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章 不過是辜負,多大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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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然拿起辦公桌上的電話撥了出去,剛才秘書來報告,局長終於鬆口說明晚有時間,如果明天能把局長安排好,那他這次的項目就算塵埃落定了。升職,就差不多了。

    其實結婚兩年來,自己的生活也算圓滿,有一個溫婉的妻子,有一份體麵的工作,隻是偶爾醉酒,偶爾半夜驚醒,偶爾回憶襲來,會想起的還是那張明媚的臉龐。看著身邊熟睡的妻子,他會恍惚,會疑惑,會問自己,為什麽我娶的人不是林溪檸?小檸,被我丟在了哪裏?

    當心被一點一點侵蝕的時候,誰說他沒有後悔過,隻是一切從他離開林溪檸那一刻就不可能了。

    那樣好的女子,他終究不敢要。

    電話接通了,是領班小吳的聲音。“小吳,明晚留一間最大的包間給我,我有重要客人要招待。”

    “秦部長,實在不好意思,萬盛明晚被包了,實在騰不出包間來。”秦然光聽聲音就能想象小吳一定在那邊滿臉歉意,他不想為難任何人,但是萬盛是這座城市最好的酒店,如果不在萬盛,局長那裏恐怕過不去。秦然不覺把聲音提高了些“整個萬盛都被包了?”

    “是的,是為了舉行婚禮答謝宴,新郎不是咱們本地人,但聽說是個大老板,出口就要包全場,所有裝飾都是人家派人過來弄的,咱們隻負責提供場地,看那布置講究著呢!”小吳貌似在一邊環顧,一邊感概。

    包下整個萬盛辦婚禮答謝宴,排場確實不小,秦然下意識的問了一句“新娘是咱們這的人?”

    “是,禮冊上寫了名字,我看過一眼,叫林什麽,對,林溪檸,名字還挺好聽,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能嫁給那麽有錢的老板!”

    小吳即八卦又羨慕的聲音漸漸模糊而遠去了,秦然覺得自己的耳神經像是被人抽走了一條線,過往就像卡帶的膠片,轟隆而至。

    那個全校第一,又兼具校花美貌的女孩子,即便和所有人一樣寬大的校服,卻生生讓她穿出美豔的感覺。一顰一笑間都是花在綻放,鳥在歌唱,帶給人一個草長鶯飛,小荷微搖的初夏畫麵。她在老師麵前的乖巧伶俐,在女孩子麵前的友好善意,在男孩子麵前的大氣親昵,所有的模樣一個不落的被他銘記於心。

    他畫工很好,但偏愛寫生,很少畫人物,高中三年,每個下了晚自習回家的晚上,他都不知道在那個昏黃的台燈下,畫了多少**溪檸的臉。

    今天又有一個男孩子和林溪檸告白了,林溪檸把收到的巧克力分給大家吃,然後熱情的邀請那個男孩子周末和她們一起去溫書,男孩子訝然,紅了臉,舍不得說不去,哪怕他是出了名的不愛學習。

    今天在校門口見到了林溪檸,她長腿支地,手臂撐在自行車車把上,看到疾馳而來的藍橋,大聲斥責他又遲到了。藍橋從身後變出一個冰淇淋,又把她哄的眉開眼笑,一手吃東西,單手握把,和藍橋並肩離去。

    今天路過林溪檸班級,不經意般的望進去,林溪檸正在給一個女孩子盤頭發,兩隻嫩白纖細的手隨隨便便一抓就挽成一個利落又俏生生的丸子。女孩子稱讚她挽的好,她摟過人家的肩,說還不是因為你發質好,然後瞧著人家女孩子,驚訝的說,原來你的臉全露出來也隻有巴掌大小啊!女孩子又照著鏡子細細的看,仿佛林溪檸一誇,她就真的很好看。

    秦然知道,幾乎每一個人都喜歡林溪檸,她生的耀眼,卻不刺目,她成績第一,卻沒有半分書呆子氣,她很腹黑,卻從不曾主動與誰耍過心機……林溪檸從不知道,她在秦然心裏,到底有多麽好。當年他們在一起後,秦然曾把那厚厚的一本畫冊拿給她看,林溪檸緩緩的翻看,眼裏既驚又喜,她說秦然,我從不知道我有這麽好看,你太主觀了,你把我畫的像個公主。

    秦然隻是微笑,你何曾是公主,你曾經是我的主宰。主宰我的喜怒,我的陰晴,我十七八歲時全部的心跳。

    秦然不知道電話是什麽時候掛斷的,或許這個消息太過尖銳,一下子就讓他痛的沒有了知覺。早知道林溪檸總有一天會屬於別人,可當它成為事實的時候,你又覺得怎麽會是這樣,怎麽可以這樣。

    曾經在他懷裏揚起的笑臉,曾經在他耳畔的柔情暖語,曾經在他眼前飄過的裙角,曾經,曾經他也想過如果她一直屬於他。

    那一晚,秦然沒有回家,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抽了一夜的煙。自從成家,他的煙癮越來越重,從前,他最討厭的就是抽煙耍酷的男同學,每每都要離他們遠遠的,覺得那些刺鼻的煙味蓋住了原本屬於學生的,幹淨的味道。直到他自己開始拿起煙蒂,開始吸煙成癮,離不開的時候,他才知道,學生時代的吸煙或許真的是為了裝酷,為了假裝成熟,而長大後吸煙,是自我麻痹的一個過程,在那些虛緲的煙霧中,他更能看清自己空透了的內心。

    “累了就靠著我吧!要不是爸爸希望是我們倆站在這,可以讓安許和sally來替我們。”陸青城低下頭,在他的新娘耳邊細語呢喃。

    萬盛門前,巨幅的婚紗照旁,香檳色的玫瑰花邊,站著一對新人,男子裁剪精良的黑色西裝,俊朗的線條,女子潔白的紗裙,盤起的長發,兩個人左手無名指上同款的婚戒。一對新人,如景如畫。

    林溪檸穿著10厘米的高跟鞋,還是才到男人下巴處,此刻有些腳酸的偎進男人懷裏,小臉湊上去“今天化妝師姐姐給我噴的香水有些濃,你會不會不喜歡?”

    她記得,這個男人不但有潔癖,對香氣也過分的敏感,這點他同邁克一樣,都喜歡林溪檸身上幹幹淨淨的自然香。

    看出小妻子故意的刁難,陸青城麵不改色“你的一切,在我這都是剛剛好。”

    哎,猝不及防的表白。陸大總裁,你情話說的越來越好了!

    林溪檸乖覺的往丈夫懷裏湊,陸青城下頜也親昵的在妻子額前蹭了蹭,新郎新娘不知道,他們這樣緊緊相依,淡然微笑的樣子,羨煞了多少旁人,又會刺痛了誰。

    站在遠處把林溪檸幸福的微笑盡收眼底的秦然,攥緊了拳,指尖紮肉,痛不及心。

    林溪檸,已經不是3年前,他的林溪檸了。

    這樣的林溪檸,她此刻正依在別的男人懷抱裏,她的美再也不低調隱藏,反而像一株妖豔的百合,一點一點,全然綻放。

    隻是,再美,都不是他的了。

    想起今日之後,林溪檸再與他無關,秦然的心就疼的滴血,他一步一步的向新人走去。試圖將自己的微笑調整的自然些。

    直到秦然在他們麵前站定,林溪檸才認出來,這個男子,他是秦然。遙遠的,青春裏的,愛過的,秦然。

    是她的初戀,是她全部的年少風華。

    是她曾經以為的未來,是她原本要在婚禮殿堂上與之宣誓的人。

    可是此刻她挽著別的男子,正要接受他的道賀。

    林溪檸有一點恍惚,隻有一點,瞬間便恢複了正常,她禮貌地做了個請的姿勢。

    “小檸,你不介意我不請自來?”秦然還握著禮金的手有些抖,他連怎樣和林溪檸說一句話都要斟酌很久。

    “來者是客,何況你還是來祝福我的,我介意什麽?”林溪檸巧笑嫣然,明亮的眸子竟讓秦然不敢直視。

    看著林溪檸腰間環著的那雙手,秦然真後悔今天過來,更後悔當初的放棄,他微閉了下雙眼,有些自嘲的問“結婚這麽大的事,怎麽都沒通知我一聲?”

    “情誼和禮金都是禮尚往來的,你結婚都沒告訴我,我結婚怎麽好意思叫你呢?”林溪檸不自覺的往陸青城身上靠了靠,麵對秦然,還是一副俏皮的姿態。

    隻是,內心也痛了一下。

    當年你秦然結婚的時候,我是從同學那聽來的,你才剛離開我多久就娶了別的女子?我一個人哭了那麽久,昏天暗地,隻覺無望。

    如今你反過來問我,為什麽結婚不告訴你?

    林溪檸心裏百轉千回,卻隻為一點,那是因為我已經放下,不告訴你,隻是因為沒有必要罷了。

    感覺到腰間的手又把自己摟緊了些,林溪檸的心也慢慢的靜了下來。

    “秦先生,你們有不少昔日的同窗在裏麵,秦先生可以先去打個招呼。”男子淡淡的說著,禮貌又疏離。

    秦然掀了掀嘴角,終是什麽都沒說,深深的看了看林溪檸,一身簡約的婚紗,卻是最美的她。

    待秦然離去,林溪檸討好般的衝陸青城笑了一下,第一次,她感謝這個男人如此清貴倜儻,器宇軒昂,感謝他成熟內斂,翩翩風度。

    但是,“你怎麽知道他姓秦?”

    “了解一下情敵不對嗎?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男子明眸皓齒,一句話,說的林溪檸,竟像動了情。

    他剛才說,情敵。原來高高在上的陸老板,也會有這種小心思。真是親民的很。

    終於到了最後也是最難過的那一關,新娘新郎開始敬酒。而最終,還是要敬到秦然那一桌。

    麵對過去,終須告別。

    她似看見那個青春靚麗的自己還在繞著秦然翩翩起舞,看見秦然背著她在轉圈圈,一圈,兩圈,她從沒想過自己有數完的那一天。

    她更沒有想過,有一天,她披著聖潔的婚紗,秦然穿著精致的西裝,卻各自站在主客的位置上。那個充滿了她青春歲月的男子,此刻帶著禮金,端著烈酒,在祝她幸福。

    好一個幸福。

    陸青城傾向林溪檸,“不想喝就不要喝。”

    “不過是辜負,多大點事。”陸青城隻聽到這麽輕輕的一句話,卻重過所有他能想到的痛,轉眼,一杯酒,已見底。

    告別,如此徹底。最濃烈的酒精,最疼痛的青春。

    1八歲那年,櫻花落地的時候,唇紅齒白的秦然把愛情兩個字念於嘴間,他捧著他的畫冊微笑的同她說,我喜歡了你三年,你的每一個模樣,每一個表情,隻要我看到的,我都記住了,你看我的畫工怎麽樣?我大學準備學設計,你可願意讓我給你設計一個未來?

    秦然的確優秀,大學的時候,他就兼職給人設計新居,林溪檸看過很多出自他筆下的房屋構圖,都好的很。林溪檸問他,你什麽時候也給我設計一個家啊?

    秦然會轉轉筆,捏捏她小巧的鼻尖,“我們的家,當然是要你這個女主人親自去設計。”

    林溪檸聽了心底歡喜,卻依然問,可是我又沒學過設計,我畫工也不好。

    秦然說,愛情,要比的過任何專業!你那麽愛我,怎麽會設計不出我們的家?至於畫工,我手把手教你,好不好?

    後來,林溪檸確實學了很多設計上的東西,包括手裏的畫筆,都用的越來越好,隻可惜,她最後設計的家,不姓秦,而姓陸。

    烈酒穿腸入腹,林溪檸妖嬈的笑了一下,問秦然“秦部長,你這幾年,可曾動過畫筆?”

    秦然努力保持的微笑,徹底破碎在林溪檸這一句輕飄飄的話裏,痛不能忍,喉間腥甜。

    ------題外話------

    這章寫的痛不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