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泰北(25)之起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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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段夫妻和阿香媽媽趕緊進屋安慰生氣中的素察。而同樣生著氣的阿香,準備去找巴裕算賬,她要質問他怎能死皮賴臉地“等著她長大”?他幹嘛不早點娶老婆?弄得我的親生父親今天竟然如此逼婚,害得我們父女倆為此翻臉。
她衝到巴裕的小茅草房裏沒有找見他的人影,又跑向了隔壁的單身宿舍。在進門的時候,阿香差點跟一個小子撞了個滿懷,原來正準備出門的是阿育。就是一直對頌猜看不順眼的那個家夥。
阿育看見突然闖進來的阿香,吃了一驚之後一陣子慌亂,但他馬上鎮定下來並點頭哈腰地問候著她:“阿香妹妹,您這過來是要找誰呀?”說完這句他又立刻覺得問得有點多餘,這肯定要找那個混蛋“瞎猜”嘛,自從那次挨了隊長一個耳光以後,他一直就叫頌猜為“瞎猜”。雖然頌猜也從不理會。
“我找隊長!”
“哦,隊長呀,他剛剛到村西頭去查崗了。”馬上就放假了,雖然人手變少,但站崗保衛卻不能有半點鬆懈。
“咦,你不是上夜崗嗎?這會兒不睡覺?”阿香基本知道這幾位單身團丁誰上白班誰站夜崗的,這個阿育不是在南麵那顆大榕樹下站夜崗的嗎?這家夥大白天的不用睡覺?
“上午睡過了。這不是放大假嗎,大家開心,我也睡不著了。”
阿香掃了一眼空蕩蕩的單身宿舍,也接受了這幫占夜崗的家夥上午睡覺下午精神的說法。她瞧見門口槍架子上的幾杆長槍,便又瞪著眼睛跟阿育凶道:“你們上夜崗的不睡覺出去耍,可槍怎麽留在這裏無人看管?當心我到隊長麵前告你們一狀?!”保安隊的規矩之一就是人不離槍、槍不離人,這麽個撂下槍支無人看管的狀態是要挨處罰的。
阿育聽到這句緊張了一下,可馬上又嬉皮笑臉地對阿香說:“阿香姐姐,我不是在宿舍裏看著嗎?他們幾個就去上趟廁所,馬上就回,馬上就回!嘿嘿。”他把慣稱的妹妹改成了姐姐,知道大公主惹不起。
巴裕不在,那頌猜跑哪裏去了呢?阿香正想著下一個可以發泄的目標,就聽到了老廖的聲音:“阿香!”
“哎,廖叔!”她看見頌猜和老廖一同從大教室的方向走了過來,猜想著他們倆一定是去大教室做節前的收拾和整理,或者是商量算術課最後移交之事吧?聽說廖老師用純泰語上算術課還行的。
“找我嗎?”頌猜看見阿香停在自己的宿舍門口跟愛嚼舌的阿育說話。
阿香本來是來找巴裕的,剛剛想起這個同樣該死的頌猜,他卻主動撞到我的槍口麵前,所以她生硬地回了一句:“對,就是找你!”今天的這事跟你頌猜脫得了幹係嗎?
“你跟我走一趟!”阿香命令著頌猜的同時,不忘給長輩廖叔一個禮貌:“廖叔,那我們走了哈,去辦點事兒。”
“哎。你們聊!”看著這一對可人的年輕人,老廖倒是覺得美滿。他來了才一個多月,就覺得這兩個年輕人真的蠻般配,一個二十,一個十八,郎才女貌的。姑娘是村長大人家的閨女,男孩孤身一人,說是從北麵林子裏撿回來的?人也老實還蠻有文化。他在這短短的時間裏也喜歡上了頌猜這孩子。
等三人分別離開之後,被冷落一邊的阿育憤憤不平,他“哼”了一聲回到了空蕩蕩的宿舍。他看見頌猜就覺得不爽,這會兒又跟大公主走到一起去了,咱們隊長要想抱得美人歸?難!
阿香生著氣走在前麵,頌猜緊隨其後,一路往北都走出了村口。還往前走嗎?這是要去哪兒?頌猜的心裏雖有疑問,但阿香不說話他也就不問,跟著走吧!
這不是巴裕那年帶他出去打獵的那條路嗎?那還是來到泰國以後的第一個“宋幹節”,巴裕帶隊出去打過兩次獵,頌猜還打到了兩隻野兔子呢,為此,頌猜得到了隊長的口頭表揚。可過去這兩年就不再有這個機會,一則因為頌猜自己的興趣發生了轉移,二則上了這文化班的課以後,他老是覺得時間不夠用,故婉拒了隊長的邀請。
兩個人就這麽一言不發地走了約莫半個多小時,快到目的地的時候,頌猜知道了:阿香這是要在臨行前給她親媽去上墳呀?他知道村長和段叔兩家明天要出門去參加長官兒子的婚禮。但她這會兒幹嘛對我凶巴巴的呀?
來到了這塊村子裏專屬的神聖墓地,他倆看見了小溫嫂子帶著孩子也在這兒憑吊犧牲了三年多的阿沙溫,孩子他爸和溫嫂的丈夫。巴裕已經派人把那次寮國行動中犧牲的三位弟兄的屍骨從那條小溪邊遷了過來。
看見阿香和頌猜兩人也過來了,溫嫂子率先招呼道:“阿香、頌猜你們來了呀?”
“是啊,溫嫂。”阿香和頌猜同時回應著。看見溫嫂的小兒子向著自己衝了過來,頌猜笑了笑又無可奈何地蹲下了身子。這孩子一個箭步就翻到了頌猜的肩上,頌猜站立身來,把這可愛又頑皮的娃頂到了半空之中,這塊神聖之地的上空響起了孩子的“咯咯……咯咯……”的笑聲,還有嘴裏的“鏘嘚噥咚溫家娃,三百六十八;騎高馬,到老家,走進門來誇一誇。”開心的孩子邊唱著兒歌還邊揚著右手,做出一副騎馬的時候才有的那種揚鞭之式。
這是頌猜每次去溫嫂家,跟她家的小兒子必玩的遊戲。
一直以來,頌猜仍然堅持著每隔幾天要去一趟溫嫂家,幫她們幹些體力活。除了劈柴就是到她們家的後院翻一翻菜地,可是這菜地又無需每天都翻的囉,所以沒事的時候,他就會帶著這孩子玩耍一陣。久而久之,去溫嫂家走走也成了頌猜的一種習慣。一是由於阿沙溫犧牲以後巴裕隊長的特別安排,算是一項必須完成的任務;二是因為頌猜漸漸地感覺到,去她們家走走看看是一件他來到泰北以後最放鬆和最愉悅的事情。
到了她們家,頌猜可以沒有任何的憂慮和顧忌,溫嫂和阿姨對他就像親人一般,那個小兒子也特別喜歡跟他玩耍。為此,頌猜就根據記憶把還提時候的一首童謠改編成了溫嫂兒子的專屬兒歌。每當這孩子騎在自己脖子上搖晃著身子唱起這首兒歌的時候,頌猜的思緒會飛到遙遠的故鄉,飛到喘急的瀏陽河邊,回到那個對他曾經有所忽視,但出來這麽多年後,依然魂係夢繞的老家。
“下來下來,別鬧了!大哥哥姐姐們有事呢,我們先回吧!”溫嫂慍怒地嗬斥著兒子,她覺得這個肅穆的地方,怎麽容許孩子跟頌猜大哥哥玩這種騎高馬的遊戲呢?
等頌猜放下肩上的孩子,溫嫂辭別了他倆,牽著孩子就往回村的方向走去。一路上,那孩子興奮依舊地唱著“鏘嘚噥咚溫家娃……”,不斷地跳躍還不時地回頭看看他喜歡的頌猜哥哥。
聽著溫嫂和孩子的聲音越來越遠,阿香的鼻子覺得一酸,眼淚滾落了下來。她緊跑幾步,來到了墓地中央那座自己為親身母親堆起的墳前,跪到了地上身子一抽搐,竟然“嗚嗚嗚”地輕聲地哭了起來。
一路跟隨一言不發的頌猜,看到這個情形也慌了手腳。這是怎麽的啦?是誰欺負了我們公主,欺負了這位近兩年來已經非常懂事和乖巧的姑娘?他趕緊走上前去,蹲下身子伸出一隻手輕輕地拍撫著阿香微微顫抖的肩膀。
一路上覺得既生氣又委屈的阿香,一直在想著怎麽樣才能數落一下這位頌猜哥,卻實在是找不出理由和借口。他也沒做過什麽錯事呀?他要有什麽過錯,就是不該來到咱們旺呐村,來到我阿香的麵前。
自從上次阿媽和段叔跟自己說起與巴裕的婚事之後,我的心裏就莫名其妙地塞滿了跟前的這個頌猜。他的一舉一動似乎都會時刻地牽動自己身上的每一根神經,上課時是這樣,他不上課了嘞,我就會想象著他這會兒在哪兒?是在宿舍,還是在老段家,或是又跑到那寡婦家幫什麽忙呢?
我這麽苦苦地想著他,他卻好,好似不食人間煙火一般!上課的時候時而認真時而又裝著有趣的樣子哄著那幫孩子,下課之後好像就專門地躲著我?我不主動開口,他就從來不會跟我說話!難道我是個醜八怪?不可能呀!或是我缺少女人的賢惠和溫柔?我也有呀!對別人我不敢說,但對你頌猜,過去兩年多我可是言聽計從呀?
可是看他對溫嫂一家人,總是有說有笑的。特別是那孩子,看見頌猜就像看見了他爸一樣的那麽地親切和隨意,都可以隨意地騎到他的脖子上麵。還有那首朗朗上口又好聽的兒歌,頌猜他都沒有在正式的文化班上教其它的孩子們唱過!
頌猜隻顧著拍她的肩膀,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因為他實在是不知道阿香今天為什麽突然哭泣。於是,他笨笨地勸解道:“別哭了,你要是哭壞了,村長要怪我,巴裕隊長也會找我的麻煩呢?”
頌猜的朋友阿登特別提示過他,說是阿香今後該是咱們的嫂子,一定要跟她保持距離。
聽到頌猜如此一勸,已經夠難過了的阿香加大了哭聲,幹脆嚎啕大哭起來!
“嗚……嗚……嗚……”
嚇得頌猜趕緊站起來說:“好好好,我不惹你。”他走出了墳地,對著三座新墳做過一輪簡單的跪拜,他知道,這是那次寮國行動中犧牲了的三位隊友,其中就有他曾經最熟悉的朋友阿毛和阿沙溫,還有另外一位都沒有來得及認識的隊友。
跪拜完畢,茫然的頌猜走到了離阿香有十幾丈遠的地方,幹脆就坐在了地上。讓她哭吧,也不知道原因,總歸是有什麽難言之隱吧?
兩人就這麽耗著,過了有好幾個小時,太陽已經西沉。也許是阿香也哭累了、跪累了、蹲累了,她走出了墳地,來到頌猜坐的地方。頌猜趕緊站起身子,心裏由於緊張地一個哆嗦,說出了一句欠揍的安慰話:“您……哭完了?”
本來已經平靜下來的阿香,聽到這幾個字,揚手就衝著頌猜的身上打了過去。
頌猜講過“哭完了”三個字馬上覺得自己說錯了話,還沒有來得及道歉,就看見阿香的右手帶著風刮了過來,他立刻伸出自己的左胳膊擋住了阿香打過來的手掌。他後退一步趕緊賠罪:“對不起對不起,我說錯了話。我的意思是你哭累了吧?誰欺負了你,要不要我幫忙揍那壞小子?”
經過長時間的發呆和思考,阿香覺得自己哭也沒有用,在地下有知的親媽也不可能爬出來幫到我的。她有些天真地想到,這半個多月來自己日思夜想著的頌猜哥也許可以娶我?問問他唄,不問怎麽知道?如果他願意娶我,我不要頂撞老爸,跟他老人家好好說說,並要段叔為我們作媒。讓巴裕死了這份心以後,讓老段和段嬸他們再趕緊為他做媒。
想到這裏,她居然調皮地問起了頌猜:“巴裕欺負我,你幫我揍他?”
頌猜聽完以後嚇了一跳:“不會的,隊長怎麽會欺負你呢?”
一招不成,隻好講實話了:“我爸逼婚咧,他逼我嫁給巴裕……”
“是吧?那是大喜事呀!那為什麽要哭咧?”頌猜違心地回著阿香,同時避開著她毫無顧忌地看著自己的眼神。他聽到“嫁給巴裕”四字而阿香又哭成這個樣子,他已猜到了個中緣由。
聽到頌猜像是在裝蒜的答複,阿香覺得不能跟這家夥繞彎子了,再直接一點吧,看他怎麽逃避:“如果我爸同意,你願意娶我嗎?我喜歡你!”說完這句,阿香的臉上突感一陣滾燙,全腦子的熱血湧向自己的麵門。顧不了那麽多!
“……”,頌猜已經不敢再看阿香的眼睛。他低著頭,用腳傻傻地踢著腳邊的石子。這是咋地啦?躲不開呀,完全違背了阿登對自己的警告。他的心裏這會兒不是興高采烈,而是一種極度的惶恐。
渾身流淌著豪放血液的阿香,覺得自己一個姑娘家說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對麵的男人怎麽能這樣?她不顧一切的衝上前去,死死地摟抱住頌猜,柔軟的身子緊緊地貼在了頌猜的胸前。她抬起頭來,逼視著正向後仰著頭的他的一雙眯眯眼,重複著自己的問題:“如果我爸同意,你願意娶我嗎?”
天啦?這才是逼婚嘛!頌猜在這一刻感覺到自己的頭部一陣昏眩,腦海裏晃過一陣自己的雙手被反銬,被嚴刑拷打的影像。昏眩過後,他覺得眼前的場景怎麽那麽的熟悉:那年春節過後,納姐回到石頭鎮上不就是這個樣子嗎?但那時,納姐和我可是你情我願的呀?
看到頌猜一副驚呆了的神態,阿香的心裏頓感一股子傷悲。她放開了頌猜,轉而以憂傷的聲線問道:“你很難回答是嗎?”
緩過勁來的頌猜惴惴不安地答道:“你爸同意了,我也要問問段叔的。”
“為什麽?”
“巴裕喜歡你的,大家都以為你一定會嫁給他。如果我娶了你,旺呐村不能同時容不下巴裕和我兩個人。或者他走,或者我要離開?你爸不會允許我娶你。”
“……”又是一陣沉默。
看著太陽已經西下,頌猜提醒了一句:“回去吧。你爸媽該找你了。”話已說透,他感到了一種釋然和輕鬆。
被點醒了的阿香,已經無話可說。默默地跟著頌猜往回村的方向走去。
遠遠地,他倆看見隊長、阿育和阿登三人等在了村口。阿育的手裏拿著鐵鏈,而阿登的手裏緊握著一杆長槍,巴裕卻是一臉的嚴肅?
等到他倆走近,阿育衝上前來抓住頌猜的雙手就往後一背。頌猜正準備掙脫,阿登著急地端著槍指著他喊道:“你不要動!!!”聽到自己的兄弟阿登也這麽說話,頌猜也就不動了,任由阿育拿著鐵鏈“嘩啦啦”聲響之後把自己綁了個結實。
大吃一驚的阿香像瘋了似瞪著巴裕問道:“你們這是幹什麽?!”準備強力幹擾阿育對頌猜的捆綁動作。巴裕走上前來,用鐵鉗子般的一隻手,抓住了阿香的胳膊,說道:“你回去問問你爸,就知道我們為什麽綁他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