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香楞了一下：怎麽啦？

    這個時候，她當然不知道有什麽事。她光知道對麵這位小巧的姑娘，該是主管招聘工作的，是丈夫的同事，幾天前還來過家裏看她，都不知道這姑娘叫什麽名字呢。剛才她也沒有做自我介紹呀？

    但不管怎麽樣，反正考試肯定不及格。毫無疑問，自己屬於可以自動回家的那一類。她做了一個深呼吸，用手捂著自己起伏的胸脯：別緊張了，嚇人的事情終於過去。

    等到最後一位交卷的姑娘見過娥姐，娥姐確認她已被錄用之後，那姑娘高興地跳著蹦著離開了公司的大門。每一位被錄用的人，娥姐都是當麵地通知她們，後天早晨九點，過來公司參加入職培訓。

    看到那姑娘開心地離開，阿香的心裏頓生起一股子羨慕之情。

    打發完所有的申請人，沙瓦裏才走過來跟阿香說：“嫂子啊，待會兒我要出去買文具，你就搭公司的順風車吧，我把你送回家？但是，你還必須等我一會兒。”因為她還必須把必要的文件讓兩位老總一一簽字，再整理歸檔。沙瓦裏姑娘比阿香大一歲，但比頌猜小，所以，稱阿香為嫂子沒問題。

    “哦，科琨瑪哢！”能夠有順風車自然不錯呀，還可以省兩個銖。隻可惜了，考試不好，連麵試的機會都沒有輪到。丈夫不是說過工作不會太難嗎？那為什麽考試要這麽難？

    忽閃著兩隻美麗的大眼睛，已經心無旁念的她開始左顧右盼，看著辦公室裏來來去去的丈夫的同事，她覺得新鮮：工廠的環境跟洗衣店還是不一樣，跟家鄉旺呐村更是完全不同，這裏太幹淨了，幹淨得地麵都會反光！

    這兒的姑娘們也多一些，大家都穿得整整齊齊，漂漂亮亮的。偶爾，會有一個穿著藍色製服的大姐，拿著掃帚推著小車，在撿拾著別人不慎遺落的紙屑、雜物，清理著那隻挺大號的垃圾桶。偶爾，還有一些穿著白大褂的人，頭頂一個白色的小帽，手裏端著一堆一堆的塑料盤，小心翼翼地走過。估計，那塑料盤裏裝的就是表芯吧？丈夫說過的他們公司的產品。

    這時，娥姐正在一樓王總經理的辦公室裏匯報著今天的招聘結果。

    “丕，今天這一輪招好了二十四個人。完成任務！後天就可以開始培訓。”娥姐跟老板的匯報一定是中規中矩，說話的時候，手裏還拿著一份新員工的培訓計劃，以及後期的人員安排表，以防老板可能會問起來。

    王總眯著自己的那雙大眼，看著跟前的這位猛女助手，問道：“不是計劃招聘二十五人嗎？”他有點不滿意。你是個管生產的人，計劃說是二十五，怎麽隻招到二十四個，就算是“完成任務”？

    “丕，不好意思。這是工人招聘呀？二十四個夠了。她們參加完培訓之後，都會分插到各條線上進行再培訓。我白班的全部五條線開起來後，不缺一個兩個人的。”娥姐對自己的工作從來有信心，所以，跟老板講起這話，顯得有點隨意和過於自信了。本來生產線的安排就是如此，白班晚班的人頭全部加起來，共有兩百多產線工人，工廠絕對不會因為少一兩個人，就影響到生產和出貨。

    “還是招二十五個吧。”王總決定如此。

    “那……豈不是又要請人事部門另外安排？”娥姐不懂了，王總這次為啥一定要招滿二十五人？過去他不這樣。

    “那外麵大廳裏不是還有一個？”王總提醒道。

    “那個……頌猜的帕拉雅呀？好像沙瓦裏說她文化考試不過關呢。”她知道文化不過關，老板娘說過是一定不能要的。麵前的這位老大也不敢破這個規矩的，雖然生產部是歸他管。

    “這種小事你都不會處理嗎？”王總有點不高興了，這種事都不會動腦筋？他知道自己老婆莫名其妙地相中了那個頌猜，正讓我安排他的強化訓練。今天人家老婆過來申請這份簡單的工作，留下來了，可以穩定軍心。讓那小子可以幹得長久些，也不枉費我的一片苦心，來安排這種浪費錢的培訓。

    娥姐當然不知道啥強化訓練一事，雖然她也偶爾覺得有點奇怪，怎麽讓頌猜生產做做，修表玩玩，這會兒又到質量組學習？老板們從未安排過這類工種。

    不過，如果一定要把頌猜的妻子按規矩招進來，她的心裏忽然想起了一種手段：現有的那位保潔員，她在公司裏也做過兩年了呀，對產品又熟悉。過去，也曾有過在生產很忙的時候，把保潔員調到線上的做法呀。那麽，就把保潔員調過來補滿二十五，讓頌猜的妻子頂替保潔員的工作？

    當她把這想法跟老板匯報之後，王總頻頻地點頭：“不錯！凡事要學會懂腦筋”說著這話，他還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腦袋。“那你們就去安排吧。”

    王總跟手下的泰國人溝通，是以泰語為主，雖然有點結巴，但水平上還過得去。因此，手勢上也就顯得多一些，也許是一種信心上的補充。

    把保潔員調生產線，而安排阿香做保潔員？沙瓦裏聽過娥姐這麽一說，也是驚訝住了。她趕緊衝出辦公室，有些激動地來到了阿香的麵前。

    阿香看見沙瓦裏衝過來，以為她是準備出門去買文具，所以我也可以回家了？正好可以趕回去跟房東奶奶一起吃中飯，等丈夫晚上回家，再跟他匯報今天考試的緊張和尷尬吧。

    “阿香嫂子……你，願意做保潔員的工作嗎？”

    “保潔員？”阿香聽不懂。

    “就是那個，幫公司打掃衛生呀？拖拖地，清清廁所，還有……就是幫助倉庫疊疊紙箱什麽的。”一著急，沙瓦裏也想不起保潔員有哪些工作職責。

    “這個也是工作嗎？”

    “當然啦！剛剛幫我安排麵試的那位，穿藍色製服的大姐，就是我們的保潔員呀？”

    “啊……這個工作也有工資的呀？”阿香有點糊塗了，幹活自然有工錢。她沒有反應過來的是，今天過來是申請產線的操作工崗位，考試肯定是沒及格。怎麽突然冒出了一個保潔員的職位。

    沙瓦裏把阿香的疑惑和感歎理解成了對工資的問題，她趕緊說：“工資當然比產線的操作員要低一些，但每個月也有……八百銖。如果每天能做九個多小時，那一個月也有一千銖呢。”

    “有那麽多呀？”阿香姑娘張大了嘴，前麵的那份洗衣工才六百銖一個月呢。“我願意！我願意！”她的頭點得像是雞啄米。

    “好。那我要跟總監匯報一下，這個事她要批準的。”沙瓦裏旋即奔上了二樓。

    聽過沙瓦裏的匯報，單總沉思了一下，冷冷地說道：“你把那姑娘帶上來我看看。”

    “哎！”沙瓦裏心裏狐疑了一下，但依然開心地向樓下奔去。招一個保潔員，總監也要麵試呀？

    再次來到興奮的阿香姑娘麵前，沙瓦裏的臉上露出了少許的憂鬱：“咱們總監要見你。”

    “啊……麵試嗎？”阿香想起考試以後要麵試，麵試合格才能工作。那我今天考試不好，麵試好就可以了？

    “嗯，算是吧。”沙瓦裏嘟喃著回道。

    看著沙瓦裏臉上突然顯現出憂鬱的表情，阿香的心裏也跟著緊張：“怎麽麵試呀？”

    “老板娘要見你。”

    聽到“老板娘”三個字，阿香的眼前就是一黑。在她的腦海裏，浮現起那次頌猜回家以後，跟她講過的精彩麵試橋段，好像最後說是：麵試之後差點昏闕了過去！

    沙瓦裏領著惶恐不安的阿香走進了總監辦公室，並示意她坐下來回答問題。但是，阿香杵在凳子旁邊就是不敢坐。因為那總監，或者就是老板娘吧？還在後麵的文件櫃前翻著東西呢。

    等到老板娘轉過身來，沙瓦裏介紹道：“丕，這位就是阿香。”“我就先下樓了，待會兒再出去買文具。”然後，退著身子就離開了總監辦公室。

    老板娘坐了下來，看了一眼杵在一旁低著頭的姑娘，以生疏國語說道：“你坐吧。”

    “……”沒有任何反應。

    “姑娘？”老板娘耐心地再叫了她一聲，兩字國語依然顯得別扭。

    阿香好似魂魄不在，渾身哆嗦了一下，往前跨了一步：“科琨哢！薩瓦迪卡！”回應著謝謝和您好，坐了下來。

    “姑娘，你要抬起頭。”聲音已經非常地溫和。老板娘覺得與麵前的這個姑娘溝通，自己的態度可以緩和點，否則，會嚇壞她的。通過對新來那個頌猜的觀察和了解，她已經知道：他倆剛來曼穀不久，來自泰北一個非常邊遠的小村莊。當然，她也無從知道那個小村莊裏是些什麽營生。

    阿香惴惴不安地抬起了頭，對麵的總監也有了少許的笑容。

    “姑娘，我喜歡別人跟我說話的時候，能夠看著我的眼睛。你知道嗎，眼睛從來不說謊。”

    “哎。”阿香乖乖地答了一個字。心裏猛然覺到了一種溫暖，這老板娘好像沒有丈夫講的那麽凶啊？另外，我也不是一個說謊的人，您隨便問吧。她心裏這麽想著，卻不敢說出口。

    “你會講廣東話嗎？”既然那個小夥能講廣東話，說不定……？女總監要了解，這兒有多少人，可以跟自己進行百分之百的溝通，即會說普通話。反正我是學不來，沒辦法了，就隻好招幾個能講英文的。而自己的男人，成天下班以後到外麵鬼混，泰語倒是學得蠻快的。怎麽沒看見他用心學廣東話，害得我跟他講國語，說得別扭時，夫妻間隻好講英文了。

    “丕，我不會講廣東話，但國語我會讀會寫一些。”雖然入職考試不及格，但那是泰文。可自己在泰北學過一些國文呀，她希望能夠挽回一些分數。可沒想到，對麵的這位老板娘對國語沒有興趣。

    繼續講國語吧，雖然有些別扭。老板娘是看中了頌猜，想要培養他做今後的倉庫主管，所以，先放他到現場鍛煉幾個月，表現得好再調回倉庫。今天他的妻子來參加麵試，所以，老板娘突然有點興致麵試一下，也可以曉得他老婆會不會拖自己男人工作的後腿？

    “他們準備讓你做保潔員，你覺得你可以做嗎？”

    “掃地、掃廁所，還有啥……疊紙箱，我都可以做的，可以做！”阿香堅決地回答道，雖然她還不知道疊紙箱是啥活。

    “每天九個小時，除了吃飯和短暫的休息，時時刻刻都在做噢？”老板娘可是非常清楚那些工作的細節，因為規矩都是她定的，還會不定時地到現場抽查。

    “可以做的，可以做的！”阿香對自己還是有這類信心，就怕老板娘不要她。

    “有沒有計劃什麽時候生孩子？”女人為難女人了！沒有辦法，許多老板看見了女職員，都喜歡問這種問題，就怕以後會耽誤工作。

    如果有個好工作，那也不會著急要孩子吧？所以她回答的是：“暫時沒有。”眼裏顯現出誠懇。其實，她還不完全理解生孩子的事，沒有來得及詢問房東奶奶。

    “好像說你在洗衣店工作，怎麽又不做了呢？”這可是一個常規的麵試問題，老板娘從來都問。

    可是，聽到了這個問題，阿香有些心慌。這個問題該怎麽答？她沒有過往的經驗，來應付這樣的問題，所以隻好如實交代了。

    等到阿香一五一十地，把兩周前發生過的事情講完，甚至包括了四條野狗的協助，輪到對麵的總監大人目瞪口呆了。

    老板娘極具耐心地聽完了曲折的故事，感覺到哭笑不得。怎麽會有那麽奇葩的無賴男？麵前這鄉下姑娘還是有福氣的。同時，她也認為那小夥子有擔當。看來，這一對男女，應該可以在自己公司幹得長久。原先對頌猜的計劃和安排，我依然可以繼續實施。

    老板娘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確定地說道：“有點意思。你下樓去把沙瓦裏叫來。”

    “沙瓦裏？”阿香還不知道誰是沙瓦裏。

    “就剛才領你上來的那姑娘。”

    “哎，科琨瑪哢！”阿香站起身來，向老板娘鞠了一個躬，退著腳步離開了總監辦公室。

    等到沙瓦裏上樓見過了總監之後，再次興奮地跑下樓看著忐忑依然的阿香，認認真真地對她說道：

    “嫂子，歡迎您來我們公司上班！”

    (本章完)