡了，對往昔今日的種種苦楚也認命了。

    花骨朵兒心裏非常不是滋味，可又不知道能為她做些什麽，隻想能稍稍撫慰她一下也好。

    花骨朵兒想著想著摸出錢袋子，把裏麵的碎銀一股腦兒全倒在虎頭兒的鐵盤上。她們孤兒寡母，這些銀子肯定用得上的。

    女子感激花骨朵兒，可這小相公分明也是個女兒家，她更無以為報。同是女人，隻能說幾句貼心的話，希望她以後能有個好歸宿，不要同自己一樣命苦。

    “小姑娘，咱們相見就是緣分，姐姐知道你是女兒身，也知道你心腸好。”

    花骨朵兒有些不好意思，原來早就被人家識破了。

    “你要記住，天下男子多薄幸，咱們女子命比紙薄，可千萬不要感情用事，交付了身心，最後又被棄如敝履。還有，千萬別給人家做小，受盡欺辱，和姐姐一樣。”

    一番貼心窩子的話，說得花骨朵兒不住點頭。

    告別了唱曲兒的女子，花骨朵兒隻身一人走在回別院的路上。回味剛才那一番話，除了同情那位姐姐，花骨朵兒心裏也起了不安。這別院也不是朱大哥的家吧，沒有高堂父母，也沒見親戚往來，這幾天所見之人，隻有榮管家、府上雜役下人，還有第一日來府上見到的一男一女，可那兩人對朱大哥客客氣氣，且每天晚上護送朱大哥回來，看上去也不像是親戚。

    難道……難道朱大哥也是把她安置到了別處？難道朱大哥另有家室？花骨朵兒想著想著就把自己和那唱曲兒的女子聯係在一起，越想越覺得就是如此。她年紀倒是不大，但朱大哥已經到了婚配的年紀，憑朱大哥的人品才貌，不可能還沒娶媳婦兒，再說，到了歲數也由不得自己，就算朱大哥不著急，家裏的父親母親也早給張羅了吧。

    花骨朵兒不自覺的加快了腳步，想回去找榮管家打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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